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的几个月里,我已经忘了以前接受过的表演训练,重新开始试镜和进行电影拍摄。我参与了一部电影的制片和表演,这部作品前所未有的棒。但当我又遇到一些表演上的老毛病时,我坚守了传统的观念—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一套表演训练方法能成就一位演员(升级的非理性承诺)。但是这一次,一台摄影机为我免除了一场西西弗斯山的劳役[1]。
我开始做试验。朋友们和我像往常一样为每个试镜做准备。一旦准备好了,我就会把我们的试镜片段拍摄下来。在回放中,我们无数次认识到自己选择的表演思路是大错特错的,无人幸免。我们做足了功课,表演思路也是诚挚且真实的。我们扎根于角色和当下的时刻。在镜子前,在面对另一位演员或者表演教练[2]的时候,我们可能演得非常好,但是当我们回放表演录像时,我们发现那些表演思路不总是走得通。镜头对人类表情的呈现很不一样。由于大多数试镜是上镜[3]的试镜,所以如果在试镜前不用摄影机来确认自己的表演是否合格,会使自己处于劣势。
21世纪初的某一天,我坐在一个小小的,混杂了新油漆味和空气清新剂气味的等候室里。装裱过的电视剧海报使这个休息室熠熠生辉,折叠椅一个接一个地排列着,男女演员坐在椅子上翻着他们的剧本选段[4](sides),有的人在轻声过台词,有的人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放松。门后响起一个声音,带着一丝解脱:“谢谢你们!”紧接着,门打开了,一个女演员走了出来,她边向停车场走边祝大家好运。然后一个女人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查看了一下报到表,喊道:“莎拉?”莎拉跳了起来,问候了选角助理,然后跟着她走进了房间。房间里放着一台被固定在三脚架上的摄影机。我扫了一眼等候室里剩下的演员,大多数人都很眼熟,有的演过影视剧,而有的我此前在类似的等候室里遇到过。这时,一个个子挺高的女演员到达现场,撩起她那刚刚吹好的棕色秀发,踩着四英尺高的高跟鞋,妖娆地扭步走到报到表前,然后大声说:“老天啊,路上太堵了!”所有人点头。一个穿着便装夹克、牛仔裤和Keds运动鞋的男演员试着计算他今天所有的试镜时间,以此来评估他能顺利完成今天所有试镜的难度指数。另一个唇下刚冒出小胡子的男演员说了句俏皮话,来缓解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不一会儿,我们都开始坐立不安,假装对穿墙而过的清晰对话一点也不在意。莎拉正和选角导演谈论着她出演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某个热剧时有多开心,然后她开始试镜—这场试镜让等候室里三分之二的女演员意识到她们没有理解这场戏的潜台词。而另外的三分之一,可能理解了,也可能同样茫然。
我的内心独白反映了一个演员即将击球的时刻。这是一次艺术上的挥棒。棒球运动员有可以专注的目标,一个清晰的目标,一套能衡量的方法,一次更完美的执行。但是这样的完美并不是演员的目标。完美过于直白干净了。对演员来说,挥棒的时候并不需要紧盯着球的中心,而应期待那些甚至会让自己惊喜的自然冲动。莎拉仍然在房间里。她一定表现得很好,比在她之前试镜的那个演员好多了—那个演员只进去了不到两分钟,就垂头丧气地出来了。又或者实际情况是反过来的。也许在莎拉之前试戏的女演员表现得无懈可击,而莎拉只是外形上和角色要求一致,而表演欠佳,所以选角导演才尝试着调整她的表演。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莎拉很快就会走过电影公司里摆放的衣架,走到铺着蓝水泥的停车场上去找她的车。这个停车场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像是水被排空的泳池。当这个地方不被用作演员停车场的时候,电影公司会往里灌满水,然后用巨型风扇吹它,创造出汤姆·汉克斯数亿元制作中波涛汹涌的布景。接着,莎拉可能会放松或戒备地和她的经纪人展开一场小心翼翼的对话:“试镜进行得还不错……至少我觉得……他们给了什么反馈?”她跟经纪人打包票试镜进行得很顺利,因为她无比专业,如果反馈不好,一定有什么奇怪的原因。无论是哪一种预测,她都不会真的知道试镜结果到底如何,因为唯有选角部门真正地看见了试镜过程。
演员会被奉劝不要思考这个问题。某个人拿到复试资格或者被选中的原因有很多,妄自猜测只是徒增烦恼。你必须学会释怀。试镜的过程充满了拒绝,它不允许你去解释自己的表演,它同样不会给予你从失败中总结教训的机会,因为你看不到错误在哪里。而你的经纪人就离得更远了。我不介意受到伤害,但我也不希望变得脆弱。整个试镜的情况看上去像是直接或间接地让演员处于被动的位置。那些试镜做得很好的演员也不一定是最适合这个角色的演员。试镜完全是另一种怪兽。演员和选角导演都不认为这是理想的流程。我幻想着有一种方式可以摆脱预读剧本这个环节,甚至直接通过让演员们提交预录好的试镜视频来选角,而这个视频同时能作为可视化的学习资料,为演员提供反馈。
这次试镜结束,拿衣服走人的时候,我没有打电话给经纪人,而是打给了我爸爸—一个机器人制作爱好者。我从他身上继承了对科技的热爱。我向他描述了建立一个线上试镜流媒体平台的愿景,他被这个有挑战的提议给吸引了。那是2005年之前,YouTube一类的视频分享网站还没上线。Flash还没作为视频播放插件出现。大多数视频很小、像素化、缓冲时间长。2004年,我们计划创建第一个画面清晰、播放流畅的线上试镜视频平台。
这个平台花了好几年时间才被推广出去。一开始洛杉矶的经纪人和代理都坚持认为没有选角导演会对此感兴趣。当我终于碰见一个代理认为这个平台很酷并且愿意给它做推销时,选角导演开始留意它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所以对这个新科技很感兴趣。从那时开始这项科技应用就变成了主流。因为它是新的,所以他们都乐意为完善和调整这个流程提供建议。
迫不得已让人自力更生。频繁的录像意味着甚至连搭档都成了能省则省的部分。我撕下一小片胶带,贴在墙上,作为我的视线标注。我还会在表演试镜片段时,留出另外一个角色说话的时间,然后再用我随后在GarageBand音乐软件里录制的对白进行填充[5]。一旦录好了对手演员的台词,我就会先输出单独的音频文件,再将它们导入Final Cut Pro剪辑软件中。输出、上传、发送。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表演是一种严格意义上的社会艺术形式,但是当我在镜头前试验时,独立和孤立让我开掘了新的深度,而且变得无所畏惧。(www.daowen.com)
一个针对音乐家的经典研究对世界级的专业表演者和顶尖的业余爱好者进行了比较。研究人员发现两个群体在练习时非常相似,除了一点:世界级专业表演者独自练习的时间是业余爱好者的五倍多。
——丹尼尔·科伊尔(《天才的密码》的作者)
独自做表演前的准备工作突然之间变得无法避免且不可或缺。
很快,我就在我那个隔音的、用钨灯打光的步入式衣帽间里为电视剧的试镜做了一系列的测试[6],再把线上试镜视频发送给线下的创作者,以获取评价,然后做出调整。Showfax.com[7]的会员一天可以下载24个剧本选段,所以在不同的试镜之间我会用远远超过我试镜范围的剧本选段来做镜头前的练习,而这些练习帮助我获得了和之前不同类型的角色的试镜。为不同类型的角色试镜,并且从每一个参与选角过程的人和摄影机那里获取反馈,由此,一种训练方式诞生了—类似20世纪30年代到40年代那些在小成本电影中小试牛刀的影视演员们所采用的训练方式。
在这个过程中,我开始花大量的时间做幕后工作。当我为朋友及其介绍的人拍摄试镜片段,跟他们分享我学到的技巧和小贴士时,我开始对导演这个工种感兴趣。我与许多深陷泥沼的演员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花里胡哨、相互驳斥的表演理论太多,我们都被迷惑了。我确信我们在做的事情不是什么尖端科学(rocket science),但是不知为何,科学又似乎能按部就班地成功把火箭送往太空[8]。
当我们在教学生的时候,我们也在学习。
——塞内卡(公元一世纪中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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