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慧
1930年5月,已在沪上文坛小有名气的“民族主义的文艺底先驱”[1]黄震遐投笔从戎,在上海闸北加入“中央军校教导团”,随后奔赴“中原大战”[2]前线。因为与沪上文友失去联系,人们一度以为黄震遐已经“失踪并且类乎战死”,并作诗文悼念之。[3]所谓盖棺论定,这些诗文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友人们对黄震遐文学生涯的评价,其中的一首悼诗如是言之:
你所追求的是充满了力和美的新生命,
是用“男子的力”“女子的美”所造成。
美丽的人生是民族的惊魂,(www.daowen.com)
嗳!我们的热血英雄,拜伦![4]
然而让友人们深为惊喜的是,1931 年2 月,这位追求“力和美”的“热血英雄”在“失踪”数月之后,以中篇小说《陇海线上》宣告了自己的强势回归。这部作品以“中原大战”为背景,讲述了主人公“我”——“黄宗汉”加入闸北中央军校教导团,并在数月后作为教导二师“铁甲连”的一等兵奔袭千里,深入河南前线与冯玉祥军队作战的经历。小说之所以名为“陇海线上”,是因为此次“中原大战”的主战场就在“陇海线铁路东段”,而“黄宗汉”所在的“教导二师”则是“中央军里装备最优良的一个部队”,肩负正面主攻之重任,至于小说中提到的柳河野鸡岗一战,更是整个“中原大战”中最重要的战役,“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蒋介石曾亲临柳河前线督战,[5]“双方在柳河,野鸡岗一带大约相峙一周之久”。[6]正因为题材重大,且具有很强的自传性和实录色彩,这部小说在当时引起了强烈反响,成为文坛公认的“民族主义文学”代表作,黄震遐也由此跃升为“民族主义文学”的翘楚,成了“范朱(范争波、朱应鹏)合组公司的顶刮刮的两块牌子”之一。[7]而对于这部集中了革命、“反革命”、知识分子、民族主义等诸多“症候”的文本,现有的学术研究已摆脱了单向度的政治批判模式,开始发掘这一“反动”叙事的历史复杂性。而在细读文本的基础上,笔者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这部以弘扬“民族主义”革命精神为主旨的文本中,除了“我”之外,一共出现了十一个有名有姓的人物,也都是“我”的战友,其中竟然有七个是白俄:士兵巴格罗夫、顾连长、排长谢立洁、“上尉排长和团附”余义德,以及后来加入队伍的三个准尉——佘干科、驾雀罗夫和阿尼西毛夫。更为关键的是,叙述人“我”不仅较为详细地介绍了这些白俄战友,而且对其中大多数人给予了浓墨重彩的描绘,使其成为小说中的主要人物,而叙述人对于文本中的中国军人,除了万国安,其余都是一笔带过。
事实上,在小说问世当初,茅盾就对其中的白俄元素高度敏感,并给予尖锐抨击,指认其“招供了所说的轻甲连是雇佣了白俄人来残杀中国人的把戏”,[8]另一位左翼批评家也认为,《陇海线上》是一部表现“统治者们争斗”的政治宣传品,从中只能看到一群断肢折臂“妄念祖国的白俄流氓”。[9]然而,正如小说结尾处出现的党歌国歌所示,这部小说的主题是宣扬以“民族主义”为核心的“三民主义”精神。那么,在这样一场堪比美国“放奴战争”(南北战争)的“正义”之战中,怎么会出现如此众多的白俄军人?这些喧宾夺主的“老外”又是怎样被整合到“民族主义”的革命叙事之中的呢?进而言之,在“民族主义文学”的地基之上,这一独具风貌的白俄叙事怎样被建构起来?它又隐含着怎样的“革命”想象与思想矛盾?这些都是值得认真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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