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衡阳守军最终崩溃,所剩无几

衡阳守军最终崩溃,所剩无几

时间:2023-08-0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进入到7月下旬,随着暑热的加重,衡阳城内外,腐尸的气味也越来越重。换句话说,解衡阳之围已不可能。但蒋介石内外交困,于情于理都不能置衡阳守军于不顾。此时,衡阳守军伤亡极重,已是强弩之末。苦撑到8月1日,日军集中余力,猛攻西禅寺、天马山,守军伤亡殆尽,阵地尽失。8月2日,日军主力齐集衡阳,衡阳之战进入最后关头。

衡阳守军最终崩溃,所剩无几

进入到7月下旬,随着暑热的加重,衡阳城内外,腐尸的气味也越来越重。敌我官兵,在漫天的奇臭之中,踩着遍地的腐尸,继续展开拉锯战,虽筋疲力尽却都不肯罢休。

蒋介石不放弃,是他知道衡阳每多坚持一天,奇迹的分量将加重几分,中国军队的荣耀便增添几分,他蒋某人和中国战区也就有了更多的话语权

日军不放弃,则只剩面子问题。打通大陆交通线的“一号作战”处处需要用兵,倒不唯衡阳一地之得失。但中日战争数年来,几万主力野战军攻不下一座小城,伤亡数万,这时怎能退兵。只能孤注一掷,拿下衡阳方才有话说。

守军困守孤城,兵力在一天天减少。

我们的援军呢?他们在哪里?

一个月来,在蒋介石的严厉督促下,来自广东第七战区的第62军,终于推进至距守军阵地约2500米处,密集枪声已清晰可闻。援军到了,守军无不额手称庆。

军参谋长孙铭玉兴奋地说:“照现在态势来看,敌人快招架不住了。援军开进,敌必自退。我早判定我们有一个月的灾难,到了一个月一定解围。”

方先觉也说:“哪一部分友军先打进城来,我一定向委座叩头,请求颁给他一枚青天白日勋章。”

不久,飞机又投下蒋介石的手令:“着守军向黄巢(茶)岭出击,接应62军援军进城。”

方先觉喜出望外,即以无线电向62军军长黄涛发电,请其部队迅速进城。

黄涛复电云:“敌拒阻甚力,攻不进来。”

方先觉再电:“我派军攻破敌包围圈来迎。”

黄涛词穷,只好应允,并规定好联络信号。当晚,方先觉派军直属特务营营长曹华亭少校率130多人,突破敌包围圈,至黄巢岭第62军约定处,用规定信号联络。结果,竟无一人响应。

守军有如南柯一梦,空喜一场,我曹营长够忠够勇,又率队杀回城来。在敌阵中冲出攻进,如入无人之境,该营只伤亡30人。而第62军一军兵力,竟说不能攻进衡阳。

原来,第62军只是在敷衍军委会,军派一师,师派一团,层层打折。到达衡阳郊外后,军长黄涛向军委会谎报说:“敌势太强,我伤亡惨重,未能攻进衡阳,现撤至某地整理中。”

蒋介石不明就里,可有人知道得清清楚楚。美国记者白修德随第62军增援衡阳,他记下了他的见闻:“第62军,曾向出击阵地前进。该军派了1个师的人,向敌人所占的据点推进。该师长又从自己的3团人中,派出了2个团——中国人的反攻,不过如此而已。”

以后,战斗更为激烈,衡阳摇摇欲坠,方先觉又急电蒋介石、薛岳、王耀武、李玉堂及各友军:“衡阳危在旦夕,个人事小,国家事大,救兵如救火,无论如何请派一团兵力,冲进城来,我自有办法。”

得到答复:“再守3日,援军即可进城。”“苦斗苦干,必生必胜。”“勿功败垂成,坚持最后5分钟,援军已抵头塘。”

方先觉怎么也想不通,外围几路大军,怎么就打不进衡阳城,哪怕有一个师、一个团,他也能在衡阳坚持下去。可他高看了他的国军同僚,历次守城部队,无根无派的有几个最终能等来援军?

遍观整个战场,薛岳的嫡系部队在郴州以南,第26军在耒阳以南,第44军在茶陵,而27集团军也撤至常宁,几路大军均按兵不动。而在醴陵与日军血战的第58军,则因伤亡惨重,无力发动新的攻势。

桂林的白崇禧,早参透了国民党军将领的恶习,也看出了衡阳当下形势的不利,他在致蒋介石的电文中,委婉地表示:“解衡阳一部分之围似有可能。”换句话说,解衡阳之围已不可能。

此时,中国最精锐的部队,都在滇缅战场,无法回援湖南。而胡宗南的几十万大军,也被日军牵制在潼关,不能抽兵南下。同时,日军的10万补充兵也正在向中国运送途中。以湖南第九战区的残兵,也无法与日军当面抗衡。

但蒋介石内外交困,于情于理都不能置衡阳守军于不顾。最初他只让方军守城10天即可见到援军,可现在40天过去了,他屡屡食言。于理,衡阳是他打给罗斯福看的最好的一把牌,他不能输掉。他已经把衡阳当成了他最后的砝码,不顾部下的消极怠战,更不管战略全局,仍督促第100军、第73军、第74军、第79军,以及广西的第46军、云南的第5军等部队,不顾一切向衡阳攻击前进。

7月27日,蒋介石为坚定守军信心,亲拟电文发给方先觉:“方军长:守城官兵艰苦与牺牲精神余已深知,此时只有督率所部决心死守以待外援之接应,余对督促增援部队之急进,必比弟在城中望援之心更为迫切,弟可体会此意。以后对于求援及艰危情形,非万不得已,不必发电详报,以免敌军偷译。余必为弟及全体官兵,负责全力增援接济,勿念。中正手启。”

怕电文被截获?也许吧。但眼下蒋介石不让方先觉再发电求援,也许还有另一层意思,他实在无颜面对已坚守了40多天的守军的求援电。

此时,衡阳守军伤亡极重,已是强弩之末。预10师伤亡超过90%,第3师超过70%,第190师仅存官兵约400人,军直属部队仅存约500人,其余特种部队伤亡也都超过2/3。最严重时,步兵团团以下指挥官伤亡殆尽,往往在一次战斗或逆袭中,都要连续晋升数名营长。最高纪录为第3师第8团五桂岭争夺战,半天之内,竟连续晋升5个营长,而这5个营长均先后壮烈殉国。

苦撑到8月1日,日军集中余力,猛攻西禅寺、天马山,守军伤亡殆尽,阵地尽失。

方先觉不顾禁令,向蒋介石发电,痛陈第10军苦战之状。电文说:

“本军固守衡阳,已有月余,幸官兵忠勇用命,前仆后继,得以保全。但其中可歌可泣之事实,与悲惨壮烈之牺牲,令人不敢回忆!自开始构工,迄今两月有余,我官兵披星戴月,寝食俱废,终日于烈日烘炙雨浸中,与敌奋战,均能视死如归,克尽天职……”

8月2日,日军主力齐集衡阳,衡阳之战进入最后关头。蒋介石览罢电文,心中极为悲痛,为激励方先觉死战到底,即复电方先觉:“此次衡阳得失,实为国家存亡所关,绝非普通之成败可比,自必经历不能想象之危险与牺牲。此等存亡大事自有天命,唯必须吾人以不成功便成仁、唯有一死报国之决心以赴之,乃可有不惧一切,战胜魔力,打破危险,完成最后胜利之大业,上帝必能保佑我衡阳守军之胜利与光荣。”

字里行间,透露着蒋介石心中无法消除的焦虑和无奈。他已不能用正常的公文体,而是以中西杂糅的宗教语言,来表示他对奇迹的最后期望。

8月初,就像第10军和蒋介石所期望的那样,数万援军赶到了衡阳郊外。它们分别是第62军,第74军第58师,第100军第63师、第19师,第79军的一个师及彭璧生部,这些部队中,不乏国军的精锐部队,但连攻10日,除第62军一部与敌死战外,其余均无显著进展。而作战较为用力的第74军张灵甫的58师,在攻占鸡窝山后,已进至衡阳城外的五里亭,距守军最近。城中已听到密集的步、机枪声,守军眼巴巴等着救世主的出现。但他们再一次失望了。一夜之间,张灵甫不知何故,竟率部突然后撤了40多公里。

对于这些匪夷所思的现象,连日军战史都忍不住说:“敌之援军三个师,已于其间到衡阳附近。但经我第40师团迎击后,已弃衡阳而掉头南下。”

为何会见死不救?第100军军长李天霞道出了个中情由,他对左右亲信说:“衡阳解了围,方先觉岂不成了抗日英雄?”

顺便提一下,在以后著名的孟良崮战役中,正是由于此人的见死不救,才让粟裕一个不留地吃掉了王牌整编第74师——即眼下的第74军。

就在中国军队因个人私心,而失去解围之机的同时,日军的数万援军却突然杀了上来。

衡阳久攻不下,日军大本营及中国派遣军,均对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极为不满。先以劝导,后竟以命令,着横山勇将其主力投入衡阳之战。

然而横山勇的作战构想,仍坚持先围歼我军主力,再攻占衡阳。衡阳之战,日军虽已陷于极端不利之境,但横山勇仍坚信,中国军队必遣大军来援,只要第11军将援军歼灭,衡阳必不攻自破。

7月16日,衡阳第二次总攻再遭挫败时,中国派遣军参谋长松井太久郎中将,特意来到长沙,除向横山勇转达大本营的命令外,并力劝横山勇将主力投入衡阳。次日,中国派遣军作战课课长天野正一大佐,也赶到长沙,正式要求横山勇遵从大本营之意旨,立即以主力拿下衡阳,结束战役。

到此地步,横山勇已再无考虑余地,遂决心将主力全部投入衡阳战场。当即命令重炮兵,利用简易公路,向衡阳进发,并命第40、58两师团,及第57旅团、第13师团一部,迅速向衡阳集结,其本人也兼程南下,准备亲自指挥衡阳之战。为防止后方空虚,第11军又投入了第27、第64师团,及第1、第2野战补充队,开进到湖南战场。

8月1日,日军第11军以150毫米榴弹炮5门,100毫米加农炮以及山野炮共计100余门,炮弹4万余发,统计约5个师团的兵力,集结于衡阳外围,准备于4日发动第三次总攻。

此时,日军担任主攻的第133联队的所有兵力,已由开战之初的3000人,锐减至200多人。该联队军官死伤殆尽,12个步兵中队,仅剩5名军官,大多数中队由下士官负责指挥。第120联队,自联队长和尔基隆被击毙后,激战至现在,每个中队只剩多则四五十人,少则二三十人。而第68师团的第58旅团,伤亡程度也和第133联队一样,军官几乎全部伤亡。

鉴于肖家山之重要,也考虑到133联队的伤亡状况,日军以第34师团步兵第218联队取代了第133联队,担负起主攻肖家山的任务。而尚有一些实力的第120联队,则进攻张飞山至西禅寺一线,第109联队攻击西禅寺及天马山、大西门一线。

从7月中旬到现在,最惨烈的战场一直是肖家山。第133联队在此几乎伤亡殆尽自不必说,而第218联队刚刚投入战场,其第12中队就在58号高地,受到西禅寺和57号高地的交叉火力射击,战死战伤无数,人梯瞬间被打垮。其中队长山口中尉头部中弹,被打得精神失常,只穿一条内裤躺在地上,摸着肚子对军医说:“这儿痛,治疗这儿好吗?”旁边仅剩的两个部下,一人一枝芭蕉叶,坐在旁边为他扇凉。

8月1日,日军用第10中队换下第12中队,再次向58号高地进攻。被日军称为“魔鬼机枪”的我侧射火力突然开火,日军所架起的人梯,瞬间在血浆血雾中崩毁。日军此刻也杀红了眼,不顾死伤,再次架起人梯向上爬,结果再被击倒。其中队长井崎易治中尉切齿顿足,也顾不上军令了,下令停止进攻。

第218联队联队长针谷逸郎大佐闻讯极为震怒,他在电话中,怒斥该部的上级第3大队大队长:“再不要多久就可登上山崖,为何中断?”

接电话的军官反复辩解可对方听都不听,只是训斥吼叫,大队长一怒之下,抽出军刀,将电话线砍断。爱谁谁了,你有本事你来攻。

次日拂晓,日军再兴攻势。这次,他们不用人梯了,而是踩着同伴堆积的尸体,爬向守军阵地。守军因连续苦战,伤亡惨重,而我侧防火力也未能及时加入战斗,日军终于冲入阵地。附近的友军见状,主动集结兵力,迅速展开反攻。双方势均力敌,都受到对方侧射火力的压制,躲在战壕内动弹不得。这时,该炮兵上场表现了。

58号高地为一高台地,东西长约30米,南北宽约8至9米。我炮兵以此高地东端起,每隔5米设为一个区间,连同高地南斜面四五米宽的地带,定位炮弹轮回着地点,再从西边碉堡附近,依次集中轰击。没多久,炮兵就判断出高地中央乃是日军指挥所,又改为自中央向西连续轰击。

炮弹像长了眼睛,均匀整齐地落在日军阵地上。日军中队长井崎易治,从未见过如此精细卓越的射击技术,缩在战壕里发抖之际,还突发奇想:对方炮兵指挥官是何等人物?很想一睹庐山真面目。

就这样僵持到8月4日拂晓,日军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失去耐心,命令所部10万余众,及数支独立炮兵联队,自衡阳西、南、东三面展开总攻。

战前,横山勇激励部下说:“我军之此次总攻,若不成功,将何以对陛下!何以见同胞!第11军亦将永远受人鄙视。”

10万日军被激发出最后的武士道精神,犹如日俄战争时,强攻旅顺要塞的乃木西典所部,不顾一切,向我阵地发起自杀式冲锋。日军第120联队继任联队长儿玉忠雄大佐,为了拿下攻了近一个月的西禅寺高地,在进攻之前,甚至让他的残兵排成几列,向联队旗行奉拜礼,以与军旗共存亡的决心,向我军发起最后的冲锋。

当日,衡阳西南4500米的正面,全被硝烟弹雨所笼罩。日军炮火之猛烈,步兵重叠攻势之迅猛,有如惊涛骇浪般连续涌来。

此日之战,为日军侵华以来,在最狭小战场内,所投入之最强大兵力与炮火。而守军官兵仅余2000多人,炮弹所剩无几,敌我实力相距极为悬殊。但仗打到这份儿上了,生死荣辱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守住阵地,给弟兄们报仇成了第10军残余官兵最后的信念,而这也恰恰是最可怕的。

日军炮击过后,我军第3师第8团五桂岭阵地,第9团天马山、西禅寺阵地,预10师第28团接龙山、岳屏山阵地,第29师残部等混编部队之五显庙、苏仙井阵地,工事尽毁,浮土几乎掩埋了守军。日军步兵随着最后一群弹幕,冲上我千疮百孔的阵地。我幸存官兵,却突然从余火灰烬中一跃而出。一群一群的手榴弹,不断落入敌群,日军被炸得尸横遍野。

激战一日,除141高地失守外,其余阵地如天马山、西禅寺,日军虽积尸数层,但仍不能前进一步。

8月5日,激战再起,我忠勇官兵不眠不休,饿着肚子殊死奋战。

而日军这边,第133联队残余官兵,摇晃着虚弱的身体,第三次进攻“Y”高地,该地位于天马山与岳屏山之间,由于受到我军两山侧射火力的攻击,在代理大队长东条大尉以下数十人被击毙后,第133联队再次丧失了进攻能力。随着东条大尉的阵亡,作为第116师团主力的第133联队,已接连战死栗原、大须贺、迫足立初、小野、关根、东条6名大队长,其3个大队的大队长职位,只能由中尉军官来接替,按正常编制,大队长的军衔应该至少是少佐。

黄昏时分,迎着西天血红的落日,第133联队发起第四次进攻。守军一发迫击炮弹落下,正在开会的两个新任大队长,一死一伤。一场混战,其第2大队只剩下7名官兵。此时,刚刚晋升为少将的第133联队联队长黑濑平一,绝望之余竟打算在第五次进攻中,亲自扛着军旗带头冲锋。

与此同时,西禅寺高地也陷入激战。日军第120联队残部架起梯子,不顾一切向我阵地仰攻。最终,有3名日军冲入阵地一角。其余日军被我侧防火力压制,一个个从梯子上滚落下来,战斗极其惨烈。战后日本战史称:“我官兵在敌阵经几十分钟的奋力混战,极为壮烈,实为现代战中少见的悲惨壮举。”

此战,原本3000人的第120联队,官兵相加仅余43人,和第133联队一样,几乎尽灭。

一天苦战,日军第58师团在付出重大伤亡后,仅仅攻占了我前进阵地。

而湘江东岸,正准备渡江的第13师团步兵第65联队,突然见到大量油质物飘浮在江面,以为守军要用火攻,因而踟蹰不前。而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鉴于第3师团在常德会战时,因渡河陷入苦战,便终止了第65联队的攻击行动。(www.daowen.com)

又是两日的空前激战,守军虽挡住了日军的疯狂进攻,但其战斗力也如即将耗尽的油灯,苟延残喘。

当日下午,方先觉等一干高级将领,见援军迟迟未到,而守军也难以坚持,便齐集中央银行军指挥部,商议第10军的出路问题。

方先觉问大家:“你们对以后战局有何看法?委员长曾规定,本军至无续战能力时,将约定密码二字发出,于48小时内解除衡阳之围。我军曾于战至第26日开始,每晚发出密码,至今援军杳无消息,盼各位师长提出高见,共同研究出办法,以渡此难关。”

许久无人应答。

葛先才脾气急躁,第一个起立发言:“依我看,要么我全军官兵悉数战死衡阳,要么即刻策划突围。如擅自突围,可为第10军保留一条根,但难逃军法制裁。军长可以移花接木方式,上报委员长:‘预10师师长葛先才,擅自率师突围,其他两师亦随之弃守衡阳,自请处分。’责任往我身上一推,我则甘愿承担。你们有家有室,儿女成群,不要使他们成为孤儿寡妇。我光棍一人,没有那么多是非,死了也罢。再说,军长这样上报,也不算新鲜,我国军不知有多少将领,出了纰漏,就把责任往部下身上一推了之。”

督战官蔡汝霖来到第10军多日,他打心眼里佩服这支部队,也从不给部队添麻烦。战至今日,守军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百姓,他们怎么做都无可厚非。但他并不认同葛师长的方案,便劝说道:“此计不妥。记得常德会战时,余程万师长丢下伤员突围,委员长训斥余程万时说,‘你如何当人家的长官,能忍心将你负伤的官兵舍弃私自逃出?’”

方先觉一听,即起身宣布:“我绝不突围,一定死守。就是剩下一兵一弹,也不准说突围的话。必要时,大家都到军部来,我们死在一起。”

此言一出,慷慨激昂,大家无不表示与日军血战到底。方先觉挥了挥手,大家各自散去,奔赴各自的防区,激励部下继续抵抗。

激战至8月6日凌晨,日军第58师团一部,攻破第190师演武坪阵地,突入了衡阳市街区,城内各级军事单位,凡持有武器官兵,均自发利用残垣断壁,无人指挥,各自为战,将入侵之敌压制在城内,稳住了危局。

此时,第133联队的第五次进攻也告失败。而岳屏山方面,第57旅团旅团长志摩源吉少将,正在训斥部下时,被守军一弹击穿头部,当即倒地毙命。

午后,日军兵力优势渐渐显现出来,战局急转直下。五桂岭北半部、岳屏山先后被敌突破,守军再也无力逆袭。入夜,西禅寺、外新街两阵地,因守军悉数阵亡终于陷落。至此,衡阳城外的主要阵地,只剩下天马山等少数几处。

危急时刻,第3师师长周庆祥动摇了。他连夜找到方先觉,说:“如今处境,我完全处于挨打被杀之地步,即将失去作战能力。刻下弹尽援绝,而敌已突破190师阵地,大量窜入城中。此情此景,潜伏着极大的危机。如敌对我已伤及未伤者,发动大屠杀,那该怎么办?自中日战争以来,耳濡目染,日本军国主义非常残暴,对我手无寸铁之平民,烧杀淫掠无所不为。敌在这次攻城战中,伤亡数万之众,唯恐其恼羞成怒,以屠杀为报复。

“军人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责无旁贷,理所当然。然而我已丧失续战能力,如果丢下伤兵独自突围,任由他们束手被杀,我们这些做长官的,于心何忍,天理何存?城池丢了可以收复,官兵被敌枉杀却不能补救。总之,保护伤兵,其责任之重大,并不亚于固守衡阳。”

方先觉听罢,先是惊愕,继而表示:“你的见解入情入理,我不能歪曲事实。不知你有何良策,愿闻其详。”

周庆祥诡秘一笑,说:“我想须先行稳住敌人,以免触发其疯狂兽行,迅即向敌提出有条件停战,其一,停战后,不得伤害或侮辱我官兵;其二,为我伤兵医疗。如敌人不接受我条件时,虽以血肉之躯,亦必与敌拼斗至最后一人一弹而结束此战。军座,你看如何?”

周庆祥的意思,第10军有条件投降日军以保护近1000名伤兵。

方先觉抱头闭目思索颇久,而后言道:“全军在人弹两缺、腹背受敌之情况下,势难持久,如发生突变,则一发不可收拾,惨象必随之而生。我虽同意你的想法,但能否达到理想,却在渺茫之中。既不能固守衡阳,又不能维护我官兵之安全,我将如何向国人、领袖,以及官兵家属交待?我虽未战死,也未被敌所杀,又有何颜面生存于世?”

周庆祥见劝说奏效,便继续说道:“军长大智大勇,大仁大义,庆祥自以为远远不如。不过,葛师长为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他坚持抵抗,任何压力友情皆不能夺其志。我先说服葛师长,再作最后决定,军座以为如何?”

方先觉痛苦万分,掩面说道:“你去吧!好自为之!”

周庆祥摸到葛先才的师部,将对方先觉所讲的话,添油加醋地再说了一遍。

葛先才以为这个建议,已经获得了军长的同意,便沉痛地说:“为保全全军将士计,我同意你的想法。不过,你我黄埔同期同学,又同在一个部队,出生入死将近20年,可算是老同学、老朋友、老战友。如今你为拯救将士生命着想,忍辱负重与敌谈判,先才深为敬佩。但我丑话说在前面,若有辱国羞祖之行为时,我就和你没完。请吾兄切记人死留名那句话,我们虽不能流芳百世,也不可遗臭万年呀!老兄如有违反初衷之处,恕我不能接受任何人意见。与敌谈判时,盼吾兄站稳立场,好自为之。”

周庆祥满口答应,随即离去。

昏暗的煤油灯下,葛先才放声大哭:“他妈的!戎马半生,就落个这样的下场!苍天不公!神灵瞎了眼!”

这几天,日军连续空投诱降传单,说“你们第10军已经尽到了守城的责任,你们的中央没有能力给你们解围,他们不要你们了”,“中央对不起你们,不是你们对不起中央,我们皇军欢迎你们过来,共存共荣,共同建设东亚和平”。日本崇尚实力,第10军打得他们死伤数万,但他们却反而礼优,希望拉过这支部队,一来打击重庆军民的精神意志,二来这样的部队比那些软骨头的汉奸队伍强百倍,因此想方设法劝降第10军。

其实,无论以何种方式结束衡阳之战,第10军都已到了它的最后时刻。

8月7日,横山勇再度下达总攻令,限令当日攻下此城。我军全线皆在其炽烈炮火的笼罩之下,日军步兵在炮火掩护下,发起一波波疯狂进攻。日军突入北门,方先觉命炮兵轰击,炮兵营长张作祥含泪说道:“报告军长,仅剩两发炮弹,怎能阻止敌人!”

方先觉知道大势已去。下午,日军第218联队又攻占天马山高地,衡阳战局已无可挽回。下午15时,方先觉向重庆发出最后一电:

“敌人今晨由北门突入以后,即在城内展开巷战。我官兵伤亡殆尽,刻再无兵以资堵击,职等誓以一死报党国,勉尽军人天职,决不负钧座平生作育之至意。此电恐系最后一电,来生再见。职方先觉率参谋长孙鸣玉、师长周庆祥、容有略、葛先才、饶少伟同叩。鱼。”

而蒋介石于8月7日凌晨3时,所发电文“援军明日必到衡阳城,绝不延误”,至衡阳陷落,守军也未收到。

当日,看到衡阳“最后一电”的蒋介石,入夜后曾三次起床祷告,几乎失眠。

8月8日凌晨4时,蒋介石再次起床祷告。6个小时后,他接到空军报告:“衡阳城内已不见人迹。”蒋介石悲痛至极,许久不能言语,当天,他在日记中写道:“悲痛之切,实为从来所未有者也。”

在第10军发出最后一电后,方先觉即举枪自杀,但被副官打落手枪。8日晨,在周庆祥引导下,日军第11军情报参谋竹内实孝少佐,来到第10军军部,洽谈停火事宜。

此前,攻入城中的日军为逼第10军放弃抵抗,开始大规模残杀守军伤兵。几百名失去抵抗力之伤兵的惨叫哀号撕裂了方先觉一众将领的心。谈判,也许有条活路。

方先觉要求实现有条件停火,即保证官兵生命安全,收容伤兵,郑重埋葬阵亡官兵等。

竹内说:“贵军勇敢作战的情形,不仅在此地的日军,就连日本天皇和大本营都有所耳闻。将军所提一切要求,皇军无不应允。”

方先觉还未有表示,周庆祥即说:“军座,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方先觉怒目而视,鄙视这个不争气的家伙。但大势已去,他只好随着日军代表走到第68师团司令部,与继任师团长堤三树男中将谈判。堤三树男答应方先觉的条件,不杀害和虐待战俘,并且给伤兵提供治疗。”

于是双方达成协议,第10军停止抵抗。

8月8日上午11时许,日军全线停止攻击。霎时间,枪炮之声全无,如同换了人间。衡阳内外,寂静得如一座死城。

已停止战斗的官兵,一个个满面泪痕,有的席地而坐,抱枪哭泣;有的泪水盈眶,正在埋葬战死的袍泽;有的在为伤员裹伤;有的将枪用力向山石上摔去,口中骂着:“他妈的你拿去”;还有人自言自语:“老子的枪不缴给敌人,将它埋入地下。如有机会,老子挖出来再与他拼个死活。”

衡阳失陷,举国哀痛。蒋介石于8月20日宣布:各军各部集合全体官兵,为衡阳殉国守军默哀3分钟,并通电全国,宣扬第10军的伟大战绩:“此次敌寇进犯衡阳,历48日之久,战斗之猛烈,为抗战以来所未有。”

8月12日,毛泽东也在延安的《解放日报》上撰文纪念,称“守衡阳的战士们是英勇的”。

衡阳的失陷,标志着日军“一号作战”湘南战场战事基本结束。三湘大地,近两个月的血雨腥风,展示了这片英雄土地的坚韧和不屈。

长衡会战的失败,造成同盟国对中国战场的完全失望。

美、英等国,害怕日本会首先击败中国,造成开罗—德黑兰体系的动摇,遂于次年春,以牺牲中国主权为代价,诱使苏联出兵中国,确立了影响至今的雅尔塔体系。

然而,不管怎样,衡阳保卫战,都是光辉且载入史册的一战。此战,我第10军1.8万名官兵,在2平方公里的狭小区域里,与兵力超过10万之日军,鏖战47日,给日军造成极其惨重的伤亡。在中日14年战争中,实为我最光辉之战绩。

战后,日军战史称伤亡共计19380人,内含军官910人,但实际数字远不止于此。日军战时舆论管制,歼敌数几倍夸大,自身伤亡数倍减少,这是惯例。衡阳之战到底歼敌多少,似乎成了谜。

日本投降后,第27集团军司令官李玉堂中将,参与湖南的受降事宜。作为第3师老师长、第10军老军长,他十分关心第10军的衡阳之战。受降期间,他曾逐个问过数位日军师团长,日军在衡阳究竟伤亡了多少人,他们均答为48000多人,并称仅张家山一地,两个联队官兵,自联队长以下极少有幸存者,可以说伤亡殆尽。

战后,日本老兵和田丈夫则说:“在这场战斗中,日本军人大约战死了2万名,受伤者将近6万,以京都、大阪为核心的两个师团,几乎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而衡阳失陷后,日军大本营立即以10万新兵补充给第11军。由此可见,在以衡阳为中心的长衡会战中,日军第11军的伤亡,至少不会低于5万人。

对于衡阳会战,美国国会图书馆的资料记载如下:

衡阳保卫战:10万人以上的日军,包围了1.8万名中国军队。当中国军队在衡阳击败日本的第二波进攻并击毙2.5万日军之后,日本首相东条英机倒台。经47日血战之后,衡阳于8月8日陷落。日军死伤超过7万人,其中4.8万人被击毙;中国死伤1.5万人,其中7400人捐躯。

而受到极大打击的日军,则将衡阳之战称之为“华南旅顺之战”,并说是“中日八年作战中,唯一苦难而值得纪念的攻城之战”。

衡阳沦陷后,日军为了邀买人心,对第10军的中高级军官颇为礼遇,其官兵见到我军阶较高的军官,常常挺身敬礼。对方先觉,除供以丰厚的饮食起居外,还派了一名衡阳名妓陪侍。而日本军方,始终未发表第10军投降文件。

之后,方先觉麻痹了日军,乘机拉起队伍逃出了衡阳。第10军官兵逃出衡阳后奔向贵州。时值桂柳会战溃败,沿途之上因燃料匮乏,汽车稀少。但第10军官兵拦下一辆汽车,只要说一句“我是第10军的”,或“一炮军”(湘黔一带,人称10为“一炮”),司机立刻笑脸相迎,让他们免费乘车。如果口音不正,误说成“第4军”,则立马扔下溃兵,急驶而去。

方先觉等人逃回重庆后,受到蒋介石及重庆军民的热烈欢迎,方先觉更被舆论评为“当代张睢阳”,与唐代名将张巡并称。但也有军方大员在约见他们时,揶揄道:“好像第10军军、师长未有一人殉职?”

好在蒋介石这次没再干糊涂事,并未让他们再次受辱。1945年2月,方先觉就任第28集团军副总司令,3个月后兼任青年军第206师(相当于军)师长,蒋纬国也在该部供职。国共内战爆发后,历任整编第88师师长、第6兵团副司令。赴台后,历任“澎湖防卫司令部”副司令官,“中国陆军第1军团”副司令,“联勤总司令部研究督察委员会”主任委员等职。1962年退役。

蒋介石没再重用方先觉,台海对峙的岁月里,在国共双方的共同记忆里,方先觉在很多人的眼中却是一个可耻的降将。衡阳保卫战的光辉,也因最后这段离奇经历蒙垢。

方先觉的遭遇,不禁让人想起了一位美国将军的相似经历。

1942年,温赖特将军率领大约1.5万美菲联军,在弹尽援绝之后,根据罗斯福总统的指令,向日军投降。此后,温赖特将军被关押在我国的东北。

日本投降后,他被麦克阿瑟指派的飞机接到日本东京,并于1945年9月2日,登上东京湾“密苏里”号巡洋舰甲板,站在麦克阿瑟身后,亲眼见证了日本投降签字仪式。这种超规格的礼遇,除了羞辱日本人外,也是对温赖特将军的一种精神慰藉。虽然他曾率部向敌人投降,但依然在战后获得了尊重。

两相对比,我们不觉会品出一些苦涩。其实,方先觉已在作战中尽到了一切责任,他所欠的只是一死而已。两种待遇,云泥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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