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万年前,自人类的远祖确立人间秩序以来,火与火的衍生物,就成了人类改造世界,与造物主争锋的利器。
有了火,黑夜就有了光明。
有了火,寒冬也会有温暖。
有了火,生肉成为熟食,暖香取代了膻腥。
火的发现利用,代表了人类的文明和进步,也开启了人类文明的浩劫和灾难。
有了火,铜铁变成了生产与杀戮的利器,金银变成了欲望的化身。
有了火,金属成了包裹炸药的容器,而炸药也由烈火生成。
人类文明的每一次浩劫,我们都叫它“劫火”。
每一次劫火过后,文明都会在废墟中重生。
人类的命运和火的命运,交汇在一起,生生灭灭,起起落落,流转不息。
离我们最近的那场劫火,我们称之为“第二次世界大战”。
那场烧遍人间的大火,火势最烈的那年,便是公元1943年。
这年年初,两个真正完成总体战规划的强国,在亚洲与欧洲的分界线伏尔加河河畔,完成了一场长达半年之久的生死搏杀。
一座以红色领袖斯大林的名字命名的城市,处在冰雪极寒与炮火极热中,冰火两重天,成了人类精神与意志的最高化身。两个同是人世间最底层出身的领袖,都将这座城市当成了维系自己一生荣辱的所在。
碧蓝澄净的伏尔加河,望不到天际的冰原,见证了这惨烈的一幕。
炮声响起之后,一支由俄国姑娘组成的炮兵部队,被打得尸横遍野,只有寥寥几人幸免于难。
德军以为拿下斯大林格勒(即今伏尔加格勒,1925—1961年“斯大林格勒”)不过是探囊取物,但在惨烈的巷战面前,他们的幻想破灭了。
进入城市后,每天都有1000名左右的德国大兵,被隐伏在瓦砾堆中的红军狙杀。而红军,在被逼到距伏尔加河仅仅100多米的地方后,即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与阵地共存亡,也绝不再后退一步。
战至最后,双方都集中了各自最优秀的士兵,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如绞肉机一般的巷战战场上。
希特勒狂妄至极,对外宣称:“有了第6集团军,就是天堂也可以扫荡。”
斯大林做了一次演讲,将几百万青年男女送上了战场。
最终,德军没能进入“天堂”荡平一切,反而凄凄惨惨跌入了地狱。
完成钳形合围的百万红军,集中成千上万门火炮,对准德军最为薄弱的环节罗马尼亚集团军,进行了连续几天的地狱般炮击。炮击过后,阵地之上除了遍地的尸块之外,便是一堆堆废铜烂铁。罗马尼亚的被俘官兵,一个个缩着脖子,睁着惊恐的眼睛。他们的神志还没有从地狱中回来。
不久,吃光了死马、死狗、死猫,甚至开始咀嚼死尸的德国第6集团军,集中剩余的9万多人,向红军投降。
德军的气势由巅峰瞬即跌落到了谷底。
用锋不可太过,德军的利剑在斯大林格勒卷了刃,想要复原却等不到机会。斯大林格勒会战后,数百万红军自东向西,迅速压到斯摩棱斯克与第聂伯河一线,德军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战争的主动权,开始落入苏军手中。
此后,趁着这股胜利的旋风,盟军被打压的士气突然在世界各地都高涨起来。
1943年夏季,英、美联军在北非的阿拉曼击败德、意联军,“沙漠之狐”隆美尔仓皇逃去。
7月10日,艾森豪威尔统率50万盟军,在意大利的西西里岛登陆。不到一个月,占领该岛。在此期间,意大利首相墨索里尼垮台,9月8日,意大利无条件投降。与上一次世界大战一样,意大利又是中途倒戈。
太平洋方面,美国的麦克阿瑟于6月30日就任西南太平洋战区统帅,随即兵发所罗门群岛及新几内亚岛,展开了著名的“跳岛作战”。
8月,在所罗门群岛的阿图岛,2000多名日军激战两旬,仅剩100余人,最后,重伤者全部自尽,其余的人在遥拜日本东京、高呼“天皇万岁”之后,挺身冲向美军阵地,全员“玉碎”。
日本政府的报道部部长谷荻,在广播阿图岛日军全军覆没的消息时,泣不成声。
随后,美军由所罗门群岛进至俾斯麦海面,日军在太平洋上的第二道防线,完全被盟军突破。
9月,转入守势的日本,后退到加罗林群岛和马里亚纳群岛一线,构筑所谓的“绝对国防圈”。
10月,中、美、英、苏四国代表在莫斯科会晤,发表了《美英苏中关于普遍安全的宣言》。提出同盟国要联合起来,消灭日本帝国主义。消息传开,日本朝野上下深感危机重重,甚至有人开始考虑退出战争的问题。
与此同时,盟军东南亚战区成立,英国将军蒙巴顿勋爵出任战区总司令,按照年初卡萨布兰卡会议与魁北克会议的决定,中、美、英三国将于1944年春向缅北发起反攻。
日军接到可靠情报,中国第六战区司令长官陈诚远赴昆明,就任中国远征军司令长官,集结重兵,加紧训练,准备反攻滇缅。另外,中国驻印军在史迪威中将的指挥下,数万精兵蓄势待发,准备由印度向缅西北发起攻势。
日本人坐卧不宁,开始寻求破解之道。
为了挽回太平洋战线失利造成的消极影响,日本军方迫切要在他们自认为还有把握的中国战场,发动一场攻势,用胜利来告慰国民,重振士气。
这一次,他们将目光瞄向了常德。
常德,地处洞庭湖滨,武陵山麓,物产丰美,人杰地灵。常德旧属武陵郡,中国人的心灵家园桃花源即源出于此。城内有刘海戏蟾的丝瓜井,楚平王偕妃采菱的采菱城,以及春申君墓,城外德山,即是屈原《九歌》中的“枉渚”。
常德北连荆襄,西通川黔,东扼洞庭,南接长衡。宜昌陷敌后,常德即成为第六、第九战区的后方联络线,川渝与湖湘的米粮转运枢纽,陪都重庆的东南门户,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早在1942年,军委会制定《第六战区拱卫陪都计划》,即明确规定:“战区以拱卫陪都之目的,应确保常德、恩施、巴东、兴山各要点。”
日军如果攻下常德,可西指沅陵以入黔东,进而攻略四川、重庆,南可下益阳、衡阳以孤立长沙,粤汉、湘桂两大动脉即掌握于手,足可以影响整个中国战区的态势。
常德如此重要,日军也早已看在眼里。
1943年8月28日,日军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制定了《昭和十八年秋季以后中国派遣军作战指导大纲》,其中规定:进攻常德附近,搜索并歼灭敌中央军,摧毁第六战区根据地,以削弱敌继续抗战的企图。同时为派遣军在减少兵力之后,能顺利完成任务创造条件,并且牵制可能调往云南的中国军队机动兵力,以策应南方军作战。
9月7日,中国派遣军参谋富永弘飞赴东京,请求大本营批准常德作战,得到参谋本部作战课长真田穰一郎大佐的肯定答复:“该作战在不妨碍大本营意图全面调动兵力的限度内,极力加强对敌压迫,牵制敌人向云南方面调集兵力,这从全军立场出发实属必要,因而可以实行之。”
9月27日,日军大本营正式下达大陆命第853号:“支那派遣军总司令官为执行现任务,可在华中方面临时越过作战地区进行作战。”
中国派遣军奉命后,即在9月28日向第11军下达命令,其要点为:
第11军司令官于11月上旬发起此次作战,进攻常德附近,摧毁敌人的战力。作战目的一经完成即恢复原来态势。
作战要领:作战方针进攻敌人政略、战略要冲常德附近,追索敌中央军,予以痛击,以促使敌之继续抗战企图逐步衰亡;同时牵制敌人向缅甸方面调动兵力,以策应南方军作战。
参战日军还是以中国战场唯一的战略机动力量第11军为核心,以35个步兵大队为基干,各部队番号、指挥官分别为:
第11军(代号“吕”)司令官横山勇中将,参谋长小薗江邦雄少将。
第3师团(代号“幸”,司令部于应山)师团长山本三男中将,参谋长福山宽邦大佐。
第13师团(代号“镜”,司令部于沙市)师团长赤鹿理中将,参谋长依知川庸治大佐。
第39师团(代号“藤”,司令部于当阳)师团长澄田赉四郎中将,参谋长浅海喜久雄大佐。
第68师团(代号“桧”,司令部于九江)师团长佐久间为人中将,参谋长原田贞三郎大佐。
第116师团(代号“岚”,司令部于安庆)师团长岩永汪中将,参谋长山田卓尔大佐。
古贺支队(由第58师团调出,代号为“广”,司令部于应城)支队长为步兵第52旅团旅团长古贺龙太郎少将。
佐佐木支队(由第34师团调出)支队长为步兵第216联队联队长佐佐木勘之亟大佐。
宫胁支队由独立混成第17旅团调出,支队长为独立步兵第88大队大队长宫胁龟次郎中佐。
柄田支队由第65师团调出,支队长为独立步兵第58大队大队长柄田节大佐。
飞行第44战队战队长由福泽丈夫中佐担任。
为发动常德作战,日军使用的兵力接近10万。这10万人已是日军在中国战场能动用的最大战略机动力量了。10万大军的调动,不可能不走漏风声。
进入10月,重庆军委会不断接到相关情报:“南得路之敌亦有一部乘船西上”“通山以东之敌约二三千人经崇阳向岳阳方向移动”“平汉路南段之敌有大部分向沔阳方向移动”。
第六战区也连续上报:监利、沙市间江面,日军集结船艇30余艘;滨湖各河汊日军集结汽艇300余只以及民船1000艘以上;另外宜昌日军增加坦克10余辆,沙市至当宜公路日军增加汽车400余辆,运输频繁。
重庆军委会根据各方情报及战场形势判断,日军不甘心鄂西会战的失败,将再次进犯鄂西地区,以消耗牵制我兵力,并掠夺物资。
第六战区更是以拱卫重庆为目标,将精锐的江防军配置在石牌、庙河一带,全面固守常德、石门、渔阳关、资丘、石牌、庙河、兴山、歇马河、南漳各要点,击退进攻之敌。
重庆军委会与第六战区之间,对敌情判断大同小异。10月28日,军委会电令第六战区进行如下部署:(一)第六战区以第10集团军和29集团军一部在河沼地带阻击日军,以主力利用津(市)澧(县)河流及暖水街一带之山地,用侧击或伏击等方法击退日军;(二)以第74军57师固守常德,第51师、第58师及军部位于太浮山附近准备机动;(三)第100军从浏阳开到益阳待命。此外,中、美空军应派出大批飞机,防范日军以及日军舰艇轰炸。
显然,中国军队没有看出日军进攻常德的意图,将所有兵力一字排开,而重点则放在鄂西方面。
虽然日军没有长期占据常德的意图,没必要为了常德做过多牺牲,但第六战区战前预判不准,处处设防,备多分寡,不能形成重点,最终给日军留下了各个击破的漏洞。
果然,日军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早已发现了中国军队的意图,大喜过望,他决定因势利导,制定了四个阶段的作战计划:
第一阶段,第3师团、13师团及佐佐木支队、柄田支队、宫胁支队于暖水街一线全面发动进攻,占领暖水街的西南地区;另以第116师团与第68师团向安乡方面前进;又以古贺支队、户田支队实行机动策应作战。
第二阶段,以消灭国军73军、74军为目标,第3师团、13师团和佐佐木支队,由石门方面进攻常德西南地区,第116师团由津(市)、澧(县)方面直攻常德,第68师团向常德以东汉寿一带进攻。
第三阶段,在常德以南击退第九战区长沙方面增援部队。
第四阶段,恢复战前态势。
横山勇也算是日军名将,排兵布阵非常精细。
他首先以重兵沿江西进,造成向鄂西进攻的假象。中国方面由于之前的鄂西会战,必定会集中兵力沿江抵抗,而日军便可一面围歼当面我军,一面以主力向南大迂回,扫清常德西北、西南外围中国军队,并将国军援兵阻击于常德外围,而第68师团穿越洞庭湖水域后,向常德东北、东南迂回,扫清外围中国军队,并将南来中国军队援兵屏蔽于包围圈外。这样,就可以保证116师团长驱直入,轻取常德。
中国军队一招失算,差点弄得满盘皆输。
1943年11月2日,日军近5个师团、约10万兵力,在黄昏的余晖里,向洞庭湖西岸发起了进攻。
然而,走在日军最前面的,既不是日军的侦察部队,也不是充当炮灰的皇协军,而是一个外号叫“彭叫驴子”的湘西匪首。
彭叫驴子,其真名不详,相传此人身材细高,面皮白净,长脸,说话声高,人送外号“彭叫驴子”。此人曾追随湘西巨匪瞿伯阶,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连瞿伯阶都对他无可奈何。
全面抗战爆发后,彭叫驴子竟想乘天下大乱,给自己挣得一个名分,他向湖南省政府下书,以参加抗日为名,索要军长头衔及一个军的弹药粮饷。时任湖南省主席张治中,听说此人作恶多端,声名狼藉,手下也不过七八百人,竟想空手套白狼,便一笑置之。(www.daowen.com)
彭叫驴子恼羞成怒,便于1941年走湖南同乡周佛海的路线,投奔了汪伪政权。周佛海为培植个人势力,对其极尽拉拢之能事,拨枪给钱,委以“和平救国军三湘特遣纵队司令”头衔,任其胡作非为。
彭叫驴子早年为流寇时,经常劫掠常德一带,知道哪一处是羊肠小道,哪一段水道可以徒涉,什么地方有一将当关之势,什么地方有湖沼山林障碍。
日军进攻常德,便以彭叫驴子为向导。日军因而熟悉地形,有了运用山地战、河川战、湖沼战的便利,而守军则失去地利,易被奇袭、切断、包围,因而蒙受重大牺牲。
小人作起恶来,连上帝都害怕。就这样,汉奸在前引路,数万日军紧随其后,铺天盖地掩杀过来。
11月6日,日军第3师团、第13师团,以及佐佐木支队、柄田支队、宫胁支队,总计23个步兵大队,配以50多门山野炮,猛扑至暖水街,兵锋直指固守此处的国军第10集团军。
暖水街位于湖北清江至湖南澧水之间的山岳边缘。驻守此地的中国军队第10集团军,利用有利地形,将数万大军分置在以暖水街为中心的南北约90公里的山岳地区,凭借阵地工事,逐次抵抗。
11月6至7日两天内,战斗集中在暖水街、乾溪滩、马踏溪等地,由于守军顽强抵抗,日军虽多次发起攻击,始终未能突破防线。
7日晚,第六战区代司令长官孙连仲,给第10集团军发来电文强调:“查暖水街、乾溪滩、马踏溪间三角地带,为战区战略要地,得失关系至巨,该集团军所属官兵如能在该地固守6天,着重奖赏,仰即激励各部,务须达成任务为要。”
集团军总司令王敬久奉命后,随即调整部署,命第79军暂编第6师固守暖水街,第66军第185师确保乾溪滩,第79军第98师死守马踏溪,并抽调第79军的第194师,驻马踏溪附近,准备机动。
11月8日晨,重庆军委会又给孙连仲发出向日军组织反击的命令,也就是蒋介石11月7日来电的指导精神:“着第10集团军王敬久,即刻集中主力,击破暖水街方面突进之敌……”
这边王敬久刚刚布置好防御体系,那边一道“圣旨”又要进攻。蒋介石又在插手前线战事,一般将领都知道,这种事只会越帮越乱。可孙连仲奉命后,知道是蒋的指令,不敢不遵照,便命第10集团军除固守暖水街部队,余部向各敌侧背竭力攻击。
其实,日军并不想攻占暖水街,而是要捕捉到第10集团军,围歼中国军队有生力量。第10集团军应即时退至侧后方,回避日军的锋芒。日军历次作战,最怕找不到国军主力决战,如今第10集团军自己送上门来,岂不正中日军下怀?
但蒋介石怕日军再次打到石牌附近,给陪都重庆造成恐慌,孙连仲及第10集团军总司令王敬久,怕违背上命而不敢坚持,故第10集团军只能硬着头皮,与日军在暖水街决一死战。
第10集团军总司令王敬久,黄埔一期生,顾祝同系统头号大将。其指挥能力,正如其后台老板顾祝同一样,实在是稀松平常。南京保卫战,一个精锐的第71军,他只带出来几百人。浙赣会战,由浙江一路败退到福建。但他有个好处,就是听话,领袖说东是东,说西是西,王敬久从不敷衍塞责。如此一来,仗虽打得不怎么样,官运倒不差。此次,蒋介石命他绝地反击,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选择了服从。
接到战区命令后,王敬久命第79军、第66军攻击当面之敌,收复长江右岸失地。
就这样,各级指挥一误再误。
11月9日,日军先发制人,在第66军左翼及高岩、王家畈等地发起猛攻。一连几夜,日军突袭至我第13师(由第86军调来)师部附近。第13师师长靳力三请求军部,将师部后移,第66军军长方靖当即拒绝。
其实,方靖心中也不踏实。他的军部距13师师部不足1公里,每夜日军打到第13师师部,方靖都紧张得无法入睡。
一天夜里,他实在撑不住了,要通了王敬久的电话,说:“军部指挥所太接近第一线了,请求拟于明日向后移动一段。”
王敬久对上含糊,对下可不含糊,一口回绝道:“决不能移动,以免影响士气,如遇到敌人袭击,一定要拼死抵抗。”
方靖咬咬牙,只能硬撑了。
而此时,我第79军面对日军排山倒海般的冲锋,已经溃不成军。就在9日晚,第66军第185师阵地被日军摧毁后,马踏溪的第98师也抵挡不住日军的进攻,溃退四散。10日,各部相继溃败,防守暖水街的79军暂6师,遭到日军围歼,残部几经苦战,才得以突围。
其实,与日军相比,当时第79军的装备并不差。第79军每个步兵团除三个步兵营外,还有一个迫击炮连,配备“六八”式迫击炮4门。每个步兵营除三个步兵连外,还有一个重机枪连,配备马克沁重机枪4挺。每个步兵连有捷克式轻机枪6至9挺,“六零”式迫击炮3门,加拿大冲锋枪10支,中正式步枪54至72支。
以这样的实力,第79军面对1万余日军,至少也应打个旗鼓相当,可事实是一触即溃。
11日,日军压迫第10集团军残部,向西南山地的渔洋关方向撤退,并将之压迫封锁在渔洋关、仁和坪、赤溪河、子良坪一带山地。日军前线部队进展顺利但兵力不足,只能留置约两个大队的兵力监视外,其余主力集中南下,继续搜寻其他中国军队,以图扩大战果。
13日,日军11军司令官横山勇端坐在观音寺指挥所里。眼见日军进攻连连得手,不由得喜形于色。为扩大战果,攻取常德,他迅速调整部署,命第13师团攻占慈利,进入黄石市附近;第3师团附以佐佐木支队,首先在澧水以北地区急袭并歼灭第73军主力,尔后进入常德西南方地区,寻敌歼灭之;第116师团经临澧附近向陬市附近突进,准备攻击常德;第68师团渡过洞庭湖,歼灭汉寿(龙阳)附近之敌,然后进入常德东南方地区;柄田支队则担任掩护全军右侧背的任务。
12日夜,日军第3师团主力及第13师团步兵第65联队,乘天黑集结部队,开始对石门形成包围圈,准备将石门守军一举歼灭。
驻守石门的部队是川军第29集团军第73军。该军辖第15师、第77师、暂编第5师共3个师,由于夏季鄂西会战消耗甚巨,虽经半年整补,但兵员、武器大都没有到位,所以战斗力很弱。
而他们匆匆赶到石门布防时,才发现石门要地,竟连一处像样的工事都没有。先前的守备部队,仅挖出了一条20公里长的散兵线,而石门城外的澧水南岸,竟连一个据点都没有。战斗还未打响,第73军就预感到这场防御战难打,只能打着看了。
13日拂晓,石门城外炮声隆隆,日军开始向第77师和第15师防守的新安、塘坊、樊家桥阵地发动猛攻。73军阵地背靠澧水,形势十分不利。日军抓住这个弱点,将73军各师分割包围,然后以一部突过澧水,从南面堵住73军退路。同时,又派出多支小股部队,钻隙突进,专事袭击73军的军、师指挥所。
日军一招比一招凶狠,看这样子大有把73军就地吃掉的架势。形势也对73军不利。战至14日晨,73军很快陷入混乱,军、师之间联系中断。上午8时左右,日军第3师团一部直扑77师指挥部,师直属部队立即与日军展开肉搏,师部才免遭灭顶之灾。中午时分,日军由易家湾渡过澧水,完成四面合围,第73军陷入绝境。下午3点,日军第13师团步兵第116联队,攻入石门城北部第73军军部,第73军此刻已是大难临头。
孙连仲获悉73军有可能全军覆没,方寸大乱,这才急电第29集团军总司令王缵绪:73军可放弃石门南渡澧水突围。
第73军军长汪之斌收到命令,即率15师、77师向西突围,留彭士量的暂5师断后,掩护主力撤退。
一时间,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到了暂5师阵地。整个14日白天,敌我两军在北部笔架山、大尖山、孙家大山一带,陷入空前激战。日军数次冲上阵地与守军白刃肉搏,彭士量都亲临一线督战,才将日军击退。战至傍晚,日军加紧围攻,暂5师伤亡惨重,阵地也大多丢失。
15日拂晓,彭士量集合残余部队,向石门西郊逆袭,力图收复一块阵地以作立足之地。行至新安以南岩门口附近时,被日机发现踪迹,投下几枚重磅炸弹,又是一阵机枪扫射。
彭士量身中数弹,摔倒在瓦砾中。
“师长!师长!”卫士冲上前抱住他大喊。弥留之际,他对身边的人说道:“大丈夫为国家尽忠,为民族尽孝,此何恨焉。”语毕,壮烈殉国。
彭士量,湖南浏阳人,黄埔四期生,与林彪是同期同学。他素有骁勇之名,殉国时年仅37岁。在装殓将军遗体时,从他的军衣口袋中找到一份遗嘱,上面写道:“余献身革命,廿年于兹,早具牺牲决心,以报党国,兹奉命守备石门,任务艰巨,当与我全体官兵同抱与阵地共存亡之决心,歼彼倭寇,以保国土;倘于此次战役中,得以成仁,则无遗恨。惟望我全体官兵,服从副师长指挥,继续杀敌,达成任务。余廉洁自持,不事产业,望余妻刻苦自持,节俭以活,善待翁姑,抚育儿女,俾余子女得以教养成材,以继余志。”
彭士量殉国后,国民政府追赠他为陆军中将。1984年,长沙市人民政府追认彭士量为革命烈士。
石门失守,第73军损失兵力过半,基本丧失了战斗力。
直到此时,蒋介石还对孙连仲下令:“石门关系全盘战局得失,望你告所部,务须坚守。”
片刻的沉默后,孙连仲不得不将73军损失惨重,石门易手的实情上报。重庆军委会顿时笼罩着一片阴云。
然而此时,蒋介石仍认为日军无力也无意占领常德。
11月17日,他还致电薛岳:
“长沙薛长官:据施(中诚)军长戌删电称:奉长官薛电话,着本军以一个师开常德、德山市等情。查常德方面,已有57师担任守备,该军无一师开德山市之必要。除分电施军长仍遵前令,全部开桃源集结外,特电知照。”
蒋介石打算,在慈利附近与日军决战,因为那里有他最精锐的第74军。该部之所以被蒋介石所倚重,除嫡系因素外,装备精良、能打硬仗才是主因。
蒋介石希望他手中的王牌能在战役的关键时刻力挽狂澜。
18日拂晓,日军第13师团主力及佐佐木支队约2万人,配以山野炮数十门,由石门向慈利西面附近地区集结,然后突然向南急进,对刚到达战场的第74军展开攻击。
与此呼应,另一部日军进攻慈利县城。仅仅一个上午,慈利便告失守。
以后数日,激战就在中、日两军的这两支最精锐部队之间展开。
19日,日军第13师团及佐佐木支队,以5个联队的兵力,在飞机炮火的配合下,向第74军正面展开猛烈攻击。当时防守在慈利附近的守军,仅张灵甫58师、周志道51师两个师,在兵力对比上,充其量打个平手。要在这样的条件下作战取胜,几乎不太可能。
本来,100军已配属给第74军军长王耀武指挥,但蒋介石对这支新编的部队十分爱惜,曾下达指示:“务俟该军全力到达战场后,选定有利时机,向日军最痛苦方面予以有效之打击。”
也就是说,74军打出好局面时才可动用100军,前面拼消耗时还是让74军来吧。因此,王耀武虽面临困境,也不敢动用100军。
就这样,第74军阻挡着日军轮番的进攻,与日军精锐第13师团展开激战。
这几天,慈利、长阳西北山区,大雪纷飞。很多官兵因棉衣未到,仍身着单衣在冰天雪地中与敌厮杀。74军官兵冷的不仅仅是躯体,更是内心。
20日晚,日军第13师团第65联队联队长伊藤义彦大佐,在上级的严厉督促下,亲赴第一线督战。在余儿垭北侧高地,被守军包围。战至次日中午,一颗手榴弹扔来,坐在军旗下的伊藤义彦等5人,全部被炸死或炸伤。伊藤义彦右腿中弹,捡回一条老命。他盘腿坐在地上,手执联队旗,大有与军旗共存亡的架势。关键时刻,其下属第3大队匆匆赶到,伊藤义彦等人才免于灭顶之灾。要不然,整个常德会战,日军战死的联队长就不是2人,而是3人了。
激战至22日,58师、51师伤亡越来越大,且部分部队已被日军分割包围。情势危急,为了避免重蹈石门战场73军的覆辙,74军遂向漆家河西南地区撤退。
至此,慈利及附近要点均落入敌手,蒋介石与日军在慈利决战的预想彻底破灭。
与此同时,日军第3师团派出一支劲旅南渡澧水,直扑陬市、桃源。21日黄昏,第3师团步兵第6联队,在伞兵、火炮的配合下,轻取桃源。
这个以《桃花源记》闻名于世的人间圣境,也未能逃避战火的洗礼,黯然变色,腥风血雨。
此时,我第150师师部正在桃源东郊陬市附近,师长许国璋得知桃源沦陷后,即令第449团团长谢伯鸾取小道,先敌占据太浮山各要点。同时,命第448、450团,设法避开日军,迅速赶到太浮山集结。
太浮山是附近战略要地,退可守进可攻。但不幸的是,许国璋与师部的撤退还是慢了一步,当他们向太浮山进发时,去路已被日军截断,陷入了日军第3师团第34联队的包围圈。
许国璋自料无法脱身,巡视战线时曾激励将士们说:“我们为国家尽忠的时候到了。我们已被三面包围,背后又是深不可测的沅水,既无渡船,气候又冷,与其当俘虏或落水淹死,不如战死光荣得多。为了保卫国家民族,每个人都要勇敢杀敌,与敌决一死战,不愧做中国的军人。”
时已黄昏,日军潮水般涌来,许国璋手持步枪亲临一线督战,不幸身中两弹,血流不止,加之他身体平素虚弱,半月来连日奔波劳顿,竟昏了过去。官兵们误认为他已阵亡,便把他运回沅江南岸,准备突围。次日凌晨4时许,许国璋清醒过来,得知阵地丢失,一气之下,又昏厥过去。等他再次清醒后,摸到卫士的手枪,对准自己的伤口连发几弹,壮烈殉国。
许国璋,字宪适,四川成都人,自幼聪明好学,熟读史书。1917年,许国璋弃文从武投入川军第2师服役。其间,因作战勇猛,被提升为军佐,入第2师合川军官传习所学习。1929年,许国璋投奔刘湘第21军,得刘湘的赏识。1935年,被提升为21军3师9旅25团团长。1937年7月,中日战争全面爆发,川军出川抗日,许国璋当时任第67军1师483旅少将旅长,亦在出征之列。
行前,他对家人说:“我出川抗战,身已许国。你们在后方,妻要勤俭过活,儿要努力读书。我每月除以应得薪金寄助外,要你们自己努力。至于我,望你们不要惦念。”
许国璋,最终殉国于抗日疆场上,实践了自己生前的诺言。
战后,许国璋的遗体被送回成都原籍安葬,国民政府为表彰他的抗日战功,追赠许国璋为陆军中将。1984年,四川省人民政府追认许国璋为革命烈士。
日军第3、第13师团等部,在石门、慈利与守军激战的同时,第116师团、68师团按照第11军的部署,也在滨湖地区展开了攻势。
11月7日,日军第68师团攻陷安乡,接着于11月中旬突破第99军197师的防线,兵锋直指汉寿城。
11月10日,第116师团在津(市)、澧(县)一线与第44军发生激战。15日,津市沦陷。17日,澧县失守。
有人在战场上拼命,有人却毫无军人气节地消极避战,只顾保存自家实力,这是国民党军的通病,第44军军长王泽浚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他的部队不堪一击,早在鄂西会战中就有体现。当时,第44军遭日军包围,各部队争相渡河逃命。没有渡船,有的官兵就卸下居民家的门板,有的寻找树条当作渡河工具。大多数没有来得及逃跑的官兵,则三五成群,将轻重武器任意丢弃在沟渠河汊里,拦路抢夺百姓的衣服,纷纷换装逃命。
此时,日军在歼灭了国军部分有生力量后,突然掉头南下,直扑常德。
日军第116师团能如此顺利地拿下津澧,首先得益于44军自己的溃散。这种部队,日军都懒得在他们身上花工夫。第116师团攻占津澧后,放弃了被击溃的44军,急速向常德杀来。第3师团占领桃源、陬市后,即强渡沅江,直指常德城南约30华里的斗姆湖一带,以截断守城57师的退路。第68师团在进攻汉寿城的同时,也分兵由牛鼻滩转进安彭港,偷渡沅水,打到了常德附近。
直到此时,重庆的军委会才如梦初醒,识破了日军的真实意图。
11月19日,常德保卫战其时已经打响。蒋介石急电孙连仲,要求:“我第74军、第44军、第100军,应尽全力在常德西北地区与敌决战,保卫常德,而与之共存亡。功过赏罚,绝不姑息。”
同时,军委会急命第10军、第99军主力、暂编第54师统由李玉堂指挥,疾进至德山方向,支援常德第57师作战。同时,命令第10、第29集团军袭击日军侧后,第九战区杨森、王陵基所部袭扰鄂南方面。
三次长沙会战,守城的中国军队兵力均在一个军以上。而此时的常德,仅有第57师一个师,而施中诚的那个师,到底也没进常德城。以一师之兵力,国军若想再造第三次长沙会战的辉煌,似乎已不可能。
常德第57师近1万官兵,转眼间就像风中的残烛,似乎很难摆脱覆灭的命运。
但在这所有的不可能里,一座城市,一支部队,却发出了民族正义的最强音,在中国抗战的辉煌画卷上,他们的功绩将被一代代中国人所铭记。
这座城市,名叫“常德”。
这支部队,名叫“国民革命军陆军第57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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