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浩月
在楼下,她给他打电话。
他暂时结束了会议,去办公室,拿了钥匙,然后坐电梯,从18楼下来。
她忘记了带家里的钥匙,过来取。
那段时间,他们的感情出现了一点问题。没有确切的原因,如果非要找一个原因的话,就是他们已经结婚十年。
十年,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睡在同一张床上,吃着同一个锅里的饭菜,看着同一台电视节目,出一点问题,也是正常的。
十年,他始终奔波忙碌着,为一份所谓的事业,或者说,为一份能保证全家安稳生活的薪水。她则在家中做了十年的家庭主妇,接送孩子上学,打扫卫生,做饭,洗衣……和所有主妇们的生活一模一样。与别的女人有所不同的是,对此她从没抱怨过。
没有抱怨,也就没了争吵,日子像宽阔的河流一样,平稳而迅速地流逝。
马路对面,公交车站上,她站在那里。阳光很刺眼,她撑着一把遮阳伞。
自行车、公交车、小轿车……飞快地形成一道流动的屏障。站在路对面,隔着车流看她,一瞬间,他那颗僵硬的心像被针刺一般,疼痛过后,是悸动。
他忽然意识到,对面等他送钥匙过去的那个人,是他曾经爱过的少女;十多年前,她美丽的样子,几乎是他全部的梦想。
他记得,在他们确定走进婚姻殿堂的那天,也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正午,她同样撑一把遮阳伞在马路对面等他。那时青春的尾巴还残存在他身上,他对着车辆打着暂停的手势,飞快地穿过了马路。在车站边上,一把将她抱起来,转了几圈,两个人快乐得像两个合谋去做一件坏事的孩子。
而现在,他经常说自己老了,其实他知道,自己只不过是疲惫了。(www.daowen.com)
她也看见了他。恋爱的时候,遇到这样的情景,她一定会激动兴奋地向他挥手,并急不可待地尝试走进车流迎接他,然后在他的呵斥中收回迈出去的步子,焦急地转着圈儿,直到他顺利地到达身旁,才会小鸟依人地依偎上去。
而现在,她没有任何举动,身边每一个人都脚步匆匆,只有她静立街边,任风吹着她的裙角,像一棵树。这个姿势明白无误地告诉别人,她在等人。
当他意识到她在等他的时候,内心久违的温柔涌了出来。周围所有的事物仿佛变得恍惚起来,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公交车站,也好像成了一个陌生的站台,她也似乎不再是她——不再是一个前来取钥匙的主妇,而是一个来赴约会的少女或新婚的妻子。
在一串尖声鸣叫的喇叭声中,他快速地跑向她。
“那么着急干吗?多危险!”她嗔怪。
“怎么搞的,钥匙怎么会锁家里?”他略带责备。
她接过钥匙,沉默不语。
“回去路上小心点。”他叮嘱。
“嗯。你去上班吧。”说完这句话,她准备走向开来的公交车。
他把她拉住,轻轻地拥抱了一下。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他做出一个决定——带她去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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