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安
许小言打电话过来时,拉拉正对着一锅鲫鱼豆腐汤,抱怨程北,你当我是你养的猫啊,天天给我吃这个,不嫌腻。程北满脸歉意,一声不吭。
电话响了4遍,拉拉才慢腾腾地去接,哪位?那边笑,你们俩在做什么坏事呢,半天才接电话。我是许小言,不会不记得了吧。在家待着太腻了,想到重庆旅游,还想住你们家,欢迎吗?
拉拉愣了。那边又是笑,我好不容易才向我老公请到假呢。
三年过去,许小言的话里竟带着几分霸气了。这不是她熟悉的许小言,她们不是姐妹,不是朋友,但对彼此,却都了如指掌。因为她们是情敌。她们的较量从研究生一年级到三年级,最终,拉拉胜利,她跟着程北回了他的家乡,而许小言,黯然返回江南。她这通电话,让拉拉感到一点威胁。她来做什么?旅游,显然不是她的醉翁之意。
为了许小言的到来,拉拉把他们的婚纱照擦了又擦,其实,已经蒙了一层细细的灰了。结婚时买的亲嘴熊,摆在床上最显眼的位置。
她去接许小言,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去的,她特意打扮得像个小妇人,幸福裹也裹不住的那种。她要给许小言一个下马威。可当许小言微笑着站在她面前时,拉拉顿时有些底气不足,眼前的许小言,衣着高雅,打扮精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得有些傻气的姑娘了。而自己,相形之下,则有些灰扑扑的。
许小言热情地拥抱拉拉,宝贝儿,你瘦多了,程北怎么养你的啊,在学校跟我斗的时候,倒更珠圆玉润一些。许小言的霸气和直接再次令拉拉不适应,她只好无所谓地抿了抿嘴。
拉拉家离机场有些远,但她还是忍痛叫了出租。车上,许小言用手捂了捂鼻子说,气味真够呛,还是自家的车好。拉拉留意到,许小言手里的包包,是她在时尚杂志上见过的,限量版名包。拉拉不由说道,传言你嫁了有钱人,看来是真的了。许小言笑弯了腰,什么有钱人啊,他不过是有一家小公司,比普通工薪阶层好一些罢了。
许小言要住自己家,拉拉本想不允,转念又想,让她看看我们的幸福生活,也好死心。
许小言指定要吃程北烧的砂锅鲫鱼豆腐汤,语气里有些骄矜。拉拉听了心下不快,背过身哼了一哼。程北却大方地撸起袖子下厨。
吃饭时,许小言特意端了一个大碗,盛了满满一碗汤,喝汤的姿势虽文雅,却掩饰不住她的满足。拉拉打趣她,我都腻了,你还喝得这么贪婪,干脆嫁给我们程北做小老婆算了。许小言也不生气,答道,好啊,你一三五我二四六,星期天就让我们老公休息吧。
程北轻声呵斥拉拉,瞎说什么呀你?拉拉还嘴,就算你想要,小言还未必肯呢。就凭你的粗茶淡饭,你养得起吗你?
昨天餐桌上的一幕又险些上演。看见许小言惊讶的表情,拉拉住了嘴,后悔不迭,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应该幸福的。
晚饭吃过,拉拉一个人去了书房。她是自由职业,有一个很时尚的称谓,内衣设计师。每天的工作就是研究女人的胸部,然后设计她认为最美最舒适的内衣。但也许时运不济,她的设计卖得不好。但她和程北都相信,总有一天她会设计出比绝世好bra还要好的bra来。
程北和许小言在客厅里看电视,以往拉拉做设计时都有关门的习惯,但今天没有,门半掩着,她一扭头,就可以看见电视机对面的沙发。他们距离很合适,不近不远,不知道二人在说什么,许小言一脸兴奋,并不时爆发大笑。拉拉做不下去了,但她没有走出去。她背对客厅,侧耳倾听。
有些晚了,许小言走进来。拉拉,你应该幸福,昔日我们的梦想,你都拥有了。是的,嫁给程北,做自由职业者,是她们那时共同的梦想,如今拉拉实现了。
拉拉像被一拳击中心脏,你怎知我不幸福?许小言不答,兀自说自己的,其实我不喜欢做自由职业者,就像当初我并不是那么喜欢文学,不过是为了程北。那时,为了博得校园诗人程北的垂青,许小言整日泡图书馆,看书,写诗,听摇滚。但是,天生内秀的拉拉,身上有让程北迷恋的本质。
可诗人程北,为了圆拉拉的梦想,却放弃了自己追求的诗意,选择了软件开发工作。而且,由于拉拉的作息时间混乱,有时灵感来了什么也顾不上,程北还包揽了大部分的家务,做饭洗衣照顾花花草草。
可是,许小言说自己不幸福,拉拉有些心虚。
第二天是周末,拉拉醒来时程北已不在身边。去菜市场了?(www.daowen.com)
可是,许小言竟然也不在房间。拉拉倚在窗边往下看,程北和许小言并排着走来,手里拎着红红绿绿的塑料袋子。程北手里的鱼,还在袋子里跳。
如果,那个男人不是程北,拉拉会认为这是一幅很美的图画,夫妻恩爱,柴米油盐。
许小言一进屋,就冲拉拉嚷,宝贝儿,我要跟程北学做鲫鱼豆腐汤,这比去爬歌乐山更重要呢!
他们烧午饭时,拉拉正急着赶昨晚的设计。程北和许小言在厨房里你一手我一手干得热火朝天。拉拉去了厨房两趟。第一趟是想去帮忙,可她发现不仅插不上手,还碍事,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也就作罢。第二趟,是程北喊她,拉拉,快找创可贴来。她跑着去了,许小言正在用清水冲指头上的血迹,她抢着杀鱼时被鱼鳞划破了。
许小言说,我一定要学会做鲫角豆腐汤。给心爱的人煲一锅鲜汤,该是多么浪漫的事,拉拉你说是不是?
拉拉看着正弯腰刮鱼鳞的程北,忽然心疼了,自己连喝汤的心思都没有了,更别说做汤。而这个男人,却每日里为她煮鲫鱼豆腐汤。因为,有次他们听一个权威的营养学家说,这种汤不仅美容养颜,而且能补充大脑能量。
程北说,亲爱的拉拉,我要让你美丽又聪明。
许小言很快就能利落地对付鲫鱼和豆腐了。拉拉暗暗不安,她所谓的心爱的人,怕就是程北吧?她真想立刻从书房奔向厨房,赶在许小言之前为程北变出一锅汤。
拉拉记忆里的许小言,没有这样的温柔贤惠——她竟能烧得一手好菜。程北上班去时,都是她做饭给拉拉吃。许小言说,我老公最喜欢吃我做的菜了。
拉拉试了几次,终于鼓起勇气,问,那,你爱他吗?
许小言取来皮夹子,打开给拉拉看,里面夹着一张照片,她和她老公的合影。那个男人,完全不是拉拉以为的糟老头子,年轻,健康,充满朝气。
许小言靠在他的肩上,大片幸福在脸上盛开。爱与不爱,不用说了。
许小言在重庆待了十天。她到解放路给拉拉买了许多东西。拉拉不要,许小言拍拍她的头,放心,这不是用的我老公的钱,是我替他当助理打工挣的啦。
许小言还带拉拉去吃西餐,点了那道著名的北大西洋鳕鱼汤。拉拉吃了一口,皱皱眉头,真不明白这样贵的汤有什么特别。许小言笑了,傻丫头,还不如程北的鲫鱼豆腐汤吧。其实,一个男人,只有处在幸福深处,才能有那份为女人煲汤的心。煲的汤,才称得上鲜美。
顿时,拉拉眼里,浮上了一层异彩。
临行前,许小言果然煲了一锅鲫鱼豆腐汤。她说,拉拉,你尝尝,有没有程北做的好?我回去就煲给老公吃。
拉拉听了,有些释然,有些寂寞。这十天,乃至这几年,她的心,二分之一用来享受战胜劲敌的成就,四分之一用来抱怨生活的艰辛和缺乏诗意,真正用来体会柴米油盐的爱情,体会一碗汤的心,又剩多少呢?
许小言走的时候,拉拉哭了。她开始大碗喝汤。写稿时,再不关门,从半掩的门里,可以看到客厅,看到厨房,看到程北为她忙碌或是安静的身影,她想努力看清楚,明明同是两个人的生活,明明同是一锅鲫鱼豆腐汤,为什么一个处在幸福深处,一个却在幸福门外徘徊。
她相信,自己能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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