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国殇:国民党奇袭战转为持久攻坚战

国殇:国民党奇袭战转为持久攻坚战

时间:2023-08-0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以71军一部进占松山之南的镇安街,切断松山与龙陵的联系。龙陵为滇西战场的主要支撑点,战略价值较腾冲更为重要。6月5日,藤木大队440人赶到龙陵,龙陵日军增至约800人。6月5日,第71军以第87、第88师向龙陵发起猛攻。就是这一念之差,使得龙陵之战命运大变。最终一场奇袭,变成了旷日持久的攻坚战。倾盆大雨之中,对老东坡的攻击仍未停止。当夜,宋希濂即向蒋介石发出“龙陵已被攻陷”的请功电文。

国殇:国民党奇袭战转为持久攻坚战

1944年5月12日,渡江成功的新39师的一个加强团,一举攻占江边的红木树。

这个军事行动,在10万远征军渡江后发起的众多攻势中,实在是平常,并无特别之处。然而,他们无意中缴获的一份文件,却让这个行动载入了史册。

当天,第88师师长胡家骥通过电话,向第11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报告说:“在红木树敌军官尸体身上,搜获日军作战命令。其命令显示,我统帅部之作战计划已全文载入敌第56师团之作战命令中。”

宋希濂听罢,惊出一身冷汗。他即命胡家骥将该文件送呈总司令部。

文件送来后,打开一看,我作战计划的全文赫然在目,被录入日军作战命令的第一条。再看日军的兵力部署,完全是针对我作战计划而定。他们将主力布置在腾冲方面,在高黎贡山的四个丫口均布置有纵深火网,在龙陵、镇安街、松山、平戛、象达各配置有一个步兵大队左右的兵力。

看着这份缴获的文件,宋希濂陷入了沉思。

日军显然已有充分准备,既然日军主力已经调往高黎贡山,那么第11集团军就应该趁势出击,直趋日军兵力空虚的松山、龙陵,这样不仅可以解高黎贡山友军之难,而且也可以攻下这两个要点,使日军首尾不能相顾,最终被我各个击破。

思忖半日,宋希濂即向卫立煌报告了个中详情,并建议:“我们的意见,目前应该抓住机会,争取主动,变更部署,出敌不意,攻取龙陵。”

卫立煌在取得蒋介石的同意后,立即变更第11集团军的作战任务,命第11集团军由防守兵团转为攻击兵团,迅速攻取龙陵各要地。

6月2日,第11集团军的5个步兵师气贯长虹,从多处横渡怒江,以28师一举包围松山要塞。以第2军前出平戛、芒市,牵制日军主力。以71军一部进占松山之南的镇安街,切断松山与龙陵的联系。同时,第71军主力火速绕过沿路日军据点,分三路直逼龙陵县城。

龙陵位于高黎贡山西麓,四面环山,中为盆地。盆地狭长,自北向南,长约5公里,好似一根玉米棒子,县城就位于盆地的南端。龙陵地形险要犹如腾冲,扼守着滇缅公路要冲,附近有松山、平戛为其屏障,北与腾冲互为犄角,可封锁滇缅间的所有交通线,且可控制怒江上双虹、惠仁、惠通三座大桥。龙陵为滇西战场的主要支撑点,战略价值较腾冲更为重要。远征军如能先期攻占此地,不但可直趋南坎、畹町,达成与驻印军会师的目的,而且还可切断滇西方面的日军补给线。

5月中旬,龙陵日军大部调往高黎贡山前线,兵力仅剩300余人,防御空虚。5月底,感到后方空虚的日军第56师团,急命新配属的藤木大队(第2师团第29联队第2大队)驰援龙陵。6月5日,藤木大队440人赶到龙陵,龙陵日军增至约800人。

6月5日,第71军以第87、第88师向龙陵发起猛攻。

第87、第88师是中国军队最早的机械师,抗战之前一直卫戍南京,人称“御林军”。作为中国军队的老牌劲旅,曾两度参加上海战役,予日军以重创。之后,在武汉会战中,于富金山一带阻滞日军两个精锐师团达两月之久,由此名震天下

此次进攻龙陵,两师不负众望,很快就攻占龙陵外围阵地,切断了各个方向的交通,逼近了市区。

但城北的老东坡(日军称为“东山”)却屡攻不下,第71军前进受阻。

老东坡三面峭壁,根本不能展开部队,而东北面仅有的一处地势稍缓的山坡,日军又偏偏把火力集中在此处。并且,日军还利用地势,挖掘了既曲又深的交通壕,用以输送补给。我71军战力虽强,对它也无可奈何。

8日,第11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亲临前线,组织官兵突击冲锋。

宋希濂作战悍勇,深得蒋介石的宠信。宋希濂是71军的老军长,曾带领71军多次取得辉煌战绩,在官兵中威信很高。

时值雨季,大雨连绵,战士们忍饥挨饿,坚持战斗。宋总司令亲临督战,第71军士气大振。官兵们虽饥肠辘辘,浑身湿透,还是奋不顾身,向前冲锋。

当天,全军用命却进展不大。

宋希濂心疼部下,认为日军工事坚固,绝非步兵兵器所能摧毁,而连日降雨,空运乏力,粮弹补给困难,遂没有尽全力猛攻,他想暂缓一下,看看天气再说。

就是这一念之差,使得龙陵之战命运大变。最终一场奇袭,变成了旷日持久的攻坚战。

倾盆大雨之中,对老东坡的攻击仍未停止。第71军调整战术,以3个步兵团轮番进攻。

10日,第88师终于攻克老东坡。同时,一鼓作气攻占广林坡、风吹坡、三官坡。而友军第264团则趁势一举突入市区。

此刻,第88师副师长熊新民少将突然撞见一个传令兵,手拿战利品,兴冲冲地向熊新民报告说:“报告副师长,龙陵城已被我军占领了。”

熊新民将信将疑。

一会儿,又一个传令兵从城内回来,手拿战利品,带来了同样的消息。

熊新民大喜过望,根本没有询问前线的团、营长,相信了这个传闻。

此时,宋希濂的电话打来,问熊新民:“龙陵占领了,确不确实?”

原来,消息也传到了总司令部,宋希濂特意向前线指挥官确认。

熊新民报告说:“天黑,又下大雨,我现在就在老东坡阵地上。从城内回来的传令兵都说占领了,到处搜索,都没遇到抵抗。他们还带回许多战利品,牛肉罐头、饼干,我都吃过了。我看是占领了。”

熊新民言之凿凿,宋希濂不由得不信。

当夜,宋希濂即向蒋介石发出“龙陵已被攻陷”的请功电文。

孰料,第二天早晨,我军刚刚开进城区,就遭到了日军的猛烈射击。

前线的营长打来电话说:“敌人在城中心靠近滇缅公路西侧,占领一座堡垒,还附有一尊小炮,拼死抵抗。”

电话从熊新民手中滑落,心中即刻凉了半截。

传令兵误了熊新民,熊新民误了宋希濂。两个多月后,宋希濂被萧毅肃挟私诬告,与此有莫大的关系。

出了这么大的丑,宋希濂只好命令部下加紧进攻,迅速拿下龙陵城,将功补过。

6月12日,冒着大雨,第71军集中20多门火炮,对龙陵日军依次展开炮击。几个小时的炮击之后,日军阵地已是狼藉一片。71军各部涌向日军阵地,将残余日军分割包围了起来。

日军拼死抵抗,阵地上士兵伤亡殆尽,便将马夫、炊事兵、卫生兵等勤杂人员,统统编入作战部队,补充到各个阵地填补缺口。

可惜时已黄昏,加之风雨交加,我军不善夜战,又从各个战线退了回去。

大雨救了龙陵的日军。

由于气象条件恶劣,美军飞机又不敢出动,第71军无法获得补给,战斗这一停就停到15日。

此日,正当我军全力猛攻,龙陵日军即将被全歼之际,日军的援兵却突然从背后杀了过来。

日军兵力不足,只能将兵力集中在一个方向。本来,他们获取了远征军的机密作战计划,将重点放在了腾冲方向,给我第20集团军造成了很大的阻碍。可正在他们自以为得计之时,我第11集团军却截获了情报,避实击虚,从他们的背后杀向了龙陵。

龙陵是滇西战场的核心支撑点,日军一旦失去此地,整个滇西战场就会自行崩溃。因此,在接到龙陵日军的求援电报后,滇西日军第56师团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放弃高黎贡山防线,杀开一条血路,拼命向龙陵驰援。

第一支杀回龙陵的日军是步兵第113联队主力。这支日军是第56师团的机动部队,含第113联队的3个步兵大队,以及第148联队第3大队,兵力3000多人,由第113联队联队长松井秀治大佐统一指挥。

紧接着,由第56师团作战课长永井清雄中佐率领的第53师团第29联队第1大队,由野炮兵第56联队联队长山崎周一郎中佐率领的一支混编支队,第53师团第53搜索联队主力,第18师团的猪濑大队等,都先后赶到龙陵。

一时之间,精锐日军五六千人,自腾龙桥和放马桥等处撕开裂口,像井喷般涌入龙陵。刚刚还喜气洋洋、在城内忙着打扫战场的第87师官兵,突然腹背受敌,还未来得及调转枪口,就被日军打了个措手不及,部队溃败……

第87师退至黄草坝,师长张绍勋见大势已去,便要求放弃公路,后撤阵地。

此时,第71军由副军长陈明仁代理指挥。陈明仁听张绍勋如此怯懦,心中气愤,当即驳斥他说:“你这样做,正中了敌人的奸计。我军后撤,他们不仅解了松山之围,还可以长驱直入,进攻昆明。”

张绍勋嘴上不敢反对,心中却不服气。趁陈明仁不在,他私自给宋希濂打电话,陈述无法坚守的理由,宋希濂一时糊涂,竟同意万一不守时可以后退。

陈明仁恰好也要用电话,走进指挥部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陈明仁脾气火爆,当时就发了火:“这样做将影响整个战局。今天,71军归我指挥,师长不能直接报告总司令,总司令也不能直接处理这个问题。”

接着,陈明仁双目瞪得溜圆,厉声警告张绍勋:“若违抗命令,你就提头来见我。”

张绍勋羞愤难当,当即拔出手枪要开枪自杀,卫士眼疾手快,急忙去夺手枪,慌乱中子弹打偏。

张绍勋无颜继续留在部队,便借口治病去了后方,职务由副师长代理。

陈明仁是国民党军中的名将,为人耿直,最是桀骜不驯,连蒋介石都敢顶撞,一个师长哪会被他放在眼里。

那还是1940年冬,蒋介石到昆明视察,屁股后面跟着龙云、卢汉、宋希濂、杜聿明等一帮大员。走到一处风景名胜区,刚好碰见一群衣着破烂的士兵在修筑工事。

蒋介石败了雅兴,大为不悦,问:“这是谁的部队?”

宋希濂说:“陈明仁的预备第2师。”

陈明仁一贯不服约束,这次又给他丢脸,蒋介石不由得勃然大怒:“有损国格!有损国格!上次在昆明开会,他陈明仁就穿着士兵服,给我难堪,没想到部队又穿得破破烂烂,像什么话!”

不久,陈明仁明升暗降当了71军副军长。

陈明仁不服气,趁着召见的机会,不经侍从通报,直接闯进了蒋介石的办公室。

蒋介石开口就是:“你这个师长没当好!”

陈明仁反问道:“我什么地方没做好?论作战,我每次得到嘉奖,也都是你给的;论训练,名列第一;论校阅,也算不错。不久前,你还亲自嘉奖我的部队纪律严明,为入滇部队之冠,为何今日却突然变坏了呢?”

蒋介石不悦地说:“你的部队衣服没穿好。”

陈明仁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我的部队衣服没穿好,不怪我而怪你。衣服是你发的,质料这么差,只穿一个星期就破了,并且去年发给我们的还只有四成新。”

蒋介石大怒:“绝无此事,绝不可能!”

陈明仁正直回道:“此事有账可查,非我捏造。你的眼睛看不见真实情况,我不愿学别人蒙骗你。你来昆明之前,宋希濂教我将穿着破烂的士兵一律关进兵营,所有在外执勤的士兵都穿好衣服,但我站在黄埔学生的立场上,不愿欺骗你,还是有什么穿什么。”

蒋介石知道陈明仁说的是实话,只是见陈明仁不识趣,毫不留情面,便变得不耐烦:“总是你不行!你为什么不想想办法?”

陈明仁也怒了,硬邦邦地说:“我不承认我不行,我认为我什么都行!”

蒋介石瞪着陈明仁,气得直喘粗气,指责陈明仁“顶撞领袖”“侮辱领袖”,即吩咐侍从,让宪兵把陈明仁押到重庆惩办。

宪兵一时未到,蒋介石自觉失态。自己堂堂一国的领袖,哪能和部下一个师长较劲,他想给自己和陈明仁找一个台阶,就软了语气,说:“你先回去,下次再放肆,我定要办你!”

陈明仁毫不知趣,竟抬手将中将领章扯下,在蒋介石面前一扔,说:“我若犯了国家哪一条法令,现在就可以办我,不要等下一次了。什么国家的中将,我现在不要这个官了。”

蒋介石气得说不出话来。

两人都瞪大了眼,互相对峙着,室内的空气顿时凝固。

宪兵营长恰好赶了过来,好说歹说把陈明仁劝了出去。

事后,陈明仁也后悔自己太过鲁莽,就再次去见蒋介石,试探蒋介石的态度。当时,等待接见的大员很多,但出乎意料,蒋介石第一个见的竟是陈明仁。

陈明仁向蒋介石道歉,承认上次是自己态度不好。

蒋介石一边摇手,一边说:“那是没有关系的!那是没有关系的!”

校长、学生又和好如初。

来到第71军后,这个经典段子不胫而走,大家都听说了,他们的副军长打仗勇猛,能力超群,脾气倔强,事事争先。因此,71军官兵不仅不敢怠慢军务,而且还多加了几分小心。张绍勋自恃有宋希濂撑腰,硬往刀口上撞,不搞得头破血流才怪!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反之亦然,有陈明仁这只老虎在,下面的将士就是绵羊也会长出獠牙来。

陈明仁既已决定死守龙陵,第71军将士便绝不退缩,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了龙陵的土地上。

整个6月下旬,龙陵日军集中所有兵力,向我87师阵地连续发起强攻。

敌我兵力几乎是一比一。

日军第56师团代号为“龙”,号称“龙兵团”;中国军队第87师曾是“御林军”,两强相遇,自是一场恶战。

日军第56师团给统一指挥龙陵日军的松井大佐下了死命令:尽速击破当面第71军主力,尾追败敌前出拉孟,救出拉孟守备队。

而远征军最高长官卫立煌也给第71军下达了死命令:击破黄草坝正面日军,至少也要确保黄草坝一带。

26日,日军第56师团参谋长川道富士雄大佐,携作战课长永井中佐来到龙陵,要求龙陵日军排除万难,攻占最高峰阵地。

松井大佐集中数千兵力,激战一昼夜,却连最高峰的半山腰都未达到,就被我第87师赶了下来。日军承认:“第87师的抵抗尤为顽强,其逆袭极其执拗。”

而这一天,进攻受挫的龙陵日军,却收到了日皇的嘉奖敕语。日皇的嘉奖对日军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但对龙陵日军来说,却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28日,日军倾巢出击,终于攻占最高峰老东坡。

宋希濂大惊,亲临前线督战。他从第87、第88、第76以及荣誉第1师中,各抽出一个团,分4路向龙陵外围敌阵突击。

此时,龙陵日军伤亡奇重,战力已达极限,有的步兵中队仅剩中队长以下十几人,根本无力发起攻势作战。遂于7月初收缩阵线,将部队撤至龙陵城区,苦撑待援。我军遂克复孟连坡、长岭岗、广林坡、头道坡、红土坡等外围据点。

鏖战半月,我军终于反败为胜,将主动权夺了回来。

此时的滇西日军,开战不到两个月,已被我远征军分割包围在各个孤立的据点,丧失了大部分的战斗力。7月初,日军第56师团在战报中承认,师团主力11000人(增援第18师团的第146联队除外),战死1719人,伤病死约500人,伤病员5757人,总计损失约8000人,战斗人员仅剩3000人。

滇西战场失利的同时,在英帕尔作战的日军第15军伤亡过半,缅北作战第18师团等部被打残,日军在缅甸即将丧失立足之地。

审视全球,轴心国早已江河日下,连连失利,败象频现。

1944年6月6日,百万盟军在法国诺曼底半岛登陆,德军阻击乏力,20多天后,诺曼底的要冲瑟堡失陷,德军全线溃败,欧洲战场大势已定。

6月16日,20多架B24、B29轰炸机从中国的成都起飞,对日本北九州的幡仓进行了一次奇袭。自1942年杜立特轰炸后,日本本土再次遭到空袭。可怕的是,这仅仅是持续一年之久的对日本本土大轰炸的序曲。

6月20日,马里亚纳大海战结束。日军损失了7艘航母、335架舰载机,日本海军几乎输掉了所有的家当。之后不久,日本太平洋上的“防波堤”——塞班岛也陷落了。日本本土、中国台湾、菲律宾一线,即将成为作战的第一线。日军南方军暴露在美军兵锋之下,不得不集中兵力,在菲律宾一带形成重点,准备在此与美军决一死战。

严峻的战场现实,令缅甸日军不禁感到前景暗淡。

7月2日,无暇西顾的日军南方军下令,变更缅甸方面军的作战任务,解除其在英帕尔一带的作战任务,在怒江方面形成重点,击碎云南中国远征军的反攻,摧毁中印地面联络计划。

新上任的日军缅甸方面军司令官木村兵太郎秉承南方军意旨,将缅甸方面军的战略预备队第49(代号为“狼”)、第2(代号为“勇”)师团调到滇西,加强第33军。

就在“狼兵团”“勇兵团”紧急驰援“龙兵团”之际,7月10日,日军第33军迎来了一位作战课长——辻政信大佐。

辻政信大佐一来,整个缅北、滇西马上就显得有些滑稽地热闹起来。

辻政信,人称“来自地狱的使者”,与石原莞尔、濑岛龙三并称为“昭和三大参谋”。与其他两大参谋凭借才能出名不同,辻政信却是个有名的扫帚星,哪里出现他的身影,哪里就会发生灾难。

1943年,瓜岛战役正酣之际,辻政信参谋以参谋本部作战班长的身份,前往瓜岛指挥现地作战。当时,瓜岛的日本海军已全线溃败,守岛陆军第2师团弹尽援绝,辻政信参谋为了日军的面子,不顾战场实际,硬要第2师团死守瓜岛。结果,第2师团2万多人,真正的战死者不过五六千,因饥饿而丧失战斗力的却高达1万多人。最后,这个发动“九一八”事变、开启日本侵华战争的邪恶师团,像海市蜃楼一般,消失在浩渺的烟波之中。

作为战败的第一责任人,瞎指挥的辻政信却毫发无损,虽然为了应付舆论压力,先被免去作战班长的职务,但不久之后就被晋升为大佐,到南京出任中国派遣军第三课课长,负责后勤与政务。

辻政信性情狂躁,到哪里都不会安分守己。早在任大尉时期,他就在东条英机的授意下,制造了士官学校阴谋事件,直接诱发了“二·二六”兵变。少佐时期,他胆大妄为,盗用关东军司令官与参谋长的印信,扩大了诺门坎事件,导致日军“北进”战略破产。曾在1942年,他又伪造命令,制造了巴丹死亡行军等惨案,导致军司令官本间雅晴等高级军官在战后被处决或判刑。令人不解的是,当时接到命令的高级军官,除步兵第141联队联队长今井武夫大佐等人对命令表示异议外,其他人都毫无保留地予以执行。

至于南京,对辻政信来说,就更不陌生。诺门坎事件后,辻政信遭到整肃,先是被派到冈村宁次的第11军,后又被冈村宁次赶出武汉,来到南京出任中国派遣军的参谋。两年之后,故地重游,辻政信野心勃勃,发誓要在中国干出一番惊天伟业。

狂人辻政信,其想法有时还有些远见。瓜岛之战前,他看出日本已走向穷途末路,唯一之计只有尽快结束战争。东条英机派他到瓜岛协调作战,他非但不肯,反而说出了一番惊世骇俗的话:

“我并非不愿到前线去,而是认为不如让我乘意大利飞机到罗马和柏林联系。卑职认为,战争的前途,除了德苏和平、日支和平以外,没有别的出路。”

办公室里发出了一阵咆哮,震得辻政信的耳膜嗡嗡作响。

声音来自东条英机:

“不要说废话!你是大本营的作战班长,好好地在现地作战,这是你的任务。看看你都说了些什么!”

东条英机和辻政信形同父子,辻政信之所以敢骄横不法,原因就在于背后有东条撑腰。东条一旦对他不满,他也只好夹起尾巴,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不过,辻政信并不会真正死心。如果他会因他的后台对他不满就有所收敛的话,那他就愧对“狂人”的称号了。

在南京,自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畑俊六以下,都知道他是个祸根,几乎没人待见他。他不甘寂寞,想效法德国的赫斯,孤身一人直飞重庆,与蒋介石展开谈判,企图一举解决中国问题。

结果,他又被踢开,贬到缅甸第33军,连高级参谋都没做成,被置于无名之辈白崎嘉明之下,当了个作战课长。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后,第33军司令官本多政材中将曾率混成第二旅团参战,待人接物颇有几分底气。他明知道辻政信是个厉害角色,却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揶揄道:

“原以为你是中佐,就把高参的位置留给了白崎大佐。眼下,你就在白崎手下做作战课长吧?”

著名的辻政信大佐,其名号如日月经天,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本多政材却说不知道他的军衔,这讥讽人的水平实在不一般。

辻政信不管这些,既然他有作恶的能量,那自然也有忍耐的本事。本多政材不过是个平庸的中将,真正的“话语权”几经周折,还是会落到他辻政信大佐手中。

辻政信一上任,就强硬主张:“回过头来考虑原来的打算,作战的重点当然在云南的正面,必须下决心牺牲胡康河谷方面。”

一句话,日军第18师团便被第33军抛弃了。

不久,本多政材又拗不过辻政信,将第33军的司令部由眉谬推进至新维,此地向北不远就是腊戍。(www.daowen.com)

本多政材后悔自己太过大意,竟然被一个大佐参谋牵着鼻子走。他不知道,连著名的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参谋长矶谷廉介都因辻政信而断送了前程,而他的另一位上司,被誉为一代名将的冈村宁次,慑于前车之鉴,在辻政信还未逞凶时,就把他礼送出境。1942年,辻政信又来到山下奉文麾下,参加马来作战。山下奉文外号“陆军炮”,凶蛮卑劣,无恶不作,但碰到辻政信,也唯恐避之不及。辻政信篡改了他的作战计划,他自认倒霉,恨恨地骂道:“真是个刚愎自用的小子。”

本多政材不知道,作为恶人,辻政信还比别人更胜一筹。

来到缅甸后,辻政信曾扬言:“为了培养凌驾在敌人之上的勇气,就要以英国士兵的生肉作食用。”

他的前任上司、第33军参谋长片仓衷少将听说后,很干脆地评价道:“作为人,对此我是不能宽恕的。”片仓衷曾追随石原莞尔制造“九一八”事变,后来又作为统制派的骨干推动战争,是个地地道道的军国主义分子。可就连这样的人都对辻政信产生了不满,可见辻政信的名声坏到了什么地步。

不过,辻政信还有另外一个外号“作战之神”。他是著名的作战参谋,来到缅甸,当然是来指挥作战的。

面对广阔的滇缅战场,他的制胜法宝,就是“断作战”。

7月中旬,他制定“断作战计划要点”。该要点是:

方针

军要将主力集结于芒市周围,在击灭云南远征军主力之后,前出至怒江一线,在援救拉孟、腾越守备队的同时,切断印中联络路线。

指导要领

第56师团要长期确保大致目前态势,在抑留云南远征军的同时,准备今后的攻势。

第2师团要集结在南坎附近,构筑工事,以佯攻欺骗敌人。待主力集中完毕后,利用夜间一举跃进至芒市方面,和第56师团一起准备今后的攻势。

在第56师团和第2师团准备完毕后,要尽快开始攻击龙陵周围。

在击破中国远征军主力后,以第2师团和第18师团主力,向敌新编第1军、第6军方面采取攻势,与第56师团配合,加强切断印中联络线。

“断作战”的“断”,意思即是切断印中联络线。

辻政信野心勃勃,为准备龙陵会战,他鼓动本多政材,一下子就集中了15000名兵力。这些兵力包括:

第2师团,6个步兵大队、2个炮兵大队、1个工兵中队,总计约6000人;

第56师团,6个步兵大队、2个炮兵大队、1个工兵中队,总计约6000人;

第33军炮兵队,2门150毫米榴弹炮,第49师团的一个炮兵中队,总计约500人;

第33军预备队,第49师团吉田联队的3个步兵大队、1个工兵中队。

正当日军紧锣密鼓地调兵之际,平戛、芒市告急。中国远征军王凌云中将所部第2军攻克象达,包围平戛,并以第76师一个团突进至芒市东北的桐果园高地,控制了龙陵、芒市间的公路。

第56师团即命救火队长松井秀治大佐再次出动,率领步兵第113联队第1大队、第2大队以及步兵第148联队第3大队、第18师团步兵第114联队第1大队急速向平戛、芒市推进。

松井秀治的部队被调走后,龙陵日军只剩下约3个步兵大队,以及工兵第56联队主力,连同野战医院中的伤员在内,共计约2500人,由工兵第56联队联队长小室钟太郎中佐指挥。

眼下,第56师团主力被牵制在平戛、芒市一带,宋希濂深知机不可失,必须赶在日军援兵到来前拿下龙陵,遂于7月13日,再次集结新28师、第87师、荣1师、新39师3万余人,向龙陵城发起第二轮攻势。

我官兵向城外的几个山头拼死突击,这些山头在一个多月中曾数次易手。新28师在老东坡一个洼地遭受日军暗堡狙击,部队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很快伤亡达400余人。该师卫生队在一个小时之内,抬下来的重伤员就高达数百人,这还不算牺牲和轻伤的。

参战各师,有的连、排战至最后一人,后续部队踏着战友的尸体,毅然冲锋不止。

战至8月中下旬,第11集团军炸死日军大队长荻尾勇少佐,击毙中队长片山次郎大尉和永末纯一大尉,摧毁日军工事,荡平外围阵地,进占城内的文昌宫、余家寺、钟山、张家寨等据点。

8月23日,日军龙陵守备队队长小室钟太郎中佐信心崩溃,他向师团长松山佑三报告:龙陵连日来正日夜遭受优势之敌空、地两方面的猛攻,各部队即使奋战到底,也只能再坚持两日。

松山佑三中将近日已被连续不断的坏消息折磨得神经麻木,但小室钟太郎的报告还是让他大惊失色。“断作战”还未准备就绪,龙陵就将丢失,这个失败怎担当得起!他知道小室是个不服输的家伙,此刻形势只能比报告的更糟,于是急命芒市的宫原大队星夜出发,急援龙陵。

27日下午,宫原大队进入龙陵。战局再次胶着。

而宫原大队未到之前,我军本有希望攻下龙陵。

但就在这紧要关头,打光了的弹药却得不到补充!松山还牢牢掌握在日军手里,运送粮秣弹药仍旧靠人背肩扛,运到龙陵前线的当然是杯水车薪;而本来就非常有限的飞机空投,又遇到了大雨和浓雾……

宫原大队进入龙陵后,我军更是无可奈何,将士们站在龙陵附近的高地上,对着一览无遗的龙陵望城兴叹。

第二次龙陵战役无功而返。滇西战场也因为龙陵未被夺回而陷入胶着。

此时,日军已大体完成“断作战”的准备工作。

日军第56师团得到1350名补充兵,而步兵第146联队在联队长今冈宗四郎大佐的带领下也从缅北赶回,回归了建制。另外,第2师团主力也已到达芒市。

为了挽救即将覆灭的松山日军,第56师团不等第2师团赶到,就于8月26日夜,以今冈联队、松井联队及其他配属部队五六千人,急速向龙陵推进。

9月3日,倒是第2师团的4个步兵大队抢先进入龙陵,第三期龙陵作战随着日军援兵的到达,势必更加惨烈。仗一开打,这一点就显现出来。

龙陵东北的小松山主峰,有我第76师的500多名官兵。日军第2师团师团长冈崎清三郎命步兵第4联队第2大队以及配属的猪濑大队,以附近高地为跳板,企图先拿下小松山顶峰。

第76师是王凌云第2军的基本部队,打过不少硬仗。在淞沪会战、南昌会战、桂南会战中,第76师敢拼敢打,每次都给日军造成重大伤亡。此次镇守小松山,第76师依旧打得惊天地泣鬼神。

3日,激战一天,日军没有任何进展。

4日晨,日军以敢死队打头阵,再次不停歇地猛攻小松山,但死伤惨重。战至傍晚,日军勉强夺取阵地。但随即就遭到我军的数次逆袭,日军不支,退至山腰,我军复得山顶阵地。

战至5日晨,日军清点人数,第2大队仅剩第7中队中队长平冈清茂大尉以下14人,机枪1挺,猪濑大队同样也只剩下十几人。

攻打一个山头,日军两个大队几乎伤亡殆尽。冈崎清三郎扛不住了,本来在瓜岛之战中,第2师团就已覆灭过一次,如果此次再被中国军队成建制地尽灭几个大队,他冈崎清三郎的脸面还往哪里放!

冈崎清三郎下令终止对小松山顶峰的攻击,而以步兵第29联队、步兵第16联队转换目标,分别进攻一山、二山等无名高地。

5日,经过反复争夺,三宅联队以战伤1名大队长、战死1名中队长为代价,终于攻占一山,与龙陵日军取得了联系。

但第16联队却被我阻于二山,联队长和1名大队长均负伤,日军还是没有取得进展。

日军又转而进攻三山、四山。

9月7日,在一个炮兵大队的配合下,日军攻占三山,但四山方面仍无进展。中、日两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混战在各个阵地上。

此时,第56师团已在龙陵西侧回顾台、昂龙山一带,前出至滇缅公路。第2师团却进展缓慢,冈崎恼羞成怒。12日黄昏,他集中所有兵力,向四山发起急袭。日军一度攻占四山,但在拂晓之前,又被我军反击夺回,四山上的日军关金大队损兵折将,兵力所剩无几。

仅仅4天,增援龙陵的日军第2师团4个大队伤亡殆尽,已经丧失了攻击能力。关键时刻,我第200师、第36师两支精锐赶到龙陵战场,前来增援。

而日军第49师团步兵第168联队、三宅联队第1大队也一前一后,赶到了龙陵。激战即将再次展开之际,日军一个坏消息却传到了龙陵。

9月7日,松山日军全军覆灭。

日军发动“断作战”的初衷,就是为了拯救松山、腾冲日军,松山一丢,腾冲难保,“断作战”就失去了意义。而借调到滇西的第2和第49师团,又将被调去缅北,以应付驻印军的新攻势。

日军此刻四处失利,失败似乎已成了习惯。眼下,“断作战”无形破灭,龙陵日军纷纷散伙,各自卷铺盖走人。

龙陵突然间安静下来,给人感觉仿佛成了一座空城。

日军龙陵守备队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像松山、腾冲日军一样,弄个全军“玉碎”的下场。

9月14日,龙陵守备队队长小室钟太郎中佐下令在17日夜,销毁所有物资,从龙陵撤退。

然而,第56师团参谋长川道富士雄告诫小室钟太郎,不能撤,要死守龙陵。

第2师团师团长冈崎清三郎也急派参谋进入龙陵,严令小室钟太郎死守,确保龙陵。

3天后,已升任第33军高参的辻政信大佐,要通了小室钟太郎的电话,在电话中恶狠狠地咒骂道:“给我去死!”

小室钟太郎走投无路,彻底绝望了。既然无路可走,留给他的就只有自裁了。

1944年9月18日傍晚,龙陵城南的双坡,日军龙陵守备队队长小室钟太郎中佐走进指挥所的小院,找一洁净处端坐下来。回顾几年来的一路血战,四处拼杀,却落得今日客死龙陵的下场。死后,他会被追授大佐军衔,这是他一直以来孜孜以求的梦想,却没想到最后是这样换来的。绝望、无助、恐惧夹杂着一丝不甘,在这入秋的傍晚、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光里,折磨着他那颗早已麻木的心。来吧,这就是我的归宿,拜托像个武士吧!他正了正军帽,轻咳一声,最后高声唱起了那首自以为荣耀的日军的《太平洋进行曲》,只是眼下由小室钟太郎口中唱出,与当前的氛围反差太大,颇有几分讽刺的意味:“太平洋里潮,我们用血来迎战。称雄大陆,威震世界……”

小室钟太郎吟唱了一会,压抑住心中的悲切,对他的副官土生大尉大喝一声:“拜托,你把我的头砍下来。”

土生一怔,队长要切腹!难道要自己来当“介错”!

小室钟太郎端坐不动,脱掉衬衣,反握军刀,向左腹刺了进去,之后横着切开。怎么说干就干!一旁的土生大尉吓呆了,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小室钟太郎声嘶力竭地喊道:“土生!你在磨蹭什么!”

土生见小室钟太郎脸上的肌肉突突直跳,知道他的队长此时肯定痛苦万分。于是,他移到小室钟太郎的身后,举起了手中的军刀。

寒光一闪,血流如注。良将爱宝刀,宝刀渴饮血。小室钟太郎以自己的生命和鲜血,为军国主义的疯狂做出了最后的陪祭。

9月16日,第2师团清点人数,第16、第29两个步兵联队的战斗人员仅剩700人。冈崎清三郎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伤亡如此巨大,还是令他深为震惊。但军令如山,他顾不得哀叹,急忙从各处抽调兵力。9月底,第2师团被调往缅北,防务由第56师团步兵第146联队接替。

可惜,滇西的中国远征军没有及时察觉到日军的恐慌而乘机发动攻势,失去了收复龙陵、最后歼敌的战机。

9月22日,宋希濂被控作战不力,调往陆大将官班学习,第11集团军司令的职务由黄杰接任。

此后,龙陵之战便停顿了下来,敌我两军对峙达一个月。

10月29日,远征军集中5个师,400多门火炮,在美国空军的配合下,向龙陵发起最后总攻。

龙陵日军已是强弩之末,在我如此强劲的攻势之下,纷纷溃败。11月3日凌晨3时,我军攻克龙陵。

当时守在前线的,有中央社战地记者彭河清、黄印文二人,当得知我军攻克龙陵的消息后,二人立即向中央社社长萧同兹告捷。萧同兹立即将电话打到了蒋介石的侍从室,此时已是凌晨3点半,萧同兹以为蒋介石正在就寝,不敢惊动他,只是请侍从在天亮之后,将此大捷报告给他。孰料,蒋介石并未就寝,他匆匆接过电话,对萧同兹说:“我正在等待这消息。”

龙陵战役是抗战中最艰苦最激烈的城市攻坚战。敌我双方10余万精兵像飞蛾扑火一般,不断投入到龙陵的战火之中,时间长达5个月。此战,我军先后投入兵力超过7个师,日军投入2个多师团兵力。我军毙伤日军10000多人,生俘200多人。其中,仅第2、第49、第53师团的战死者,就有3000余人。而我军的伤亡更是高达28000多人。

至此,滇西日军第56师团大部被我歼灭,日军在滇西的防御体系也就此崩溃,而滇缅公路和中印公路也随着远征军将士前进的脚步,不断向前延伸。

此后,滇西、缅北再无大战。中国远征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于11月20日攻占芒市。紧接着,于12月初,攻占遮放。

11月29日,日军第33军司令官本多政材在丢失芒市后,竟破天荒地给蒋介石写了一封亲笔信:

本人奉职于缅甸北部战场,与阁下的精锐部队作战半年。在此期间,目睹阁下的将士在各地英勇奋战。我站在同是东方人的立场,特致以衷心的祝贺。由于战略上的需要,特将芒市奉还。在此谨向麾下七万阵亡亡灵,致以衷心的哀悼。

本多政材犹抱琵琶半遮面,一点不够爽快。这措辞,到底是要自夸,还是在恭维别人?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还是其他?我们无从得知。

但我们知道的是,这个时候,辻政信又跳了出来。

辻政信胆大包天,又喜欢表现自己。司令官本多政材的信还未发出,他就把自己的信也附了上去。

在信中,他表现得谦恭温良,通情达理,与以往的丑恶乖张大相径庭。

他说:“我只不过是一介参谋,没有直接向蒋主席写信的资格,但在南京工作期间,曾作为三笠宫殿下和畑(俊六)元帅的代理人,把祀奉蒋母时所用的8张照片保存在篮子底下,在这激烈的战场上,已处在不知何时了却此身的境地。据说主席很有孝心,值此芒市撤离之际,谨奉上这些照片,请人转交主席。”

然而,这不过是谢幕之前的表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见到信后,不知蒋介石是什么样的感觉。

12月26日,远征军进逼畹町。越过畹町就是缅甸,远征军与驻印军这两支曾并肩作战却命运迥异的兄弟部队很快即可会师异国。

但好事多磨,在畹町城北的回龙山,我军却遇到了阻碍。

回龙山形势险要,工事坚固,日军负隅顽抗,我军屡攻不克。

1945年1月5日,第11集团军总司令黄杰偕第71军军长陈明仁,一同来到回龙山前线。黄杰知道陈明仁能打硬仗,即决定由第71军的第88师接替第200师,以中央突破战术,袭占回龙山,之后钻隙突进,击破畹町之敌。

当时,美军曾一度拒绝进行空中支援。因而对回龙山之战,很多人并不看好。

美国记者白修德问陈明仁军长:“将军阁下,贵军对回龙山之攻击,是否有必胜把握?”

陈明仁厉声答道:“当然有。如10日开始攻击,不能一举成功,我与攻击部队之官兵,即全部在回龙山成仁。”

白修德耸肩吐舌,大为惊诧。

他不知道,对于回龙山之战,陈明仁早已有了胜算。

1月10日清晨,他首先命令炮兵向回龙山附近的三台山开炮,稍后又以相当数量的步兵发起佯攻。日军果然上当,将主力迅速转移到三台山方向。

陈明仁转而命令炮兵将炮口全部转向回龙山,展开了数小时的炮击。

第71军的炮,这次打得很怪。

他们将炮兵观测所推进到蓄势待发的步兵后面,由前线的步兵指挥官直接指挥,形成真正意义上的步炮协同。

炮击过程中,观测所指挥炮兵时,有时按照步兵的要求,长时间大面积地轰击,有时短时间发射一阵就停,有时又阴一炮阳一炮、前一炮后一炮地胡乱发射。而我等待冲锋的官兵,又故意装出一副松松垮垮、满不在乎的样子,给日军造成一种步兵不愿冲锋的假象。

炮击刚开始,日军曾显得十分紧张,炮击一停,却不见步兵冲锋。如此几次,日军疲于奔命,以为中国兵根本没有胆量进攻,不过是在用炮弹骚扰他们。

每次都喊“狼来了”未必是真,但时间长了,总有一次是“狼真的来了”。

正午时分,我步兵饱餐午饭,我炮兵则继续炮击,以2/3的火力炮击回龙山敌堡,以1/3的火力遮断敌堡后方,阻止日军增援。

稍后,第88师两团步兵一齐涌向回龙山敌堡。

日军早已疲惫,加之麻痹大意,竟未放一枪,将我步兵放进了阵地。

敌我近战,一时间手榴弹纷飞,密如雨下,硝烟蔽日,血肉横飞,杀声震天,山河变色。

日军号称坚不可摧的回龙山,轻轻松松就落入了我军手中。

此一战,盟军将领交口称赞,说它是“一部军事指挥艺术的杰作”,而军长陈明仁更被视为“杰出的中国名将”。

回龙山一丢,畹町日军无心恋战,纷纷作鸟兽散。1月20日,我第11集团军第9师、第88师进占畹町。

畹町前面,跨过国门即是芒友。此时,驻印军已攻克缅北重镇八莫、南坎,进逼芒友。1月21日,新38师第113团与第53军第116师第346团,在芒友外围的苗西会师。X、Y两支劲旅,百战归来,终于在中缅边境实现了大团圆。

两支部队官兵泪流满面,相互拥抱,高呼祖国万岁!

27日,新38师一鼓作气,攻占芒友。

次日上午11时,历史性的时刻终于到来。

会师大会的会场,欢声笑语之中,一辆辆吉普车鱼贯而入。车至台前,最先下车的是中国远征军司令长官卫立煌上将、第11集团军代总司令黄杰中将、第2军军长王凌云中将、第53军军长周福成中将、第71军代军长陈明仁中将。紧接着,中国驻印军总指挥索尔登将军、副总指挥郑洞国中将、新一军军长孙立人中将等高级将领下车,走上观礼台。

会议由新38师师长李鸿主持,他首先请卫立煌将军致辞。

卫立煌的致辞豪迈冲天,最后几句是:“今天的会师是会师东京的先声,我们要打到东京去,在那里会师。”

接着,索尔登将军应邀致辞,他说:“今天是大家最快乐的一天,也是中美合作最重要的一天。英勇善战的中国将士们,你们还要继续奋战,到东京会师去,让我们两国的国旗,飘扬在东京上空!”

全场高呼:“胜利万岁!万万岁!”“打到东京去!”

此刻,礼炮轰鸣,万众欢腾,每个人的脸上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此刻,中国大陆战场上,中国军队已将日军自贵州击退,并随时准备反攻两广。

此刻,从大陆上的四川,从大洋中的航母上起飞的轰炸机,正穿云破雾,直扑日本列岛。

此刻,从东亚到南亚,从沙漠到雨林,从大陆到大洋,处处敲响着日本侵略者的丧钟。

缅北滇西之战,历时一年多,战场广阔,环境复杂,这里既是“二战”史上海拔最高的战场,又是地质地貌最为复杂的战场,它既有战争史上罕见的坚固工事,又有惨烈到极致的搏杀较量。此战,我驻印军、远征军转战数千里,历经数百战,消灭、击溃日军近10万人,取得战略、战术上的完全胜利,振中华之声威,扬威名于异域。

1952年,据日本厚生省救援局统计,日军缅甸方面军总兵力迭次补充后累计已达30余万人,死于滇缅战场者达18.5万多人,安全回国者仅11800多人。而1944年的滇缅大反攻又是日军正规战中伤亡最大的一次。其中,直接和中国军队交手的日军第33军损失最大,6万多人中有4万多人战死,其余大部分负伤回国,才算捡回一条命。

而遭受中国军队重大打击的日军第2师团,在滇缅的战死者也高达12748人。注意,这里所说的是战死,不是伤亡。在整个滇缅战役期间,被中国军队打死的日军都是来自日军最为精锐的部队。战争期间,日军派往滇缅的一流师团只有3个,即第18师团、第2师团、第56师团,而这3个师团在中国军队的打击下,战死者竟高达2/3,远高于日军在英帕尔的阵亡率。

100多年来,首次远征异国,先抑后扬,中国远征军还是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他们浴火重生,脱胎换骨,面貌焕然一新,从此再没哪支日军是他们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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