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祖坤*
如今的学术风气,是学术界普遍关心和讨论的一个话题,也是不少有识之士迫切希望得以改变的一个现状。学术环境和学术风气的恶化,固然与外在的体制有关,但最根本的原因,还在学者自身。所以,要想从根本上改变当下的学术环境和学术风气,关键还在于广大学者坚定学术信念,牢记学术使命,保持学者的本色,不为外物所动,一心虔诚向学。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安下心来,钻研学问的门径和方法,体悟学术的尊严,享受学术的乐趣。在这方面,一位学术大师的治学风范及其治学的门径和方法,给当下的学人,提供了许多有益的启示——他,就是被蔡尚思先生称为“学问通人”、“国学大师”的张舜徽先生。①
来新夏先生在提及张舜徽先生的《清人文集别录》时感慨道:“今张老已去,后学有能继此而作者,殆难矣!”②虽然我们很难达到张先生的学问水平,但是他治学的心得和方法,却值得我们吸取和继承。先生之学,贯通四部,气象博大,其诸位高足所编《讱庵学术讲论集》(以下简称《讲论集》),裒集先生的学术报告、专篇论著、群书序跋、友朋书札以及论学问答之语,非常具体生动地总结了先生一生读书治学的精神、门径和具体方法,向学术界打开一扇了解先生学术的窗口。这部集子,早在1992年即由岳麓书社出版,而在今天的学术环境之下,重版和重读这部集子,对于当今学人的读书和为学,当有不少有益的启示。
读书人就应当有读书人的本色和心性,否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潜心治学的。张舜徽先生的一生,向我们诠释了这个颠扑不破的道理。张先生不喜社会活动,“惟视读书为性命”③,一生以读书、教书和著书为业,始终保持着一个纯粹学者的本色。先生一生惜时如金,从来没有休息日,每天早上四五点就起床工作,无论寒暑,从不间断。既使在国家处于大动乱的时期,也从未放松研究。他白天忍辱接受批斗,晚上回家则抓紧时间读书研究。当时,先生全家被赶入一间破旧浴室居住,处境艰难,但他毫不在乎,只是不懈地工作,终于在那极其恶劣的环境中,完成了《说文解字约注》整理、誊写的全过程(《讲论集》,第73页)。④
先生的心里,只有学问,对那些外在的荣辱,一概置之度外。在那个动乱的年代里,多少学者心灰意冷,有的甚至走上绝路;动乱结束之后,很多学者耿耿于怀,回忆起那段人生经历时,大都充满了伤感和痛苦,这也是人之常情。而在张舜徽先生的著作中,却始终无一言谈及他所受的磨难,也无半点抱怨的话。——何其坚定的信念,何其宽阔的胸怀!
先生曾说,读书治学必须坚持“五有”,所谓“五有”,即有恒心、有毅力、有耐性、有信念、有傻气(第66~70页)。⑤这“五有”,实际上可以视为张先生自己一生追求学问的真实写照。其中,“傻气”最是读书人所应具有的宝贵气质。这种“傻气”,不是愚笨,而是指追求学术的一股韧劲和执著。这恰恰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敏悟,所以张先生反复告诫后学说:“聪明睿智,守之以愚。”(第132页)⑥这种学者的“傻气”,必然要求学者斩断俗情,与外界各种俗务保持一定距离,因此张先生又说:“欲立志者,必先去俗情;欲向学者,必先省俗务。……盖俗情不除,则俗务之来,应酬无已,应酬多则夺读书之时。”(第668页)⑦这番话,对今天的我们,应该说有一种深刻的警醒作用。
保持学者纯粹的本色和宁静的心境,是从事治学的先决条件。有了这个条件,才能继续谈学术的门径和方法。
大凡每一位杰出的学者,都有他独特的治学风格和丰富的治学心得,张舜徽先生也是如此。他一生在文字、音韵、训诂、 目录、版本、校勘、经学、史学、子学、集学各个方面都有精深的研究,并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讲论集》就是他一生学术经历和学术心得的总结。在书中,张先生结合他自己的研究经历,向后学娓娓讲述了文史研究的门径和方法,随处可见先生的真知灼见。先生的讲解,既亲切生动,又切实可行,既具有方法论意义,又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张先生治学向以博通著称,他先由小学入手,进而治经,最后归于史学和集学。这是一条由专精到博通、再由博而返约的治学路径。由博返约可以说是张先生最为突出的一个治学特点,也是他一生治学体会最深的一点感受。所以,张先生指导后学,特别重视基础和博通。
张先生指出,古今人才,有偏才和通才的区别,治学也有广狭偏全之分,“学习文史的人,必须恢宏志气,将治学范围推广,博览兼收,务求通贯,必通贯而后能免于弇陋”(第4页)⑧。具体而言,张先生反对将文、史、哲严格区分开来,认为举凡社会科学领域的知识和理论,都应广搜博取,不可囿于一隅;既要知古,又要知今;既要读有字书,注重书本知识,又要读无字书,关心社会现实。只有这样,才不致流于狭隘和迂腐。
张先生力主由博返约,并不是漫无目的、蜻蜓点水式的浅尝辄止,而是主张在从事某一领域的专门研究之前,必须先“练基本功,读常见书”(第112页)⑨。他反复告诫后学:“治学之始,必以精熟常见书为入门之阶”(第686页)⑩,将文史哲各个领域的常见书读精读熟,掌握文字、声韵、训诂、版本、校勘、 目录等专业知识,打好治学的坚实基础。只有这样,才能熟能生巧,在将来的研究中游刃有余。这种做法,在今天的人们听起来,似乎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其实不然,我们今天的学界,恰恰就是过于重视成果的数量和所谓的“创新”,却在极大程度上忽视了学术的基本功,其弊害有目共睹,毋庸赘言。在这种情形下来看,张先生的话,哪一句不具有针砭时弊的意义呢?
张先生在书中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个大学里历史系的一名同学,来信问我: 目前史学界可钻的冷门是什么?希望我指点他。从这里可以看出此青年是想通过走捷径,钻冷门,三五年后便可露头角,扬名声。完全是目光短浅、胸怀窄狭、志气卑近的表现。从哪里可以预测他将来有什么大的成就!但我仍回了信,勉励他练好基本功,多读常见书,努力把基础打好后,再谈专攻一门不迟,也不必定要钻冷门。”(第58~59页)学术研究从来没有什么捷径可走,任何时候都不能自恃聪明、投机取巧,也不能追逐时尚、依人俯仰。“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功夫到了, 自然水到渠成。
张先生所言,是从他一生的治学经历中提炼出来的切身体会。他在年轻时,即熟读《说文》、《尔雅》、《音学辨微》、《四声切韵表》、《声类》等书,打下了坚实的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基础。这大大开拓了他治学的眼界和气象。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张先生自幼熟读《说文解字》,经过几十年的研究,著成《说文解字约注》,以蝇头小楷写成的书稿,就有十数巨册,其中凝聚了先生多少心血,让人难以想象。张先生深厚的文字学功力,在他的史学研究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使他常常能左右逢源,发前人所未发。即以“焚书坑儒”的“儒”字为例,张先生解释道:“《说文》:‘儒,柔也,术士之称。’这是他的本义。在汉代以前,凡有道艺技术的人都可称儒,所以秦始皇坑儒,《史记·儒林传》称为‘坑术士’,这是不错的。本来,秦始皇所以发怒坑儒,是由于受到了术士的欺骗而引起的。那时儒的范围,本很广泛。但以宗师仲尼的人为儒,是从汉武帝罢黜百家、表章六经才开始的。汉人高诱注《淮南子》,便说‘儒,孔子道也’,更是一个证明。从汉以下二千年间,相沿不改。”也就是说,张先生从“儒”字本义,结合史实考证,指出秦始皇“焚书坑儒”时所坑之儒,并非全是后世人们所理解的儒生,而是范围要大得多。又如一个“民”字,张先生解释说:“《说文》:‘民,众萌也。从古文之象。’这是它的本义。证以金文所收古文,实象艸木萌芽之形,艸木初生,其形直立。动物中惟人以直立为异,所以即借民以称人。在古代,无论奴隶、平民、商贾、地主,皆属于人,因之都可称民。……所以见之于旧史料中的民,不一定是指奴隶和平民,这是必须加以区分的。”(第26~27页)这两个例子,足以说明古文字学修养对文史研究的重要意义;这也启示我们,要想从事文史研究,首先必须有意识地打好古文字学的基础。
正如刘筱红教授所说:“在治学方法上,张舜徽先生表现出古典式的风格,他的实证考据相当多地承袭了清代朴学的方式。”需要补充的是,张先生的思想和视野却是现代的、相当开通的。他对儒家和法家的研究与评价,就鲜明地体现了这点。他通过考证,指出孔子并未“删订六经”,“三千弟子、七十二贤”的传说,是不符事实的,历代统治者将其神化,也是不切实际的,主张抛弃神化,实事求是地对他进行客观公正的评价(第12~21页);此外,他还认为儒家“仁”、“爱”等口号式的政治理想,在春秋战国时期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相反,“中国历史上够得上称为政治家的显著人物,要算是周秦法家”(第442页)。“我们今天研究周秦法家的言论、行事,可以肯定他们是一种有先进思想的政治家,是一种以法治国的政治家,是一种敢于变古、勇于任事的政治家;或者是一种政治思想家,是一种法治理论家。他们坐言而可起行,发为事业,规模又是很弘远的。后世却把所谓‘律家’、‘法官’、‘刑幕’、‘刀笔吏’当法家,那就错了,并且湮没而缩小了法家的巨大作用。”(第442~443页)张先生并不盲从历代对儒家的神化,相反他对法家推崇备至,这体现了他骨子里经世致用的精神,体现了他对社会现实的强烈关注。
古今从事文献研究的学者,最易犯的一个毛病,就是迷信和盲从文献。张舜徽先生则从不如此,恰恰相反,我们看《讲论集》所收的《群书辨惑二十讲》,对古代文献记载,从许多方面提出了怀疑,进行了辨正,剖毫析芒,新义迭出,既显示了他过人的学术敏感,更体出了他思想和识见的开通。这是一种乾嘉学派无法企及的博通气象。看来,要使我们的文史研究富有生气和活力,必须要走博通之路,否则难逃迂腐和隘陋的命运。
“孤村到晓犹灯火,知有人家夜读书。”(宋晃冲之《夜行》)读书,对于古人而言,很大程度上寓示的是一种从容的生命姿态,一种宁静的心灵境界。然而在今天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我们不复有古人的从容和优雅。现代出版事业的繁荣,使我们在形形色色的书籍面前眼花缭乱。网络和电子文献的出现,为我们检索和收集文献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便利。以前很难读到的文献,现在我们却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以前学者一辈子也收集不完的资料,我们却只需敲几下键盘就能全数排列出来。现代化的信息技术,在带给我们极大便利的同时,也在悄悄改变我们的阅读方式。现在,“读书”二字在很大程度上难以确切指称我们的阅读了,用“翻书”、“浏览”等字眼,也许更为恰当。不是吗?我们今天在数据库检索资料、或是在古籍室收集文献时,哪一次不是匆匆忙忙、一目十行呢?古人不轻下一字,凝聚其毕生心血的文字,就这样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轻易地滑过去了。最后导致的结果却是,我们的论文,材料多了,而灵气和个性却少了。这种学术论文缺乏个性与理性思辨的程式化倾向,已经引起不少学者的警觉和批评。
在这种学术情形下,张舜徽先生向我们讲述的读书方法,对于疗救当今浮躁的读书心态,大有益处。首先,张先生特别强调,一定要以愚自处,循序渐进,学习古人点书和钞书的方式,精读各种基本典籍。他在讲述如何全面了解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时说:“要善于读书,不要用临时偶然翻了一两篇纪传便代替了读书。所谓读书,要从头到尾将整部书仔细读完。”(第77~78页)并举黄侃先生为例,说:“黄侃先生天资很高,但对读书,却从小便脚踏实地,刻苦钻研,采取笨拙的办法,去用苦功。凡遇需要精熟的书,必读之成诵;经常涉览的书,必圈点到底;读书看书,从不轻易滑过。这种功力一直行之终身。他常讥斥那些圈点古书有头无尾、不能点完的人,谓之‘杀书头’。所以他自己一生从不犯这毛病。不论书的部帙大小,都是整整齐齐,一圈到底。直到他逝世的先一天,还在力疾将没有看完的《唐文粹补遗》末二卷圈点完毕。”(第132页)张先生自己也是如此,他读《说文解字》,几乎贯穿一生,不知写下了多少批注,他的二百多万字的巨著《说文解字约注》就是在这些批注基础上写成的。(www.daowen.com)
“读书如克名城”,是张舜徽先生经常提到的一句话。“意思是说:读书要有勇往直前的精神,好比作战一样,攻下一座名城,是要投下很大力量的;但一旦攻下之后,又是十分高兴的。”(第576页)张先生少年时期,读古文辞,喜诵长篇气盛之文,手钞熟读,不知费了多少心力。稍长,又喜阅览大部头书,从无畏难退缩之意。十九岁时读《资治通鉴》,每天一到两卷,经过七个月的时间,终于将二百九十四卷的巨著读完了。并且还写了简明的札记。后来,又通读《二十四史》,先生不畏艰难,不避寒暑,花了整整十年时间,终于读完了这部三千二百五十九卷的大书。五百零四卷的《皇明经世文编》,也是先生连续伏案五十天,方才读完的。此外,先生所读清人文集,达一千余种;所读清人笔记、方志,更是难以数计。先生之学,实难窥其涯涘。我们在惊叹张舜徽先生的读书精神的同时,是不是应该真正静下心来,不慕虚名,不贪近功,多读一些经典,多读一些原著呢?
张舜徽先生虽然对中国传统文化具有浓厚的温情和崇高的敬意,但他并不为传统所拘囿,读书时往往能入能出,显示出他开放的视野和透脱的胸怀。他常说:“从来研究社会科学特别是专攻中国文史的学者们,容易犯两种毛病:一是迂腐,二是狭隘。迂腐之极,便会知古而不知今,甚至食古而不化;狭隘之极,便会知此而不知彼,甚至拘守一隅,流弊都是很大的。”(第136页)张先生读书和治学,一生坚持走博通之路,所以他的学问呈现出一种融会贯通的博大气象,从没有迂腐和狭隘之见。他的所有著作,无不充满真知灼见。在张先生的笔下,各种史料都仿佛有了鲜活的生命,让人觉得有生气,有活力。这,若非有大才力和大气魄,何能臻于如此境界!比如,关于“六经皆史”之说,一般人们都认为是章学诚最早提出,但张舜徽先生信手拈来,举出王世贞在《艺苑卮巵言》中说过:“天地间无非史而已”,王守仁在《传习录》中也说:“五经皆史”,李贽《焚书》则明确说过“六经皆史”。可知,“六经皆史’之说,不是章学诚最早提出,明代学者早已谈过了(第411~412页)。再如,班彪、班固曾批评司马谈、司马迁父子“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是非缪于圣人”,对此,张舜徽先生认为司马谈父子将道家提得很高,“是从人君南面术的角度提出来的”(第436页),并以《韩非子》、《荀子》、《吕氏春秋》、《管子》等书中的相关内容进行佐证,旁征博引,令人信服。此外,《讲论集》中所收的《群书辨惑二十讲》和《养怡堂答问》,对每一个问题,都有自己卓尔不凡的见解。张舜徽先生对古代文献的掌握既博且深,令人惊叹,但是他的文章却丝毫没有程式化和学究气。之所以如此,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张先生博通四部,又能融会贯通,实事求是,从不迷信书本,从不盲从他人。
张舜徽先生的著作,不仅考证严密博赡,而且文采斐然。其文言文清通典雅,语体文则简洁劲健,读起来绝对是一种美的享受。刘永济先生曾经评价《清人文集别录》说:“非有渊博之学,弘通之识,不足以成此书。观其评骘学术,论而能断,即足见其有学有识也。况其文笔雅健,又非常人所能逮。今人具此根柢者甚罕,能读此书者已不多矣。”这绝非溢美之辞。张先生的文笔,既是他深厚学养的自然流露,同时也是他长期自觉锤炼的结晶。虽然他在治学方法上继承乾嘉学派之处甚多,但又深病乾嘉诸儒有识而无文。他曾说过:“乾嘉诸儒能为考证之学,多不能为考证之文。”可见张先生主张考据应当与辞章融为一体,做到读书博而又议论雅。正由于此,他特别欣赏朱彝尊“根柢庞固,文辞渊雅,有学而能宣,能文而有本”;对“文章尔雅”的邵晋涵,评价也非常之高。
张舜徽先生在辞章上的成就,一个主要的原因,是他充分吸取我国古文的精髓。张先生回忆他幼年学习古文时说:“我小时候读书,我父亲教导很严,督促手钞熟读。先钞实用的,如《文献通考序》二十四篇,以及唐宋人短篇顺口的文章。后来又钞长篇的,如王安石的《万言书》,苏东坡的《万言书》,贾谊的《陈政事疏》等。”可见他对古文下过很深的功夫。张先生从他的切身体会出发,所以特别重视写作能力的培养,《讲论集》中随处可见他谆谆告诫后学,要多读文、勤写作,做到文理通顺,辞能达意。他说:“初学文言文,应从时代较近的读起。这和研究、讲授中国文学史不同。文学史应按时代顺序,由远古到近今;读文便要反其道而行之,溯流而上, 由近及远。因为时代愈近,文辞条畅浅显,易于读之成诵。先读明清作品,再及唐宋、汉魏、先秦,由浅入深,比较易懂易熟。在篇幅上,先读短的,后读长的。文体很多,务求实用。”(第83页)很显然,张先生所指示的学文门径,很实在,很可行,不像其他大师往往高深莫测,让人可望而不可及。他提到的《文献通考序》二十四篇,本身就是学术文章,如果对之用心揣摩,既能体会其文章作法,又能学习古人的研究思维,一举两得,的确是非常独特的学文妙诀。他认为诵读古文,应当溯流而上, 由近及远,也都是非常切实可行的途径。
我国几千年历史积淀而成的古文, 自有其独持的风采和魅力,历史上无数的先哲往贤以它写下了多少不朽的华章。清末民初开始的语言革命,其进步意义自然不小,但它对古文的批判和抛弃,则又是相当粗率的,其负面影响,今天已是愈益明显。尤其是当前随着外来文化和网络媒体的冲击,我们的母语更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摧残,原本精美绝伦、韵味无穷的汉语,如今已是遍体鳞伤、惨不忍睹,到处都充斥着一些俗不可耐的用语,严重破坏了汉语的优美和纯净。语言的低俗实际上反映了人的思想、品位的低下,不能等闲视之。最近,在由华东师大文学研究所、上海市语文学会等举办的“中文危机与当代社会”研讨会上,与会专家严厉批评当下汉语使用的混乱,已经由局部蔓延到了整体,由个人推及到了社会,由暂时发展成了长期。这绝不是危言耸听。社会对母语的重视不够,也蔓延到严肃的学术领域。已有学者指出当前学术论文中,语言表达的程式化和套路化倾向。
语言表达能力理应是每一位学者、尤其是人文学者的一项最基本的技能,像张舜徽先生这样幼承家学、根柢深厚的大师,尚且“不知费了多少心力”(第575页),今天的青年学子,不更是应该勤学苦练吗?如果我们按照张先生所指示的门径,手钞古今名文,经常涵养吟诵, 自然“能舒畅其气,气势由是条畅,尔后下笔为文,就得心应手而不能自休”(第114页)。
“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阙题》)唐代诗人刘眘虚笔下的读书生活,令人神往、令人陶醉。千百年来,“读书”二字,在人们的心目中,体现的多是一种闲适的心境、一种优雅的人生况味。其实,真实的书斋生活,远非闲适和优雅所能形容。相反,读书之路总是充满艰难险阻,没有勇往直前的豪气、愚公移山的精神和循序渐进的智慧,是万万不能坚持的。如此说来,张舜徽先生常说的“读书如克名城”,才是真正揭示了读书的真谛。
注释
①蔡尚思:《通人张舜徽》,香港《大公报》,1994年2月18日。
②来新夏:《读古书当读清人著作》,《文史知识》, 2003年,第11期,第86页。
③熊铁基:《忆舜徽先生》,《华中师范大学学报》,1997年专辑;转引自刘筱红:《张舜徽与清代学术史研究》,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261页。
④⑤⑥⑦⑧⑨⑩张舜徽:《讱庵学术讲论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73页。本文所引《讱庵学术讲论集》,随文注出页码。
刘筱红:《张舜徽与清代学术史研究》,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270页。
如左东龄《中国古代文学研究转型期的技术化倾向及其缺失》(《文学遗产》, 2008年,第1期,第132~134页)、詹福瑞《不求甚解》(中华书局,2008年)等。
张舜徽:《旧学辑存》,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1156页。
张舜徽: 《清人文集别录》,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228、 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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