P．4640背文书分《布破历》和《纸破历》两大项，它详细地记载了公元900年前后几年内归义军军资库布和纸的破用细帐（其中布的记载只有五个月）。我们现在仅仅对这件文书中的纸张各类及其用途考察一番。

潘吉星在《中国造纸技术史稿》第十章第三节中说：“麻类的写经纸一般经过下列过程来制造：（1）选料→（2）湿润→（3）切碎→（4）洗涤→（5）浆灰→（6）蒸煮→（7）洗涤→（8）捣料→（9）洗涤→（10）打槽→（11）抄纸→（12）干燥→（13）加工、整治”。他以为：“从敦煌纸的制造精细和技术纯熟角度来品评这些写经纸，那么，大体可以说，隋唐时代是高峰，晋、南北朝次之，而五代纸反而粗制滥造。”他又说：“至于说到造纸设备，首先应指出，往往从纸的帘纹就可以判断出所用的抄纸设备。敦煌纸中，晋以后的大多有帘纹。大凡晋、十六国、南北朝及五代时多为粗帘纹，每纹1．5—2．0毫米粗，其纸帘可能是西北产的芨芨草杆编成的，这类纸多是甘肃当地所造。”在第十一章第二节中，潘吉星说：“新疆出土古代纸与敦煌石室古纸一样，在抄造方面分两种技术类型，其一为布纹纸，其二为帘纹纸。”“抄纸时将已打好的纸浆注在纸模上，或将纸模投入纸浆中，经滤水后放在日光下干燥，揭下即成一张纸。”“帘纹纸是用活动的帘床抄造出来的，因此纸上留下了纸帘的痕迹。”“应当指出，在粗帘纹纸中也有较高质量的，并不尽是劣纸。”“敦煌石室写经纸中的加工纸，有染色、加蜡、砑光、表面涂布等。”“官府籍帐、民间契约及文教用纸，多用较便宜的本色纸。”在同章第三节中，又说：“五代时，敦煌出土的粗帘纹纸就多起来了，这是因为内地纸供应不上，只好靠当地造纸。”

P．4640背7—8行中有“支与纸匠造洗麻襆粗布壹匹”，可见，归义军有自己的纸匠，纸张应是当地制造的。敦煌本地产纸是布纹纸还是帘纹纸呢？这要经过实物检验才能知道，而据潘吉星介绍，一般都是帘纹纸。纸匠支一匹粗布，只不过用作造“洗麻襆”，亦即造纸流水作业第（4）（7）（9）中的“洗涤”环节而已，并非是造布纹纸的纸帘用的。至于作为造纸原料的麻，敦煌也是出产的，P．3878《军资库司判凭》就有麻的记载：

1　军资库司

2　　伏以今月廿五日准旧给弩家敦煌赵富晟、安员国、张胡儿、莫

3　　白祐、达俊憨多、荆达慈、张员德、康员住、梁和德。已上玖人各好

4　　麻壹斤；廿六日准旧造灯笼索子麻捌两，未蒙　判凭，伏请　处分。

5　　　　　　　乙卯年十二月　日都头知军资库官张富高

6　“为凭　廿七日（曹氏鸟押）。”

关于纸的品种和用途，固然可以从一件件实物的用途中了解它们的品种，反之，我们不是也可以从品种的分类中了解它们的用途吗？《纸破历》就给我们提供了这样的条件。

我们先把文书中出现的纸张品种、用途列成下面这样的一个表，然后再加以分析：

附表　纸张各类用途数量一览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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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纸破历》中可以看出，归义军军资库至少有九个种类的纸张，它们分别是：大细纸、次细纸、次纸、细纸、粗纸、画纸、钱财画纸、钱财纸以及钱财粗纸。下面介绍它们各自的用途。

大细纸　次细纸　次纸　这三种纸全为楼上所使用，数量较少，大细纸是一束三十五帖，次细纸、次纸各二帖。恐怕质量较高，大概仅仅作为归义军节度衙门公文案用纸。

细纸　前后两年内共支出十五束二百五十帖五十张，在九类纸张中，破用最多。细纸的使用大体分三类：第一，大都作为公文案纸使用。除了楼上外，还有节度衙门直属部门及辖下各司使用。如233行“都押衙曹光嗣修文字”、162—163行“设司写算案”、170行“当司纳布”、280行“收纳一十一乡官布打帐用”等等。各镇的支用细纸虽然没有说明具体用途，大约也是作为公文案纸。至于支给天使修文字、朔方麻大夫、肃州使、都押衙惠达东行等，当也是作为公文案纸。第二，细纸又作为画钟馗、造扇、造花树的原材料及造日历用纸。第三，细纸还作为抄写经卷用纸，像支给法律报恩等三人、法律道广、肃州僧、汉僧、百尺下道场等等都是这样。S．376《尚书付邓法律书》中就有这样的文字：“今付细纸两帖，到日汝旧文字作本，与吾好与修写，若不如法写流将来必乃莫乘教法。”至于巡官助葬、押衙孔回政破用细纸是作为抄写经卷用还是作为随葬品用，及张使君、员外、宅内等又作何用途，就不敢妄加推论了。

粗纸　粗纸的支用数量仅次于细纸，有四束八十九帖三百七十三张。粗纸的使用一般可以分为四类：第一，作为公文案底稿纸用。95行“当司通文字”、142行“当司抄录”、245—246行“当司通过文字”等就是这一点的注脚。这类用途中包括楼上及属下各司的底稿纸，然而却不见有各镇使及天使之类支取粗纸的。第二，作为粘灯笼和造楼子的原材料。显然，灯笼和楼子比起钟馗像和扇子来，制作材料可以粗糙一些。第三，作为助葬用品。两年中助葬支出粗纸帐上共记载十四笔。助葬的粗纸一般作纸钱，《旧唐书》卷一三〇《王玙传》称：“玙专以祀事希幸（玄宗），每行祠祷，或焚纸钱，祷祈福祐，近于巫觋，由是过承恩迈。”《新唐书》卷一〇九则称：“汉以来葬丧皆有瘗钱，后世里俗稍以纸寓钱为鬼事，至是玙乃用之。”《酉阳杂俎》续集卷一《支诺皋》上称：“元和初，（二鬼捉李和子，和子饮之酒，求宽假，鬼）曰：君办钱四十万，为君假三年命也。和子许诺……遽归，货衣具凿楮，如期务酹焚之，自见二鬼挈其钱而去。”凿楮即纸钱。而纸钱又有好坏之分，《北梦琐言》卷一二：“唐王潜司徒，与武相元衡有分。武公仓卒遭罹，潜常于四时爇纸钱以奉之。王后镇荆南，有染户许琛一旦暴卒，翌日却活，（传武元衡语曰：司徒）每岁常以纸钱见遗，深感恩德。然所赐纸钱多穿不得。司徒事多，检点不至，仰为我诣衙具道此事。”这样看来，粗纸助葬也许是作为纸钱用吧？第四，粗纸又作为赛神、赛祆、镇压用纸，具体用法不得而知。

画纸　画纸破用共五帖八百九十张，它的使用可分三类：第一，赛神赛祆。第二，出使时所用，包括“路上赛神”“东行用”。“路上赛神”其实是第一类的分枝。《艺文类聚》卷五《岁时部》下《社》条称：“《风俗通》曰：谨按，礼传，共工之子修好远游，舟车所至，足迹所达，靡不穷览，故祀以为神。”《初学记》卷一三《礼部》上《祭祀第二·赋》晋嵇含《祖道赋》条：“祖之在于俗尚矣，自天子至庶人，莫不咸用……《说文》，祈请道神谓之祖，有事于道者，吉凶皆名，君子行役，则列于中路，丧者将迁，则称名于阶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东行用”画纸则一部分大约用作赛神，另一部分用作画邈真赞。P．3718背多有《写真赞》，其中《唐河西释门故僧政京城内外临坛大德兼阐扬三教大法师赐紫沙门范和尚写真赞》称和尚出使于阗而死，于是“古召良工，预为生前之仪”，同号《张良真写真赞》亦有“偶因凋瘵，预写生前之容”的。由于出使很危险，出发前发给画纸留下写真恐怕有预防万一之意吧？第三类是支给网鹰人的，用途不详。

钱财画纸　共支出二帖八十五张，用作赛神。

钱财纸　共破用四帖十张，赛神用。

钱财粗纸　共破用一束三十九帖六十五张，大约全用作赛神等迷信活动。钱财粗纸极可能是以粗纸加工而成，251行“天使打钱财粗纸”中的“打”，就可能是加工的意思。这从S．6249《军资库残判凭》中也可以看出，录文见上文第二节，这里不再重复。

小结一下，归义军张承奉时期的用纸大抵有这样一些特点：大细纸、次细纸、次纸、细纸大都作公文案用纸；画纸、钱财画纸、钱财纸、钱财粗纸大都作迷信用纸；粗纸则是上面两大类的中间形态。

假若用上面的分析来看一下P．4640文书的纸张，那么我们可以说，这份文书用的是细纸。而从显微机下，我们发现文书的大部分单张纸的规格长41．8厘米，宽27．9厘米（相当于唐的一尺半长和一尺宽）。由于没有实物，这件文书由几张纸张粘连成难以确定，希望读者们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