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以“义岩别祭”为考察对象，通过记忆这一概念中包含的想起与忘却的两面性，探讨了国家的历史记忆构建与个体经验的互动关系，以及个体经验在转化成社会化记忆后如何成为强化被殖民地侵略的历史认识的问题。“义岩别祭”的祭祀对象论介的个体经验，在400余年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发生了由朝鲜王朝国家内部的认同到殖民地及后殖民地时期针对外部强化国家历史认识的转变。

朝鲜王朝，论介的个体经验存在于国家内部对其认同与否的层面上。国家在书写历史和教化民众时，对不符合朝鲜王朝作为治国理念的儒家道德规范的个体经验进行了选择与排斥。论介为国殉身的行为虽然在当地广为传颂，但她身为官妓卑微低下的社会地位与身份，未能冲破朝鲜保守士大夫们根深蒂固的儒家思想观念的束缚，论介的个体经验被排斥于主流历史之外。百余年后，论介的记忆在地方社会的推动下，在1722年终于得到国家的认同从而纳入官方的祀典。官方这一态度的改变，与其时代变化密切相关，在壬辰卫国战争后朝鲜社会再次经历战乱，论介虽然身份卑微但能舍身殉国这样的精神成为教化民众的象征，个体经验中的忠烈精神作为凝聚民族国家和化解社会动荡不安的有效因素，继而被官方吸收和改造，由初始的排斥转向包容，再到利用。

殖民地时期，日本对殖民地社会中有碍于其权力统治的因素进行了肃清，祭奠论介的活动“义岩别祭”被认为是燃起韩国民族独立的契机，论介的记忆继而成为殖民地统治者压抑与忘却的对象。韩国脱殖民地化后，论介的记忆在韩国市民社会中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如影视媒体的传播、纪念设施及纪念碑的建立、相关文化节的设立来使民众强化和想起被殖民统治的记忆，以此来促进民族间的相互认同与社会共鸣，来应对当代东亚社会中对战争历史认识问题上存在的差异。

（赵彦民，大连外国语大学教授。本文原载《民俗研究》2016年第4期，收入本书时有修改）

[1]1592年至1598年，日本太阁丰臣秀吉发兵侵略朝鲜，朝鲜请求明朝出兵共同抵抗日军而展开的三国间的战争。战争分为1592年4月至1593年7月、1597年2月至1598年12月两个阶段。关于这次战争的称呼，日本称“文禄·庆长之役”，韩国称“壬辰·丁酉倭乱”，中国称“万历朝鲜战争”，可以看出三国对这一战争的历史认识各有不同。

[2]石田雄：《記憶と忘却の政治学》，明石书店2000年版，第13页。

[3]关于Yoneyama Lisa的观点详见岩崎稔、富山一郎、米山リサ（Yoneyama Lisa）的三人对谈记录，见富山一郎编：《記憶が語りはじめる》，东京大学出版会2006年版，第228页。

[4]富山一郎编：《記憶が語りはじめる》，东京大学出版会2006年版，第228页。

[5]富山一郎编：《記憶が語りはじめる》，东京大学出版会2006年版，第228～229页。

[6]韩国民族文化大百科事典：http：／／encykorea.aks.ac.kr／（2016年1月10日阅览）。

[7]张起灌：《朝鮮時代後期の社会変化と民衆意識の成長：近代仮面劇の成立をめぐって》，见《大手前大学人文科学部论集》2006年第7号，第63～64页。

[8]柳梦寅：《於于野谈》（汉文本），韩国国家图书馆藏，第28～29页。

[9]崔官：《文禄·慶長の役》，讲谈社1994年版，第202页；柳承宇：《晋州城义妓论介考》，载《韩国史学论丛》，1987年，第907页。

[10]郑夏美：《絵画としての〈倭軍〉と烈女イデオロギー：十七世紀の〈東国新続三綱行実図〉の分析から》，大口勇次郎编：《女の社会史：17—20世紀—〈家〉とジェンダーを考える》，山川出版社2001年版，第197页。(www.daowen.com)

[11]《东国新续三纲行实图》卷六《烈女》。

[12]《东国新续三纲行实图》卷六《烈女》。

[13]郑文孚是壬辰卫国战争时期朝鲜的著名义军将领，组织普通百姓抵抗日军侵略，在咸镜北道吉州郡临溟村一举击败加藤清正率领的日本侵略军，史称北关大捷。

[14]鲁成焕：《日本人が祀った論介という朝鮮女性》，载《日本研究》2014年第49号，第117页。

[15]鲁成焕：《日本人が祀った論介という朝鮮女性》，载《日本研究》2014年第49号，第117～118页。

[16]《忠烈实录》卷二《两祠宇修改先报备边司状》，韩国国家图书馆藏，第6～8页。

[17]鲁成焕：《日本人が祀った論介という朝鮮女性》，载《日本研究》2014年第49号，第118页。

[18]崔官：《文禄·慶長の役》，讲谈社1994年版，第207页。

[19]《朝鲜新报》，《朝鮮史を駆け抜けた女性たち③侵略に命をかけ抵抗した義妓—論介》2009年4月10日；http：／／www1.korea-np.co.jp／sinboj／j-2009／06／0906j0410-00003.htm（2014年3月6日阅览）。

[20]鲁成焕：《日本人が祀った論介という朝鮮女性》，载《日本研究》2014年第49号，第118页。

[21]鲁成焕：《日本人が祀った論介という朝鮮女性》，载《日本研究》2014年第49号，第117页。

[22]“义岩别祭”的恢复过程详见《朝鲜新报》，《朝鮮史を駆け抜けた女性たち③侵略に命をかけ抵抗した義妓—論介》2009年4月10日；http：／／www1.koreanp.co.jp／sinboj／j-2009／06／0906j0410-00003.htm（2014年3月6日阅览）。

[23]“记忆之场”这一概念源于法国历史学家皮埃尔·诺拉。诺拉在解释这一概念时指出，“记忆之场”具有三个层面的含义，即“物质的场所”“象征的场所”“机能的场所”。详见［法］皮埃尔·诺拉编，谷川稔监译：《記憶の場—フランス国民意識の文化·社会史》（第1卷、对立），岩波书店200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