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毛文锡所说,茶事是雅士之事。和明代许多士大夫一样,文韬武略的熊明遇也爱茶,他对茶情有独钟,也懂制茶,对茶法具有独到见解。
万历三十年(1602),进士及第后的熊明遇担任生平第一个地方官职——长兴知县。他在长兴县任上时,曾主导开发当地一款生长在洞山的岩茶,并将之命名罗嶰茶。为了纪念这件事,他还专门写了一篇《罗嶰茶疏》。透过这篇明代茶文,我们可以了解熊明遇对于茶的理解,同时也可认知明代士大夫如何通过参与地方物产的开发,来阐发内心对物与生活文化的认知。
这篇《罗嶰茶疏》共有九则,分别考证了罗嶰茶的起源与地理边界,罗嶰独特的立夏开采,嶰茶的山势与品质,茶之香、茶之色、茶之水,藏茶、煮茶之法,嶰茶中的秋茶与花茶等。[6]如果我们仔细读一遍这篇明代茶文,就可以理解明代士大夫对于名物的追求与雅兴是如何与众不同了。熊明遇这篇茶文几乎涉及了茶的生产与消费的全部生活文化,包括茶时、茶香、茶色、水、藏茶、茶具等。由此不难看出,熊明遇对于茶学的熟稔,即使拿现在的知识水准来衡量,也令人叹为观止。例如,他很清楚茶生长的习性,认为茶产平地,容易受土气的影响,质地变浊。让他颇为自豪的是,罗嶰茶因为生在高山岩石,“浑是风露清虚之气”,所以难得。也就是说,高山岩石地貌,是他理想中的上品茶的产地。这恰好符合太姥山的地貌特征,由此也不难理解为何他认为太姥山能产好茶。
在熊明遇看来,一款茶如果香、色、味都太重的话,不是上品。茶的可贵之处,在于清雅。此外,茶的好坏,除了茶叶的品质、制作的手法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即煮茶的水。在传统时代,茶和水是不分的。在熊明遇看来,水对于茶而言十分重要,甚至起到关键的功用。他对水十分讲究,认为惠山泉在烹茶中当数第一。熊明遇还提到万历三十九年(1611),他从水路经过无锡,兴致勃勃地雇了一艘小船去访惠山泉,他看到那个时候的惠山泉“实仅方丈,汲绠相属,消长莫测”。
从熊明遇身上,可以看到一个有趣的现象。明代士大夫热衷于从名山大川中“发现”好茶。他们或者将历史上的名茶重新开发出来,或者将地方茶提升为国家级的名茶。如同袁宏道说的,旅游是明代士绅之“一癖”,而制茶也成为当时士大夫的共同癖好。熊明遇不仅开发了罗嶰茶,而且也在罗嶰茶的推广上颇为用心。
类似熊明遇这样的明代士大夫对于名物的爱好,其实来自一种自然主义与人文主义的高度结合。明代是中国历史上特别注重物质与时尚的时代,尤其是到了晚明时期,随着社会经济步入传统时代的繁荣顶峰,人类的消费欲望被最大限度地激发出来,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与渴望充斥着整个社会。文震亨撰写的《长物志》,成为教导人们经营美好生活的畅销书。在这样的集体氛围中,茶已不仅是一种消解口渴的饮品,而且是具有更为丰富意义的文化产品,反映了一个阶层对于物的观念及态度。对于明代读书人来说,一款茶,往往凝聚着文化与生活的品质,以及对于世道人心的理解,是人类不可分割的一个社会文化系统。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类似熊明遇这样的明代士人对名物的高度追捧与极致鉴赏,也是一种文化自信的表现。可想而知,有着文人骨子里对名物的那种喜爱,同时又有着寻茶癖好的熊明遇来到太姥山时,他也会像其他登临者一样,注意到太姥山的茶。而且,正如前文中说的,蒙井烹茶已经是唐宋以来太姥山的一项重要茶事,当熊明遇游览太姥山时,不会不在山中品茶。例如,他在一首吟咏太姥山的诗中写道:(www.daowen.com)
可去支提朝大佛,
还从太姥问真原。
携将玉茗殷勤至,
接笋峰头共讨论。[7]
对于他这样理想充沛而又情感丰富的名士而言,春夏之交,携带好茶,登上太姥山山峰,就着满目葱茏、山花烂漫的自然画屏,汲水烹茶,纵谈人生真谛,这是何等乐事,岂能轻易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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