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文中我们推测，曹娥的孝女形象有可能最初是来自民间，不一定是从一开始就由官方倡导，有可能官方的导向是恰当地利用了民间的行为，然后才大而广之。但是，在这种官方民间孝文化的交织过程中，作为水神的曹娥也在民间开花扎根。其实，一个地方的水系和水神的关系是很密切的，重要的水域都可能有水神的存在，绍兴的水系和水神的关系大致如下：[4]

·水利体系与水神：舜王、大禹、防风氏

·三江口与水神：汤绍恩

·鉴湖与水神：马臻

·河道水运与水神：郑弘、张夏

·钱塘潮与水神（潮神、海神）：伍子胥、曹娥

图1　祈潮感应

图2　高丽谒庙

图3　祈潮再应

图4　神风拒贼(www.daowen.com)

据上虞当地传说，潮水通过曹娥庙前的时候气势会减弱，而过后又恢复狂澜，说那是因为潮魂（伍子胥和文种）是裸体男性，为了不让女性潮神（曹娥）看到，所以就低头隐身浪潮，气势才会减弱。在当地图书馆所藏的《曹娥庙志》（光绪刻本）中也有降雨止雨的记载：一个是说，上虞因为两年连续干旱，一个叫孟尚的人祭祀曹娥后，天马上下雨了；一个是说，清嘉庆七年七月，淫雨连绵造成曹娥江水势急剧上涨，但祭拜曹娥神后，风雨就马上被制止。

虽然建庙立碑是为了纪念孝女，但从曹娥庙前殿两侧的42幅壁画中可以知道，当时民众其实也是把曹娥作为水神（江神、潮神、海神）进行供奉的。42幅壁画反映的是曹娥一生的故事，其中有4幅壁画是描绘抵挡江潮灾害和阻隔水上敌人的，分别题名为：祈潮感应、高丽谒庙、祈潮再应、神风拒贼，说的是一些有身份的人（与朝廷有关的人）途经曹娥江、钱塘江，因为祭拜了曹娥神而化险为夷的故事。而且，正是因为劳苦功高，曹娥神被当时的朝廷接连封号。以下是四幅壁画故事的具体情节：

·祈潮感应：宋徽宗大观四年（1110），高丽人为了航路安全祈求潮神，结果顺利完成向中国皇帝的进贡，封为灵孝夫人。

·高丽谒庙：宋徽宗政和五年（1115），高丽进献贡女为祈求路途顺利，参拜曹娥庙，后得到皇帝宠爱，封为昭顺夫人。

·祈潮再应：宋孝宗淳煕元年（1174），王子魏王赴任明州途中祈求潮神，后顺利到达。

·神风拒贼：清咸丰十一年（1861），海贼侵入浙江，因为曹娥神的灵验，以潮水阻止。

在历史文献记载的曹娥故事中，大都有类似“曹娥为寻找祭祀伍君溺水的父亲而投水”之类意思的体现，如据此推断可知，东汉汉安二年（143）之时，当地是有祭祀伍君之俗的，但在可靠的地方文献中，之后的记载没有出现祭祀伍君的习俗，在上虞也没有伍子胥的祠庙，取而代之的是有关曹娥庙及其庙会的记录，而其他钱塘江沿岸城市如杭州在后世还存在着8月中旬祭祀潮神（伍子胥）的活动。[5]这虽然不能科学地说明因为出现了本土的水神而放弃了外来的水神，但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而且，有关水神曹娥似乎在很多地方都有记载，不仅仅限于上虞，所以，曹娥的双重身份——孝女、水神都是从地方走向全国的，但水神身份应该传布的范围较小一点，可能是与龙舟竞渡有关。曹娥作为外来的水神，也被其他地方所信仰，但其场景似乎并非只是曹娥神，而是与其他有名望的水神共同被祭祀的。如：在《湖广图经志书》中关于云梦县五月五赛龙舟的记载，就有游江女神曹娥和忠臣屈原、瘟司水神同时出现[6]；潮州城的三妃宫今已不存，据说曾经供奉过天后娘娘、泰山娘娘、曹娥娘娘，三个信仰被认为是一为潮、一为山、一为江，但像潮汕这样祀奉曹娥的并不多见。[7]

从今天来看，在民间，因为宁绍铁路开通以后，钱塘江、曹娥江水运交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人们逐渐忘却了作为“潮神”的曹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具有全方位神格的地方神。根据调查发现，在曹娥庙附近的信仰者中，有很多人虽然崇敬曹娥的孝女行为，但在其内心，仍然把曹娥作为神灵祈求庇护，只不过这样的信仰已经不仅仅是水神信仰那么单纯了，人们更愿相信作为神灵的曹娥是多元价值多样功能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