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香白家里许多旧物,每一件就是一桩旧事。虽然已近八旬的他时常有点弄混眼前几位记者的姓名,但说起潮州旧事,却是有条不紊,脉络分明的。
他说当年西湖边上有个小亭子,和小亭子连接的是水泥小桥,竟然像座浮桥。西湖水再怎么涨,从来也没有淹没过小桥,真真是怪啊。
又说大老爷宫里,有个大石头。大石头底下,有只老乌龟。老乌龟可真老,简直彻底老成了绿毛老乌龟,到夏天太热的时候就跑出来,盯着眼睛看人。后来大石头没了,老乌龟可还在,被迁徙到西墙边的大石下。这几天天热,去大老爷宫,说不定还能碰到它跑出来凉快凉快呢。
又说啊,在韩江边上有块大石头,如果一个人趴在这块大石头上用耳朵贴着听,另外一个人在大老爷宫老乌龟住的那块石头上用自来水笔杆轻轻敲一下这边,那贴着耳朵听的人,就会清楚地听见敲击声。反过来,也是一样的。虽然它们分属南北两地,但中间却有一条石头的“龙脉”在地下联通着呢!陈香白在很小的时候就跟小伙伴们玩过这个游戏。今天我们驾车经过韩江边上还能看到它,可惜大老爷宫的大石头不在了,否则可以敲一敲试试。
在家里的许多旧物里,有旧时候的茶挑,是一个装茶和各种小件的小柜子,扁担的另外一头是风炉和炭。古时候潮汕的有钱人家里有茶童,挑了茶挑担子跟主人到野外风凉水清处喝茶。
大厅柜子里藏有好些名家制作的朱泥壶,都是送给陈香白留念的。其中一对壶,壶身上分别刻有两个字,一曰“虚室”,一曰“生白”。他解释,虚室,指的是人的内心;所谓生白,是指充满光明。
另有一些贵政山的茶叶罐,也是潮州茶具里颇有代表意义的物件。其中两个全白的,任何地方都没有见过,是其学生为陈香白订制的,茶叶罐上分别书“香象”和“白牛”。
见我们问起,陈香白的眼睛暗了一下。他说,“香象”、“白牛”来自一联:香象涉水知深浅,白牛登山识高低。联首字嵌上他的名字,是恩师释洞修老和尚替他撰写的。
陈香白年轻的时候学中医,并研习《周易》。在“文革”期间,开元寺被红卫兵抄了,出家人全部遣返原籍。但这老和尚七八岁就出家了,哪里找得到原籍,于是就留了下来,由政府安置在陈香白外婆家对面的一个小屋子里。小屋子属公产,产权归公。
陈香白常住外婆家,就认识了老和尚。后来聊起来发现老和尚精通儒释道三家,尤其精《庄子》,知音挠到痒处,就成了忘年交。自此周末回潮州,晚上十一点过后,陈香白就去找老和尚论道。一盏火油灯点着,一聊就到天亮。
再后来,陈香白作为老师去参加了韩师“百日会议”,接受世界观的改造,关在学校里学习,一学就是三个月。再出来时已经找不到老和尚了,已经投西湖,圆寂归西了。人们说老和尚走的时候很安详,轻轻地漂浮在水面上,像睡着了一样。
陈香白终于没有见到这位老和尚最后一面。那一年,老和尚八十多岁了。但身体壮实,在太平路上曾“坐马”扶住将要跌倒的老人!(www.daowen.com)
几冲茶之间聊了许多旧事,老人谈兴正旺,又带我们参观他的书斋。那书斋不到10平方米大小,墙上、桌上、地上,全部堆满了书。 “客厅那些,是平日里在看的。”哦!那里藏着好些关于音乐的书呢。陈香白说,他年轻的时候喜欢音乐,还练过意大利美声唱法。后来去上海做茶艺师培训,讲话量太大,嗓子得不到适当的休整,嗓子就倒了——变沙哑了……
为应我们拍合影的要求,陈香白换上了精神的红T恤和背带裤。
拍照的地点最终还是选在了他的书斋“念一堂”。老人在书桌上看他的书,老伴儿在阳台晾晒衣服。
“陈老陈老,书斋名字为什么叫念一堂?”我问。
“嘿嘿,念一就是廿一。”
“告诉我们,这个数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嘿嘿……我……五月廿一是我们结婚的纪念日。选中这一天,没有研究过《通书》,这天是星期六,取其有一天半的自然假,不会影响我的教学工作。这天大清早,我在宿舍居室书桌正中竖起一张贺卡,上书‘亲爱的妻,您好!’我便讲课去了。贺卡代表我在新房里欢迎妻子自己前来‘报到’。一晃已过半个世纪……”陈香白老人飞快地往阳台上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感恩的深情。而那个在一九六六年五月廿一跟他结了婚,现在还是每天不厌其烦叮嘱他要带手机和开手机的老伴儿,还在重复做着洗晒衣服的工作……
楼下的鸟儿啊,在大中午叫得可欢。她们是百灵鸟,她们用歌声祝福这对老夫老妻百年偕老。
陈香白藏品,清代“钱龙樽”,产于潮州枫溪是一种用以盛水以被烹茶的水瓶。
黄瑞光
出身茶叶世家,原潮州茶叶公司经理。潮州茶农和茶人公认的“茶圣”、“茶仙”,潜心钻研制茶技术,国家职业技能资格高级评茶师。著作包括《凤凰单丛茶品质特征及简单加工工艺》、《凤凰单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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