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的六边形是可持续主义词条——“本地”的符号的基础形状(图7-3)。它意指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根植于本地的品质、价值观和体验。这个六边形既象征人类所筑的城市堡垒也象征自然界的蜂巢。开放的六边形反映的是一种开放的文化。开放是可持续主义的一大特点。三个六边形连接在一起反映了一个观点——所有在本地的事物都一定程度上通过社交媒体和共享网络与全世界连接在一起。
图7-3 本地的象征符号,由乔斯特·埃尔弗斯设计
从全球化到本地化
我几年前住在加州伯克利的时候,最喜欢的地方之一就是周六的农民集市。它给了我一种真正融入当地的感觉——与人们、社区以及当地环境连接在一起。正是在农民集市上,我结识了我的烘焙师爱德华多·莫雷尔(Eduardo Morell)以及其他所有种植并为我提供本地有机食物的农民。农民集市也是一个聊天和见面的好地方,功能与意大利村庄、城镇中心的比萨店类似。
本地农民集市并不是新鲜事物,但近年来,可以看到很多农民集市有了复兴势头。在美国,本地食品集市的数量比10年前的两倍还要多,如今,已有8000多个集市——是食品经济增长最快的部分[25]。
农民集市的复兴也意味着在这个空前全球化的世界里,人们正在重新发现本地的价值。特别是在城市里,产自本地的产品和在当地发展起来的社区项目正在崛起。呼吁本地文化正在成为全球热点。“本地化是新的全球化”。[26]
我们正在见证本地主义的复兴。但是它和过去的本地主义不同。以前,“本地”是“全球”的反义词,但现在不是了。我们说到“本地”的时候意味着什么?这个词在可持续主义的时代里传达着什么意思?
“本地已经消失了”,《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托马斯·L.弗里德曼(Thomas L. Friedman)说道,因为在现在这个超链接的世界里,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很快全世界的人都能知道。他认为,“本地”这个词正在被淘汰,我们需要一起把它从词汇表里删除(Friedman,2014)。我却不这样认为。“本地”比以前更强调关联性,但这是指被赋予了新意义后的“本地”。随着全球化不断向前推进,新的本地主义思潮正在崛起。要认识到本地新具有的文化价值,我们需要接受这个术语并且赋予它新的意义。
毋庸置疑,我们如今生活在空前全球化的世界中。全球化就在我们身边——它体现在技术中、我们制造和消费的产品中,以及我们的社交网络中。从城市提供的体验、商品和服务以及城市的设计和建造方式来看,城市也已成为全球化的城市。
全球化的文化已应运而生——让我们想一想音乐电视,全球企业的建筑,冉冉升起的“明星建筑师”,在世界各大博物馆巡回的、轰动的艺术展览等例子。我们谈谈“本地”的全球化,就可以看到全球化正如何逐渐影响我们在本地层面的生活。[27]
但大约在10年前,这股浪潮开始变化。一部分是为了应对全球化带来的同质化现象——想一想那些全球品牌——于是,我们目睹了一场本地事物复兴的开始。我们并没有拒绝全球化这个大环境,不过,我们发现我们自己、人们、社群开始寻找一种新的对地方认同、地方归属感的理解。
我们可以觉察到,经济和社会正朝着本地化的方向发展。很多新的社会创业以及市民项目本质上都是在本地发起的,甚至在商业中,我们也看到转向本地经济的势头。[28]人们对于本地产的或者个人制作的商品或提供的服务越来越感兴趣,这被视作“本地革命”的一部分。2[29]在社会领域也有相同的趋势,人们更青睐本地方案以及在本地发起的自下而上的创新。博物馆和影院等文化机构,越来越针对当地群众的口味。同时,本地文化节的数量也在与日俱增。[30]
所有这一切都让我们从“本地”的特点出发,重新审视我们的生活环境。但本地在当代的含义是什么?(再)本地化以及新的本地化思潮将如何帮助我们打造更宜居、更持续化的生活环境呢?
“本地”的新含义
在用“本地”这个词时,我们想表达什么?我们都可以感受到“本地”不仅仅意味着一个地理位置,但我们通常没有真正承认这一点,因为长久以来我们都以一个地理术语来解释“本地”。在可持续主义文化中,我们意识到“本地”这个词代表的是我们能够在当地发现的某些特质。一个根本性的认识转变正在发生:“本地”并不仅仅代表一个地理位置,更多的是表达一种内在的价值理念。它是我们渴望的某种东西。我们或许可以称之为“新本地”。
在这里,我们又一次感受到“词穷”。我在编这个词汇表的时候,想过用其他词取代“本地”——场所、地方、本地主义者、本地化——但似乎没有一个词能够涵盖所有的意思。既然没有一个更好的术语,我们似乎就只能沿用“本地”这个词了。如此一来,我们现在要面对一个集体挑战了——通过契合可持续主义时代的方式来解释这个术语的含义。
新本地主义
简而言之,新本地主义正在兴起。新本地主义中,本地和全球已不再是对立的概念。如今我们既是本地居民,同时也是世界公民。我们住在某个地方,但同时我们时时刻刻都与地球上的其他地方相连。我们都有本地的“小家”,但也把地球当作我们的“大家”。基于本地的项目和活动也与全球问题息息相关,比如气候变化或公平贸易。我脑子里还能想起那著名的标语“全球思维,本地行动”。有人提出了一个新词“全球本地化”(Glocal)来表示我们“本地”和“全球”叠加的生活现状。这种敏锐的意识给我们所谓的“本地”以及对“本地”的价值判断注入了新含义。(www.daowen.com)
当代的本地主义不是指回归到小镇或者农村生活。和过去所谓的本地不同,它不是局部区域性的。用沃尔夫冈·萨赫斯(Sachs,1992)的话来说,现在正在兴起的是“世界性的本地”。2[31]这种本地的新含义倡导一种以地方为中心的多元化,每一个地方可以寻找其独一无二的身份,但同时,每一个地方又是这个全球化的世界的一部分。正如我在《可持续主义是新现代主义——一份可持续主义时代的文化宣言》中所写的那样:“所有地方(的事物)都以全球化的方式相互联系着。”
从可持续主义的角度看,新本地主义重塑了本地文化以及本地经济的概念。可持续主义视角下的本地主义不认为产生于本地的事物是全球发展的微缩版本,恰恰相反,正是以本地社区和本地经济为中心,才出现了大规模的全球发展。20世纪主流的规划和设计理念一直采用全球“自上而下”的视角,而可持续主义恰恰相反。同样,新本地主义让我们重新评估地方特色的价值,以及它们在可持续发展社区和生活环境的建设中能够发挥的作用。
我们为何重视本地主义文化
可持续主义中“本地主义”概念的核心就是基于本地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本地环境(包括人造环境以及自然环境)的关系。不管我们说的是本地社区、本地经济,或本地食物,基于本地的关系都是关键。其中,规模和距离很重要。超出了一定的规模,社区这个概念也就瓦解了。如果一个街区太大了,它给人的感觉也就不像社区了(关于合适的规模这个问题可以参见第6个词条“相称性”)。
城市规划者会告诉我们,一个城市越扩张,那么居民之间的联系就会越少。反之也是成立的:缩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那么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也会加强。本地文化的价值至少有一部分是依赖于“邻近”关系的。加拿大作家查尔斯·蒙哥马利(Charles Montgomery)曾经称之为“邻近红利”,即城市里的关系越紧密,生活其中的人们就会越幸福[32](Montgomery,2013)。
在理解距离对于本地文化影响的同时,我们也必须小心,不要把所谓的“邻近”仅等同于地理距离近。也许用“亲近”一词来讨论可持续主义视角下的本地概念更合适。想想我们常说的“一位亲近的朋友”,显然,我们说的并不是这位朋友住得离我们很近(尽管也有这种可能)。“亲近”指的是我们与某人或某物关系中的那份情感,比如友情。我们可以觉得与一个社区,与某个人,或某件物品很亲近,也可以感到与自然和土地亲近。
本地:一种宝贵的特质
我们越来越重视事物具有的本地特色。这种新的本地主义思潮从我们对待食物的态度的转变就可见一斑(食物往往是文化变迁非常好的指向标)。过去10年,本地农民集市的大量增多就很好地体现了这种转变。这反映了可持续主义视角下的本地主义的一些特点:生产者和用户关系亲密、本地取材、社区团结、环保。
这些特点表明,本地主义的转向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价值观的转变。我们想要“本地化”地、可持续地生活,其实看重的是在本地发展起来的关系、产生于本地的体验、本地的社区以及我们根植于本地的自然环境以及人造环境中的根。“本地”的意义并非在地理层面,而是在于只在那个特定地方存在的社会属性。从设计的角度看,如何能把这样的属性融入设计中是个巨大的挑战。同样,它也促使我们联系本地主义的宝贵特质,重新理解遗产问题。
本地主义(再)设计与遗产
可持续主义视角下的本地主义为我们重新构想本地环境和本地体验提供了一份“设计要求”。一方面这是呼吁专业的城市规划者和建筑师在设计中体现本地特色,这要求他们思考如何在社区、街道、房屋、公园、市场、商店和聚会场所的设计中嵌入本地关系。这也引导他们拷问自己的设计是否增强了社区的团结,创造了更多让居民见面的机会,促进了店主和顾客以及农民和农产品消费者之间的交流;自己的设计是否通过“邻近”真的打造出了基于本地的关系和具有本地特色的社会属性。通常,城市规划者会设计出非常普遍化的方案(比如针对安全或住房问题的方案),但是这些方案最终会被用到规模并不大的地方(关于规模问题可以参见第6个词条“相称性”)。
另外,本地主义设计不仅意味着在新设计中融入本地特色,同样也要求对现有的进行再设计,呼吁可持续地进行“本地化”和“再本地化”,加强本地价值。这可以运用到城区和景观的再设计,也许与“适应性再利用”的实践尤其相关!在此声明一下,我们说的“再设计”“再利用”“再本地化”中的“再”并不是倒退还原的意思,而是重新再来一次的意思。
在文化遗产领域,强化本地价值也成了争论的核心问题。我们如何对遗址或者历史建筑进行“再本地化”?我们如何增强现存的遗产的本地含义?我们如何使“本地”成为评估将来的遗产的一部分?
同样的,与现在的博物馆紧密相关的是可持续主义时代的“本地博物馆”是什么样的?显然,它肯定不仅仅是一个拥有本地藏品、展出本地实物的博物馆。重新建构了本地主义这个概念后,城市设计和遗产领域的实践者如今都有了挑战,即找到新的方式连接本地社区和地方经济。只有建立了这样的联系,才能涌现出讲述这个地方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有趣故事。
作为切入点的本地
当下“回归本地”已经成为可持续主义文化兴起的重要表现。什么是“本地”这个问题对于构思我们渴望什么样的文化非常关键。不过,不管如何定义,“本地”这个概念恰恰就是我们当下讨论的想要塑造什么样的生活环境这一问题的核心。以“转型运动”为例,它是一个由世界各地的群体形成的一个虚拟网络,旨在发展一种新型可持续经济。它现在由来自全球40个国家的1000多个“转型城镇”组成。这是凭借地方社区以及强劲的地方经济的力量推动一种可持续的谋生方式(Hopkins,2013)。本地是当下文化转型的关键。
本地,出现在这份词汇表中,也就意味着它是一个切入点,让我们重新思考那些基础问题,包括我们与环境的关系、我们的文化价值、我们“设计”一个各方面都可持续的生活环境的能力。我们虽然仍然用了“本地”这个词,但是因为赋予了它新的含义,我们讨论的东西已经发生改变。
田野笔记3
与其说地方是一个物理实体,不如说它是一个概念。1990年,保加利亚发生了政治和社会巨变,为了巩固巨变的成果,新一代艺术家和活动家发出了他们自己的声音。当时,保加利亚首都索非亚缺少展览、辩论、讲座和示威运动这样的社会文化活动,也没有公开的、可参与的、能对话的场合。政府意识到了这一迫切需要,于是就指定了一处历史建筑作为一个合适的文化空间。这个地方便是索非亚市中心的“红房子”——保加利亚雕塑家安德里·尼科洛夫(Andry Nikolov,1878—1959年)的故居和工作室。因为被废弃多年,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国家建筑需要几年时间重修、翻新才能成为多功能的艺术空间。与此同时,艺术家们还成立了一个非政府组织,叫作“红房子文化和辩论中心”。这并不是一个空有名号不办实事的组织。其成立不久,艺术家便开始以“红房子”的名义在索非亚市的各个角落举办各种活动。因此,4年后当红房子重新对外开放的时候,虽然这个场地是新的,但从精神层面上来说,人们来到这个地方,会有种重回家园的熟悉感。到2004年,“红房子活动”凭借其重视探索和社会参与度高的特点,已经在索非亚市活跃了相当长时间,并且取得了越来越大的成功。很多人觉得为一处实际处所附加一个有意义的、已经存在的本地叙事并不突兀。但是,“红房子活动”仅仅是与“红房子”建筑同名,从实际功能角度来说,城市的其他地方也是可以举办“红房子活动”的。我们在此处所谓的“本地”和本书中其他地方提到的一样,指的是其社会意义,而非其地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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