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目录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其最重要的价值在于为学人提供读书治学的门径，即为学术研究导航。对于目录学（虽然张先生不赞成“目录学”之说）的功用概括为“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并从目录的起源、内涵、著作、 目录学家的成就等方面进行论证。

1.　目录之名、之义、之作皆在“辨章学术，考镜源流”

张先生治学一向讲求从事物的发生、发展、变化来进行分析研究，对目录的功用也不例外。为了全面、深刻地论证目录“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功用，他在《中国文献学·第五编 整理古代文献的基础知识之三——目录》中，开篇即问：何为“目录”？他先从目录的起源、内涵来探寻。他由《汉书·叙传》所载“刘向司籍，九流以别；爰著目录，略序洪烈”指出“目录”二字连称，始于汉代，源于刘向校书。刘向“每一书已”，“辄条其篇目，撮其指意，录而奏之”（《汉书·艺文志》），合为“目录”，录即叙录。通过叙录，撮述书中要指，思想内容，性质类别，授受源流，著者事迹，时代背景，辨别真伪、优劣和撮述或评述个别篇章和全书的大意等。后又集众录，谓之《别录》。《别录》不独罗列篇目次第，更论其指归，辨其讹谬。即“更寓有‘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巨大作用，这便是后世目录解题的开端”。

而最早、最充分体现和发挥目录“辨章学术，考镜源流”作用的目录学著作莫过于汉代刘向、刘歆父子合著的《七略》（因《七略》原本早已散佚，今人可由班固完全依照《七略》遗规所作的《汉书·艺文志》，窥探《七略》分类系统的全貌）。它创造了科学、系统、辩证、发展的图书分类法，是中国历史上有分类图书目录的开端。《七略》也因此成为我国历史上第一部综合性的图书分类目录。其部次群书，完全按照学术的源流、书籍发展的实际，遵循辩证发展的分类总原则，根据书籍作用方面的联系性合其当合；根据性质方面的距离性而分其当分。实寓有‘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深意。这便是它最卓绝而为后世书目所不易学步的特殊之点。

其后出现的目录学著作，尤其是史志书目，包括历代正史的《艺文志》或《经籍志》以及《通志·艺文略》、《文献通考·经籍考》，乃至清代编制的中国历史上最完备的官簿目录《四库全书总目》，也都是目录“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功用的进一步体现。

2. 历代大学问家成于“辨章学术，考镜源流”

张先生甚至将能否运用目录“辨章学术，考镜源流”，作为衡量一个学者是否是大学问家的重要标准。历史上的郑玄、郑樵、章学诚、纪昀和张元济等，皆因继承和发扬了刘向、刘歆父子“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目录观，且成就卓著，功不可没，成为流芳百世的大学问家，而备受张先生推崇。

张先生在《广校雠略》中，称汉代的郑玄整理图书，犹在考镜源流，厘析篇帙间。他为《三礼》作目录，为《论语》作篇目弟子注，辨章学术，部次群书，阐明体用，进一步丰富了“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目录观，是刘向、刘歆之后的第一人。(www.daowen.com)

南宋的郑樵，在《通志·艺文略》中，将图书分为十二大类，每大类下又细分为许多子目。“他从辩章学术，考镜源流的角度出发，剖析流别，至为纤悉，可算是别开生面，成为精详周密的体系。”这一崭新、独创的图书分类法，更是“辨章学术，考镜源流” 目录观的发扬光大，它为人们提供了更为详尽的读书治学门径。

清代的章学诚可谓“辨章学术，考镜源流”承前启后之人。他的代表作《文史通义》和《校雠通义》均以“辨章学术，考镜源流”为主要内容。他极力推崇刘向、刘歆父子，在《校雠通义》中作《宗刘篇》以溯其源；他也非常赞赏郑樵，所以又作《补正篇》以穷其变。他的《史籍考总目》单就历代史籍分门别类，纤悉部次；剖析流别，甚为精详。较之郑樵的《艺文略》史类的标目，更加严密。研穷术业，后胜于前；他还非常强调区分群书的性质和功用，在部次、校理群书方面，识议很高，足以广人意智，开拓胸襟。据此去区别对待所有书籍，高下自然在心，知道哪些书应该精读，哪些书可以略读，哪些书仅供参考。“章氏这种识解议论，可说是极‘辨章学术，考镜源流’之能事，给后人以莫大的启示。”

与章学诚同时代的纪昀，在充分发挥目录“辨章学术，考镜源流”作用方面所做出的卓著成绩和巨大贡献，堪与刘向、刘歆媲美。由纪昀负责完成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可与《别录》匹敌；而所撰写的《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又与《七略》相似。张先生在《中国文献学》中，引用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序录》的一段话，来表达他对纪昀的赞赏：“今《四库提要》叙作者之爵里，详典籍之源流，别白是非，旁通曲证，使瑕瑜不掩，淄渑以别，持比向、歆，殆无多让。至于剖析条流，斟酌古今，辨章学术，高挹群言，尤非王尧臣、晃公武等所能望其项背。”

晚清的张之洞，将《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为良师，并指定为弟子的必看书籍：因为将《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读一遍，就可略知学问门径。

近代的张元济，张先生赞扬他是一位创立了不朽业绩的学者。他在论学上所表现出的卓见高识，远非一般校书者所能学步。特别是他在“所作的序跋中，有许多篇章寓有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深意，充分发挥了目录家叙录群书的作用”。后世学者凭藉他整理的丰硕成果，不仅可以节省大量的时间，而且还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所以张先生说：“应该永远感谢他和纪念他。”

张先生自己无疑是一位运用目录“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大学问家。正如他所言：“至于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平生致力于斯，所造亦广。若《广校雠略》、《中国文献学》、《汉书艺文志通释》、《汉书艺文志释例》、《四库提要叙讲疏》诸种，固已拥彗前驱，导夫先路。”是“辨章学术，考镜源流”，为学者提供读书治学门径的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