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我想起了我十多年前的一次分房经历，其中的盘算与取舍颇值得玩味。

当年在单位里分得一套七十余平方米、两室一厅的老旧宿舍，正住得不亦乐乎呢，因为扩路，突然接到县政府的拆迁通知。一夜之间，像我这样的一百多户民警家庭成了拆迁户。单位里为了解决这部分民警家庭的居住问题，向上边申请集资建房，得到批准后，又想借腿搓绳，把原本没有分到住房的七十余户“无房户”也纳入进来，一块集资建房。

单位里有一块集体土地，盖我们这一百多拆迁户绰绰有余，但若加塞进剩余七十多户民警，就会非常紧张。这样一来，两方不同利益的代表，产生了意见分歧。单位为了尽快平息事态，安抚住拆迁户，在意见未统一前，先开工建设拆迁安置房。但还不甘心，所以在图纸设计上，动了心思：一栋楼，十二层，四个单元，每单元三十六户，也就是同一楼层同一单元中，设计了三户。北边并排两户，南边单列一户，即呈“品”字形分布。南边的是小套，号称110平方米，去掉公摊，实际使用面积90平方米。北边两套是大套，号称130平方米，实际使用面积100平方米。

这种设计方案，初衷是省地，在有限的土地上盖出尽可能多的房子。但是，它损害的必然是每一套房产的质量：倒不是说建筑质量如何，事实上“品”字形结构在牢固程度上可能是最优的，只是房内的结构与布局，尤其对通风、采光等方面产生了极其严重的影响。南边的小套，采光好，但到了夏天这种特别好的采光意味着消暑压力大，同时由于北边两套房子的阻挡，通风非常差；北边两套房子相对南边房子通风稍好，但采光，尤其是冬天的采光非常之差。建房的过程，我多次到毛坏房里探视过，结果发现，在冬天，主卧和次卧边的阳台，十楼之下全天只能见到大约两个小时的阳光。加上大小套房间的内部设计也有诸多不合理处，集资款收取的相对偏高，所以房子还没建好，拆迁户们就已怨声载道了。

原本想加塞进来的“无房户”们见状，也多有到单位里反映这问题、那诉愿的，弄得单位领导好不挠头。最后主要领导一拍大腿：光建拆迁户的，加塞的部分，不再操心了。

于是乎，预留的那部分土地就建成了一个非常宽大的院子。已经建好的房子不可能再拆掉吧，所以整个小区，除了院子让拆迁户们格外满意之外，关于楼房的建设几乎没有一处满意的地方。

单位自己集资建房，最后搞成这样，也算是奇葩一件。

不满意归不满意，房子总是要分的吧？我算了下自己的排名，一百多户，大约在六七十名间，恰好是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这样的名次，面对这样的楼盘，选到心仪的房子，恐怕是很难的。我和一些同是拆迁户的朋友，会经常在一起交流意见。

我个人的分析和取舍过程如下：

1.小套采光好，但夏天可能会比较热，通风较差，实际居住面积只有90平方米，相比大套，居住面积整整小了10平方米，舒适度肯定逊色于大套。所以，直接把小套全部否决掉。

2.大套的房子10楼以下，采光都非常差，通风只是比小套稍好而已，内部构造也没有什么优势，所以要选就选10楼以上的大套房子。

3.楼顶是开放式的，空间比较大，人员可以自由出入——正因为是开放式的楼顶设计，所以建筑设计时，为楼顶进行了非常厚的防水层、隔热层，隔热材料上边，还铺上了花砖，四周有一米半高的厚实的围墙。这一点，对十二楼的住户比较有利。想象得到，晚饭后，到楼顶上来观观光、乘乘凉，是一件相当惬意的事情。而且根据我的测算和分析，将来楼顶的空间，在去除掉安装太阳能的面积之后，还会有较大的节余部分。而这部分空间，将会大有文章可做。

4.因此，我最心仪的房子，是中间两个单元的十二楼的四套大套房子中的任何一套。(www.daowen.com)

5.但考虑到我的排名问题，我认为，我能选择到这四套房子的可能性极小。

我的这番分析，重点参考指标是三个：通风、采光、空间。在现有的基础上，“瘸子里拔将军”，通风越顺越好，采光越多越好，将来可利用空间越大越好。分析毕，听的朋友莫不点头称是。看到大家思想这样统一，我认为我选到心仪房子的机会更加渺茫了。

回到家，我和腾妈有了一次至今记忆犹新的谈话。

初始，聊起我和同事议论分房这事儿，腾妈埋怨我：“哪有像你这样的，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本来没有这些想法的，也被你思想动员过来了。”我哈哈大笑，对太太说：“我能想到的，别人当然也能想到，我若说想选三楼，结果却选了十二楼，将来朋友们笃定会责怪我不实诚，这是我不愿看到的。”

当时，我已深刻地认识到，在单位里，一个人的信誉和口碑也是一项非常重要的资产，不可轻视。

腾妈对我说：“其实，我认为你的选择未必是最佳的——十二楼有什么好的？最顶层，夏天热，冬天冷，哪天要是停了电，电梯不能用了，光爬楼就能累死个人。”

我问太太：“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周围人普遍有这种想法？”太太说：“我前几天带几个同事去新楼盘那儿看了看，她们几个都是这样的想法。这些人是我的同事，不是当事人，可能看法更客观，意思表达也更真实吧？”

腾妈的分析，让我大喜。我对腾妈说：“要是别人真都像你这样想，那就太好了——其实，你挑的十二楼的这几个毛病，我都一一核实完了，绝对不是个事儿。这栋楼虽然在布局上有诸多不合理处，但单纯从建筑标准上看，还是使用了最新、最严格的建筑要求，外墙有保温层，楼顶有半米多高的隔热层，还进行了十分严格的防漏设计。我看过图纸，找过一位建设局的朋友了解过，十二楼的隔温防水问题是绝对没问题的。至于你说的停电问题，可能几年遇不上一次，完全杞人忧天了。如果按你的逻辑说，住楼的人都不要选一楼了，因为万一地震了，一楼的人压得最惨。”

这次谈话，以腾妈的大笑收场。达成的效果是：选房的事，她全权委托给我，到时若有机会选择十二楼，就选择十二楼。

分房的日子到了，一百多户拆迁户济济一堂，有夫妻二人同来的，有一家三口全来的，像我这样一个人空着手、晃荡着腿来选房的，也有，但不多。按照排名，从高位到低位，逐个地进行挑选。只选了三五套，我就意识到，有门儿！因为排名在前的，多是一些老同志。前五个选房的，竟然都是选在低层的。理由居然都如腾妈所言：年龄大了，怕电梯万一停电，不好爬楼。后来一些年轻力壮的，居然也以选低层为乐：在他们的意识中，顶楼首先就是需要排除的对象，原因也如腾妈分析，“太高，夏天热死，冬天凉死，万一漏水，补救都来不及”。

我比较熟悉的一位朋友，当初我直言看好十二楼的时候力挺我的观点，可轮到他选择的时候，在十二楼还有多种选择的情况下，直接选择了五楼。看到这种情况，我一方面有些情感方面的不适，同时又深为伟大的腾妈所折服——她当初对我的劝告真是太中肯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分个房子，在朋友们中间也能有这么多的攻守博弈。

分到我的时候，十二套顶层，居然还有九套完好无损地为我保留着呢。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看中的一套大房。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回了家。各得其所，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