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峰
挖掘黄河文化蕴含的时代价值,讲好“黄河故事”是当前时代的重大主题。面对这样一次千载难逢的契机,新时代的中国作家们要肩负起用文学创作来讲好“黄河故事”,彰显“黄河文化”的重任,一方面,这是作家们的创作使命担当,有责任、有义务将“黄河故事”讲好;另一方面,“黄河故事”确实是一个非常有价值、有创新性的题材,值得作家们去书写。作为广大的宁夏作家,他们生活在黄河孕育的这片沃土之上,享用着黄河给予的丰富馈赠,更有责任和义务将这一条母亲河的动人故事讲好,传颂,让更多的人去知晓这一条母亲河的历史与现在。
作家是讲故事的人,而且是最会讲故事的人。但德国哲学家本雅明指出,讲故事的技艺正在消亡。原因是伴随着傲慢的个人经验的盛行,故事里的个人经验正在变得日趋贫乏。正是在现代社会,一切经验都在遭遇根本的挑战,正如马克思所描述的那样“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这也为作家的创作造成了一定的难度。面对文化底蕴深厚的黄河这样一个宏大的书写题材,作家们不免会产生创作上的影响的焦虑。因为摆在每一个作家面前的那个书写黄河的传统太深厚太丰富了,甚至有的文学作品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从历史跨度而言,似乎留给当下作家书写黄河的空间已经不大了。从消费社会的语境来看,作家还要警惕将书写黄河,讲好黄河故事,彰显黄河文化变成了一种贫乏经验的再现,复制一种简陋的日常生活,热衷一种“直接的现实主义”。
所以今天的作家在面对黄河时为了在叙事上有些新意,必须采取一种“陌生化”的处理方式。而这种处理方式就是要把黄河看作一个流动的丰富的文化载体,去挖掘黄河文化的时代价值。黄河作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是中华民族的根和魂,有着无与伦比的丰厚的文化价值。对于宁夏而言,黄河作为一道镶嵌在宁夏大地上的神奇地理景观又意味着什么,这也是宁夏作家在书写黄河之前要思考清楚的。英国著名文化地理学家迈克·克朗曾指出:“我们将地理景观看作一个价值观念的象征系统,而社会就是构建在这个价值观念之上的,从这个意义说,考察地理景观就是解读阐述人的价值观念的文本。地理景观的形成过程表现了社会意识形态,而社会意识形态通过地理景观得以保存与巩固。”[1]我深切认同迈克·克朗这句话,黄河作为宁夏的地理景观也是如此,宁夏的黄河文化应该是作为地方知识的一种社会意识形态的文化表征,由此,考察宁夏的黄河文化就不能不考虑宁夏自身的历史文化,因为黄河与宁夏作为一个共同的文化场域而并存形成。“宁夏的地理位置,正当中原农耕文化与北方草原游牧文化的过渡带上,特殊的历史地理环境决定了宁夏在多元文化方面的相融交汇与吸纳”[2],这样的文化现状造就了宁夏黄河文化的丰富多元,也成就了区域文化的生态属性。
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在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座谈会和来宁视察的重要讲话,为新时代如何传承弘扬黄河文化指明了方向,也促使我们当下要深入挖掘黄河文化的时代价值,讲好“黄河故事”,作为文艺工作者的作家更要肩负起这样的历史使命,而要讲好“黄河故事”,彰显“黄河文化”,首先要明确的是宁夏的黄河文化的时代价值是什么?作为一个极具包容性的文化场域与地方知识,当前的宁夏黄河文化的时代价值至少包含以下几点:一是以黄河为文化载体所彰显出来的敬畏自然、崇尚生态的精神。二是以长城为文化载体所彰显出来的民族认同与民族大团结的精神。三是以长征为文化载体所彰显出来的坚韧不拔、自强不息的红色革命精神。这三点是在审视宁夏黄河文化的多样属性后作出的高度凝聚,也是契合当下宁夏社会发展的现状作出的精练概括。
宁夏黄河文化的时代价值明确之后,宁夏作家就要以上述的价值理念表现作为创作依托,将黄河文化的时代价值理念充分融入到自己的文学创作当中,提供出一种新鲜的叙事方式,创作出真正能够体现在宁夏黄河流域上生活的人民的生存情状,讲好独具特色的宁夏的“黄河故事”,创作出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凝聚精神力量的文学作品,从而实现“小省区办大文化”的初衷。在具体的实践操作层面,作家除了要理解宁夏黄河文化的时代价值,关键要解决怎么讲、讲什么的问题,解决这些问题还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去考量:
首先,宁夏作家要尝试更新自己的创作模式,要用现代眼光去审视黄河这一伟大题材,正确处理好“大传统”与“小传统”之间的关系。学者李兴阳指出:“中国西部,虽然也有属于自己的城市文明,但在文化发展的总体状态上,依旧还是乡土的,是前现代的‘乡土西部’。”[3]“宁夏作为西部最小的省份,政治、经济、文化与东部各省份相比差距明显,从地理位置上,宁夏又处在黄土高原和黄河流域的交叉地带,是农耕文明的发祥地,传统文化积习深重。从20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宁夏的大部分地区还处在生产力低下、现代意识落后带有‘文化守成’痕迹的传统农业社会之中。从人类天然亲近自己所熟悉的环境这个习性而言,宁夏作家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自然而然要书写他们最熟悉的乡土生活。”[4]乡土题材成为宁夏作家创作的首选,甚至成了他们创作的思维惯性。新世纪之后,宁夏三篇获得鲁迅文学奖的小说(石舒清的《清水里的刀子》、郭文斌的《吉祥如意》、马金莲的《1987年的浆水与酸菜》)都是乡土题材,基于这样的成功经验,宁夏乡土文学的创作势头仍然不减。而且从乡土文学所传达出来的审美取向便是已成为宁夏作家创作无意识的“苦难与诗意”,宁夏作家审视外部世界还立足于传统的“文化守成”式的审美视野,满足于田园静美的书写方式。而在当下,面对黄河这样一个伟大的书写对象,宁夏作家在下笔前就要思考自己的创作首先要打破宁夏文学这种苦难叙事与诗意叙事的二维模式,不要以“直接的现实主义”来肤浅地描写黄河岸边的故事。本雅明曾指出:“所谓写小说,就意味着在表征人类存在时,把其中不可通约的一面推向极致。处身于生活的繁复之中,且试图对这种丰富性进行表征,小说所揭示的却是生活的深刻的困惑。”[5]这其实就是告诫宁夏作家在书写黄河时要内在于当下的生活,介入到现实生活的结构内部,积极地干预生活。东晋伟大的画家顾恺之曾经说:“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雁难”,顾恺之认为,作为一个优秀的画家,不能停留在形的描摹上,必须上升到神,以神统形。对于作家的写作而言何尝不是,宁夏作家也要通过自己的如椽大笔描画出黄河文化所蕴含的时代价值与民族精神,要将宁夏的黄河视为一座丰富的精神文化宝库,更因为“天下黄河富宁夏”的缘故,宁夏作家更要以一种“地之子”的情感去建构着自己脚下的家园,同时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精神家园。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有许多值得我们去借鉴的名家经验,如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汪曾祺笔下的高邮,萧红和迟子建笔下的黑土地,莫言笔下的高密东北乡,贾平凹笔下的商州等,这些作家无论写一条河还是写一片地域的故事,都写得意境悠悠、韵味绵长。他们既书写了人性的真、善、美,也描写了人性的暗淡与苍凉,体现出独特的生命观和审美追求。宁夏作家也完全可以效仿前辈作家,将宁夏的黄河不仅视为情感的家园,也要当作精神家园来构建,让宁夏的黄河成为宁夏作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宝库。同时,宁夏作家还要学会处理好黄河文化“大传统”与“小传统”之间的关系。宁夏作家既可以写出一部雷德菲尔德意义上的“大传统”的黄河故事,也可以写出一部极具“小传统”意义的发生在宁夏黄河流域上的极具风土人情的黄河故事。无论讲述哪种传统的故事,宁夏作家在观照这些生动的故事时,不能仅以一种猎奇的心理去描写黄河岸边的民风民俗,而是要以现代意识去审视这些民风民俗的鄙陋与落后,用现实主义的精神去批判那些阻碍社会发展的宗法传统观念,从写作形态上完成文学创作的现代转型与蜕变。
其次,要深度体验黄河文化的博大精深,宁夏作家就要深入黄河文化的腹地去采风,了解黄河宁夏段的历史与现实,去熟悉书写黄河的文学传统。(www.daowen.com)
文艺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习近平总书记在2014年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强调,“文艺创作方法有一百条、一千条,但最根本、最关键、最牢靠的办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面对黄河这样的一个丰富多变且意蕴深厚的书写对象,宁夏作家必须用脚来丈量它的博大与精深。历来成功的作家都离不开对生活的切身体验。比如路遥在《早晨从中午开始》这样一篇关于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的创作谈中就写道,自己在陕西铜川煤矿采风的深刻体验,路遥亲自住在矿上,了解矿工的工作与生活。李凖的长篇小说《黄河东流去》之所以成功,获得第二届茅盾文学奖,也正是源于他深入黄泛区的多次人生体验,让他收获了大量的写作素材,提供了丰厚的写作体验,从而能够将自己所见、所闻、所想的亲身体验熔铸于生动的艺术形象、诉诸笔端,创作了这样一部厚重的长篇小说。宁夏作家要想写好黄河,就要主动去了解黄河,自觉去黄河流域、黄河沿岸进行采风调研,去体验黄河流域及沿岸人民的生活。宁夏作家不仅要将黄河宁夏段的自然概况和地理景观熟悉了解,还要将宁夏黄河的历史文化了然于心。不仅要熟悉宁夏黄河的历史,还要谙熟宁夏黄河的现实。而要谙熟宁夏黄河的现实,就要在创作中把握好主旋律,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讴歌真善美,传递正能量,让黄河故事给人以价值引领、精神引领、审美启迪。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之际,生活在宁夏黄河岸边的勤劳的各族人民,在党的领导下,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实现了全面脱贫的伟大壮举,留下了许多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也产生了许多生动感人的人物形象。这些都是值得作家去书写与礼赞的对象,作家也只有通过讲述这些感人的故事与刻画动人的人物形象,才能讲好黄河故事,才能彰显出黄河文化蕴含的时代价值。另外,宁夏作家不能闭门造车,除了亲自体验黄河文化的博大与精深,还要去了解书写黄河的文学传统。古代书写黄河的作品不胜枚举,暂且不说。就宁夏文学中,宁夏作家以黄河为背景,书写黄河流域人民艰苦奋斗,勇于改变命运的故事就不在少数。其中就有20世纪80年代张贤亮的中篇小说《河的子孙》,张武的短篇小说《渡口人家》。新世纪之后的青铜峡作家李少军的长篇小说《黄河人家》,唐荣尧的非虚构作品《大河远上》,这些作品在主题的表达与艺术的表现上虽有时代差异,但却十分生动地呈现出生活在宁夏黄河流域上的劳动人民的物质与精神生活现状。因此,宁夏作家一定要了解并认真研读当代文坛描写黄河的作品,熟悉前辈作家在创作的主题思想、艺术形式、审美追求上所形成的经验,以此来为自己关于黄河题材的创作提供借鉴,便于自己在创作过程中开拓出新的领域,创作出新颖的文学作品,讲出新鲜的“黄河故事”。宁夏作家除了了解书写黄河的文学传统,还要多向其他学科汲取知识与观念,比如社会学家曹锦清先生的《黄河边的中国》,历史学家葛剑雄先生的《黄河与中华文明》,李玉洁主编的《黄河文明的历史与变迁》系列丛书等著作,都值得作家们去认真研读与学习。
最后,讲好黄河故事,宁夏作家要力争追求一种史诗情结,呈现出鲜明的黄河文化符号,从而展现出别样的叙事策略与审美追求。当今世界正在经历百年之大变局,而我国在发展过程中也面临前所未有的机遇与挑战,新时期以来的40年,是中国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40年,而生活在黄河岸边的勤劳的宁夏人民也是这40年来发展变化的见证者。文学要把握时代发展的脉搏,要聆听时代声音、坚持与时代同步伐,就要善于表现时代的进步要求。改革开放40年来,宁夏黄河流域40年来的城市变革和乡村振兴就是一部伟大的题材,尤其是宁夏在脱贫攻坚方面所表现出来的艰苦奋斗精神。生活在宁夏黄河岸边的人民群众在国家闽宁对口帮扶与驻村第一书记带领下脱贫致富奔小康的感人事迹,都是这个时代最珍贵的也是最有价值的创作素材。从时间跨度来讲,40年风风雨雨,40年生活沧桑,对宁夏作家而言绝对是一个极具挑战意义的题材,以黄河为题材的创作,就要善于将黄河文化、黄河精神与民族精神有机结合起来,要积极表现黄河沿岸儿女是如何创造黄河岁岁安澜的历史奇迹故事,充分展现黄河作为一条母亲河是如何惠泽宁夏人民的,从而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凝聚精神力量。所以,这样一个文本注定是一部史诗级别的大作,作为宁夏的作家,要有写好这样一部史诗大作的雄心,但在创作过程中,作家本人要先耐得住寂寞,主管部门除了给予项目扶持,资金支持,更要尊重文学艺术创作的规律,为作家营造一个安静的创作空间。在新的时代,只有这样的史诗著作才真正不辜负这个伟大的时代,告别那种碎片化的书写,才能在文坛产生振聋发聩之作,才能提高宁夏文学的声誉度与美誉度。宁夏作家讲好“黄河故事”还要尽可能体现出黄河文化符号,注重叙事策略和艺术创新。黄河流域孕育了众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宁夏也是如此,在宁夏境内,由于多元的文化交织,造就了宁夏民间文化的多样属性,而这些文化的载体如黄河羊皮筏子、黄河号子,还有一些诸如传统美术、剪纸、音乐舞蹈、曲艺杂技、节庆民俗等,如何让其以文学的方式焕发光彩值得作家们进一步去探索。以黄河作为文学表现题材、内容,作为叙事或抒情咏叹的对象,作为文化元素或社会背景,在史诗风格的框架下,宏大叙事与日常生活叙事相结合,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多角度多层次地挖掘黄河故事的丰富内涵,探寻文学艺术表现手法的多样化,从而在艺术创新中创作出无愧于这个时代的文学精品。
新世纪以来,宁夏文学呈现井喷之状,取得了不俗的成绩,赢得了文坛的广泛认可,可是近些年,随着作家的新老交替,宁夏的文学创作步伐放缓,并且作品模式化、类型化严重,失去以往的活力。恰逢其时,习近平总书记关于黄河的讲话精神成为宁夏文学再次加快步伐的精神动力,提供了新鲜的创作题材与创作理念。放眼当今文坛,以文学的方式反映黄河题材的文学作品还不够多,题材类型还不够丰富,文学创作的深度和力度还不够理想,这正好为宁夏的文学创作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因此,宁夏作家要勇于抢夺这一创作的制高点,创作出无愧于这个时代的具有震撼力的经典之作,真正让宁夏文学在全国发出时代的最强音。
[1]〔英〕迈克·克朗:《文化地理学》,杨淑华,宋慧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35页。
[2]薛正昌:《宁夏境内丝绸之路文化研究》,甘肃教育出版社,2013年,第86页。
[3]李兴阳:《中国西部当代小说史论(1976—2005)》,安徽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165页。
[4]许峰:《20世纪80年代宁夏小说的考察》,《宁夏社会科学》,2018年第6期。
[5]【德】本雅明:《写作与救赎》,李茂增,苏仲乐译,东方出版中心,2017年,第1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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