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学是指研究郑玄的学问。郑玄的学问博大,后世学人未敢问津。如果没有相当厚实的国学功底,谁都不敢贸然涉及郑学。清代的学人辈出,是中华传统学术集大成的时代。清人有研究郑学者,然分治一经者多,合治群经者少,终未有汇合郑氏群经注义以成一编者。清末,俞樾、王仁俊等有志于全面研究郑学,终归由于郑学宏博,均未能如愿。
关于郑学的研究,今人王利器撰有《郑康成年谱》(齐鲁书社,1983年),颇有研究。此书内容包括郑玄的世系、年谱、祠墓、著述、弟子、轶闻、评论、祀典等,为郑学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资料。
张先生非常注意清代学者对郑玄的研究。例如,张先生在阅读《东熟读书记》时,注意到陈澧把郑玄的注释特点仅仅理解为“简约”二字。张先生不以为然,他举出了郑玄注释的若干例子,然后归纳说:“孰谓郑注诸经,并以简约擅长乎?要之,昔人注书,可略者略之,宜详者详之,初亦未可一概论也。”清代武进人臧琳在《经义杂记》卷十七讨论了郑玄为毛《诗》改字问题,认为郑玄“虽似改毛,而实为申毛……后人所见浅鲜,又不能心知其意,而遽欲轻议先贤,此失之甚焉者”。张先生在一旁批阅:“此条揭集郑笺申毛之例,甚有理据,足以发明郑学也。”
张先生还注意辨别郑玄留下的佚文。清人卢文弨在《钟山札记》卷三《郑康成周礼序》,辑录郑玄的佚文。张先生评论说:“卢氏从贾公彦《序周礼废兴》中抽出郑君遗文而表彰之,实有阐幽之功。 自‘世祖以来’至‘庶成此家世所训也’二段共一百八十一字,辞气相贯,斐然成章,其为郑君遗文,断可无疑。其下又掇拾三条,别白不易,是非难定,加以文义残缺,未必为郑君遗文也。卢氏亦取以缀联之,过矣。”由此可见,张先生对郑氏佚文有独到见识,不屈从清人的观点, 自成己见,辨别真假佚文。
张先生对清人文集下过很大功夫,可以称为“研究清代集部的第一人”。据湖北省图书馆古籍部的一位老先生告诉我,在20世纪60—80年代,张先生经常到古籍部借清人的文集,一部接着一部地读。张先生在清人文集中搜集了不少有关郑玄的论述,他在日后撰写的《清人笔记条辨》中论述过郑玄。如,张先生在《清人笔记条辨》介绍清代凌扬藻《蠡勺编》说:“《释名》申衍郑学,敷说已广,余将为专书发明之。”由此可知,张先生早在研读清人文集时,就十分注意清人笔下的郑玄,从中积累材料。
尽管张先生一生对清代学术用力尤多,然而,他从来不否定宋代的学术成就,并且对清人否定宋人的态度不以为然。张先生在《论宋代学者治学的广阔规模及替后世学术界所开辟的新途径》一文中说:“郑玄是汉代经学集大成的学者,也是后来清代乾嘉学者标举‘汉学’时期内所宗仰的中心人物。但是,认真推崇他和敬佩他,却从朱熹便开始了。《语类》卷六十四说过:‘郑康成解非天子不议礼云:必圣人在天子之位,然后可。若解释得如此简而明,方好。’卷八十七又说:‘问:《礼记》古注外,无以加否?曰:《郑注》 自好,看注看疏自可了。’同卷又说:‘郑康成是个好人,考礼名数大有功,事事都理会得,如汉律令,亦皆有注,尽有许多精力。’……朱熹这样地推崇郑氏,并不止于口头称说,后来他编定《仪礼经传通解》时,甚至取《郑注》以补经文,简直把郑氏当作圣贤一流的人物了。清代学者标榜‘郑学’,无所不至,究竟了解郑学像朱熹这样体会深切的人,还不算太多。宋代学者,不独对郑康成解经之书保存到现在的那几种,竭力加以表彰和发挥,连郑氏所注之书已经散佚了很久的,也都设法从其他书籍中去搜辑采取,使能排比成书。例如郑康成有《周易注》,《隋书·经籍志》著录九卷,《新唐书·艺文志》著录十卷,宋《崇文总目》只著录一卷,仅存《文言》、《序卦》、《说卦》、《杂卦》四篇,余皆散佚。南宋王应麟,便从其它书籍中辑成《周易郑注》一卷。”从上面这段文字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张先生对宋代朱熹、王应麟等学者的肯定。在张先生看来,尽管清人时常否定宋人,而实际上是继承了宋人的学术,后来的学者是不可能绕过前代学者的。
张先生从年轻时就热衷于郑学,着手写了有关郑玄的一些读书笔记,辑录了郑学精义。当时,他自顾年少,见闻不广,轻言述造,恐贻讥大雅,撰集写定后而存之。他又广涉四部,积四十年治学经验,晚年发箧,重温旧业,区划而理董,写定《郑氏校雠发微》、《郑氏经注释例》、《郑雅》、《郑学叙录》、《郑学传述考》,又推衍郑氏声训之理,效《释名》之体,以究万物得名之原,撰成《演释名》一书,与上述五种合刊为《郑学丛著》。
所谓丛著,就是几本书的合编。《郑学丛著》是由六部分组成。关于《郑学丛著》,已有不少学者开展了研究。笔者的学友王武子在《光明日报》 2009年2月9日撰文《张舜徽与郑学丛著》,作了很精当的归纳,不必我再费神,特引如下:(www.daowen.com)
其一《郑学叙录》。可视之为全书之总纲。首先,是就郑玄的生平行状、整理遗文的范围及方法做绍述;其次,是对汉代今古文之争产生的时代背景、政治因素及其社会影响加以阐释;再次,针对汉代立于“学官”的几部经书,逐一进行考辨分析,还原其本来面目;最后,则是就郑玄整理历史文献、注解群经之成就与贡献作出总体评价。在充分肯定“郑注”的同时,也指出了其注述中存在的瑕疵,这些在书中亦有实例。
其二《郑氏校雠学发微》。旨在抉发郑学之微意,标举其在校雠学上的特点与贡献。整理遗篇,审音定字,去伪存真,凡此种种,贵在学术渊湛,识断精审,方可畅言校雠流别之义,此正是郑玄独擅之长,也是后世经师难以望其项背之处。郑玄向以经学家名世,故校雠之业反而不显。清儒段玉裁论及校雠之学,谓千古之大业,“未有盛于郑康成者”。盖因郑玄博稽六艺,深造有得,虽不以校雠名,而校雠之业莫此为盛。
其三《郑氏经注释例》。乃是“通贯郑氏群经注义,而为之释例”。古人著书不言例,而例自散见于全书中,后人籀绎遗编,用心为之穷得其例,信能执简驭繁,持类统杂。故释例之作,在考明前人著作之体,启示后人治学之方。由于古书传世既久,后人多不能明其义,而注述之业以兴。两汉最盛,约有十科,曰:传、注、证、说、微、训、故、解、笺、章句。十者之中,以传与注为最广。经注释例之作,不啻是张大郑学,对于帮助学者以明古书注述之体,亦大有裨益。
其四《郑学传述考》。以“披览史传群书,上自郑氏及门弟子,下逮历代之治郑学而卓然有成者,择举其要,撰成是篇”。是篇自汉迄清,辑录研治郑学者逾百家,每家之下作择要介绍,此之对于考核郑学源流者,有以知其脉络统系之助。
其五《郑雅》。此是类例《尔雅》而作。其纂辑方法,依循《尔雅》训诂名物十九类编次,将郑玄群经笺注逐一辑比归纳,顺理陈文,据义系联,以类相从,使之有条不紊。“此编训诂名物之繁赜,信蓰于《毛传》、《尔雅》、《说文》。苟能贯通郑学,则群经莫不迎刃而解。斯一编也,不第六艺之钤键,抑亦考古之渊薮矣。”此项劳作,犹如编纂工具书,其费时费力,当不难想见。
其六《演释名》。郑玄注经,长于声训,惜其一生劳于注述大典,不遑条理故训,勒为专书。幸有弟子刘熙亲承音旨,得所指授,撰述《释名》。而《演释名》乃依刘书义例,合其门类之所可并者,增其事物之所宜有者,重新序列为十五大类,就声训释义而推演之,发其蕴奥,畅抒己见,空所依傍,实为彰显郑学余绪而发挥光大之作。
这里特别要说明的是,张先生对郑玄的评价与研究,不限于《郑学丛著》。张先生在他的其他著作(《广校雠略》、《中国历史要籍介绍》、《中国古代史籍校读法》、《中国文献学》、《说文解字约注》等)中也多次谈到郑玄。如:张先生《广校雠略·自序》中说其“于汉宋诸儒,独宗二郑”。所谓“二郑”,就是郑玄与郑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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