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 明代《三代宗亲》家堂画
冯骥才主编的《中国木版年画集成·杨家埠卷》(简称《杨家埠卷》)当中,收录有明版《三代宗亲》家堂画(图1)一幅。[32]我们首先分析其年代。《杨家埠卷》将其版本断定为明代,理由是:“此画图中的男性祖先像原版系戴明代官帽。清朝建立后,将官帽挖补改为清代顶子帽,但明代官帽翅尖部分尚存遗痕。这是现存较早的一块年画雕版。”[33]笔者赞同该书对此年画定为明版的判断,但认为其判断的理由有不妥。
由图可知,右上角男性所戴清代顶子确实有改刻的痕迹,原来帽子的翅尖部分尚依稀可辨。但如果仔细观察,我们会发现残余的翅尖并非明代官帽的翅尖造型(椭圆形),而是神帽的翅尖造型(尖且带云纹),与画中最下一排左边成年男性所戴帽子的翅尖类似。《杨家埠卷》误将神帽当作明代官帽,以此判断该画为明版,这显然不妥,另需找到其他理由来确定它的版本情况。而笔者之所以赞同该画为明版,理由如下:
其一,该画中间一排有一戴明代官帽者,其表现的是正在家堂进行祭祀的现实生活中的人,假设这是清版画,此人应该戴顶子帽才符合现实生活语境,而不是戴明代官帽,这是判断此画为明版的理由之一。当然,后世也可模仿前朝形象进行艺术创作,从而延续以往的特点。因此,上述判断理由并不充分,我们必须再结合更多的信息加以判断。(www.daowen.com)
其二,整个画面有一处被改刻为清代顶子帽,此外再无清代形象,我们有理由相信它原为明刻版,可能在清代敏感时期为避免犯禁才被加以改刻,而画中另外两位戴明代官帽者因形象太小,似乎难以再改。若非如此,我们便很难理解改刻这一非常态的举动。由此推知,该画为明版,到清代因故被改动过。
其三,从祭祀礼仪可判断此画为明版。图中有“三代宗亲”字样,祭三代是明代礼仪制度改革的重要成果。[34]由前可知,元代庶民家祭祖父、父二代。明初继承了这一传统,据洪武三年修毕的《大明集礼》记载:“国朝品官庙制未定,于是权仿朱子祠堂之制,奉高、曾、祖、祢四世之主,亦以四仲之月祭之,又加腊日、忌日之祭,与夫岁时俗节之荐享。至若庶人得奉其祖父母、父母之祀,已有著令,而其时享于寝之礼,大概略同于品官焉。”[35]可知,明初品官祭祀高祖、曾祖、祖父、父四代;庶民继承元制,祭祖父、父二代。洪武十七年,行唐知县胡秉中进京面圣并建议进行礼仪改革[36],被朝廷采纳,“洪武十七年十二月十八日,钦准庶人祭三代曾、祖、考”[37]。因此,庶民祭祖礼仪由祭“祖、考二代”变为祭“曾、祖、考三代”。另据明人邵宝记载:“惟永乐间,胡行唐所拟者,尝颁行之,庶人祭三代则曾祖居中。”[38]可见,永乐年间又进一步规定了庶民祭祀三代时牌位的摆放,即曾祖在中间,祖父、父在两边。此后,庶民祭祀“三代宗亲”被广为认同和采纳。成化年间任长乐知县的黄瑜就记载:“国初用行唐知县胡秉中言,许庶人祭三代,曾祖居中,祖左,祢右。”[39]弘治十五年进士徐问亦记载:“国初行唐县尹胡氏秉中言,许庶人祭三代。祠堂以曾祖居中,而左祖右祢。”[40]嘉靖五年进士田艺蘅也记载:“庶人祭三代,曾祖居中,祖左祢右。”[41]嘉靖八年进士罗虞臣说:“至于神位之制,国初时用知县胡秉中言,定庶人三代之礼,以曾祖居中,祖左祢右,斯盖圣代之懿规也。”[42]嘉靖十年会稽县丞金瑶亦记载:“据制,庶人止许祭三代,曾祖、祖、父。”[43]因此,从“三代宗亲”字样可进一步判定该画为明版。当然,笔者也发现有些清代、民国甚至现代家堂画也有“三代宗亲”字样[44],但它们只是简单沿用了这一礼制符号而已,其画出的牌位数量和摆放方式皆误,说明后世并不了解“三代宗亲”的真意。相反,上文所示家堂画,不但有“三代宗亲”字样,而且还具体立了三块牌位,以体现“曾祖居中,祖左祢右”的明代礼仪。综上,我们可以判断该画为明版画。
综上可知,杨家埠明版家堂画虽由民间艺人创作,但同时也受到国家礼仪制度的深刻影响,可谓礼俗互动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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