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了解的加深,我发现刘经理有四大优点:
1.他有技术——如前所述,不再多说。
2.用心——想想每次理发前他端详顾客头型的神情、他精心为我理发的故事,以及他说的那番话。
3.能处处为顾客着想——有一次,他太太在店里弯腰清扫地上头发,突然来了客人,他让他太太马上去给客人洗发,他太太答“等我扫完地再说”,他马上生气地训斥他的太太:“地可以过一会儿再扫,但让顾客站着等,你这是什么态度呢?”最后弄得顾客都不好意思了,连说“没事没事,我等等就是了”。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4.注意培养回头客——我见过他有一个日记本,上边恭恭敬敬地记载着经常上他这儿来的顾客的名字及联系方式,有时候哪个常来的客人多时不来了,他会念叨着:“唉,那个谁谁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了?”如果细问,他能清楚地计算出他上次来理发的日期。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随着名望的提升,刘经理的客人越来越多,渠道面也越来越广。后来,乡镇里的大多数工作人员、厂矿企业的大小头脑、社会上一些有名望的人,都成了他的常客。
后来的几年,我亲眼目睹着小店的变化:先是买下了左右相邻的两家铺子,而后又把门面往上接了一层,后边的空地盖起了一栋三层小楼,前面开店、经营,后面生活、休息。随后又新上了很多染烫设备,再就是增招了两名员工。
我在那个乡镇工作了四年半时间,离开的时候,双桥理发店已经完成了原始的创业阶段,成为远近闻名的理发店。
有一次,刘经理透露,他手下固定的客源有400多人,他每天光应付这些老熟客就要花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听到这条消息,心里喟然一声长叹:这就是世上最好的生意呀。
但是,很快,刘经理也有了自己的烦恼。
第一个烦恼,是小镇子搞开发,刘经理的门面房及楼房,恰好处在拆迁区——他烦恼的倒不是搬迁,而是他的房产经拆迁后获得了一大笔的补偿款。手中一下子多了200万余钱,他不知道如何使用。
每次理发,他就给我倾诉苦恼,跟我计算“钱存在银行值不值”的问题。流动性充裕的家庭和流动性充裕的国家一样,都难免让生活其中的人充满焦躁和不踏实感,总害怕一夜醒来,自己手中的钱不值钱了,又总希望一夜醒来,自己手中能有更多的钱。刘经理深陷在这般苦恼中不能自拔。小学文化的他,也开始研究起通货膨胀的问题了。为手中大把的流动性寻找出路,似乎成了他的当务之急。
第二个烦恼,是刘经理的儿子中学毕业了。孩子学习成绩不好,没有机会深造,回到了家中。而且这孩子还在学校里谈了一个女朋友,毕业后也带到了家中。按照当地农村的风俗,两家人见了面,定了亲。刘经理就常常跟我念叨:我理了一辈子发,不能再让孩子跟我理一辈子发了吧。他的观点是:虽然我自己热爱理发这个工作,但不能一家人都干这个行当呀。
我当时给刘经理的建议是:理发没有什么不好的,像你们这样已经在本地理出名堂来的,更是不易,所以应该抓住这个主业,深埋其中——现在你手中已有资金,门面又被拆迁,不如借此机会到县城去买个门面,把店铺迁到县城去,反正你的顾客大多数都是县城一带的,他们现在理发,需要从县城往你这儿赶,店迁过去了,更方便了这些人,而且县城人更多更集中,凭你的手艺,肯定能吸引更多的人,同时可适当提高一点收费的标准,几相叠加,完全能大幅提高你们家庭的收入。
我的这番建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解决了他家流动性泛滥的问题,又解决了孩子的就业问题,更扩充了小店的前途问题。
他听了我的建议,沉思半晌,然后软绵绵地答道:“你的建议跟我的想法相差太远,还是先让我再好好想想吧——我还是想找个出路,给孩子投点资。”
刘经理疑虑和思考的事情跟投资有着紧密的联系,我隐约地感到,他身上发生的一些事情,可能会成为一个很好的观察和思考的对象。所以从他开始疑问如何处置补偿款时,我对他的关注就有了新的含意。
再见到他,我就有意地向他询问、攀谈相关话题。
最初,他对我说:我们这里煤矿多,做点煤炭生意应该不错吧。我有一个朋友,前几天找到我,想跟我合伙开家洗煤厂。
我们这儿的确盛产煤炭,大大小小的煤炭贩子不计其数。据我所知,光这小镇就有大小几十家炭场,但真正能赚到大钱的,其实并没有几家,绝大多数煤炭贩子只是借着煤价上涨的东风跟着趋势喝点稀粥而已。如果办洗煤厂,稍成规模,至少得投入千万。这就意味着刘经理得加杠杆操作。洗煤厂建好了,还得解决货源和客户的问题。一个小镇就几十家这样的企业,竞争的激烈程度是可以想见的。
从投资的角度看,洗煤厂是一个完全的重资产行业,投入大,转行困难,而且利润率并不高,这和刘经理的理发店正好相反。理发店属于服务业,靠技术和服务吃饭,典型的轻资产行业,投入小,经营灵活,利润率又远非洗煤厂可比。而且从管理的角度看,洗煤厂对管理人员的要求显然更高。刘经理从理发行进入洗煤业,毫无经验可循。我不是说一定会失败,但事业必须推倒再来,付出一定不小。(www.daowen.com)
这样一分析,我得出的结论是:冒风险、出大力,并不一定讨好,何苦来呢?
当时刘经理“再创业”劲头正足,被我这样兜头一盆冷水,显得有些不悦。
我就劝他:“我分析得也未必正确,但把几百万的投资不是小事情,你最好再多调查调查。
第二次再去理发,刘经理恭维我有眼光。原来他的老主顾中也有一些厂矿企业老板的,其中有几个已成知心的朋友,和他们深聊,了解了企业经营中的诸多辛苦。
除了我上述分析之外,刘经理还加了一条更重要的不利因素:煤炭价格不稳定,万一碰到一个大的起伏,一跟头就全栽里头了。
建洗煤厂的计划搁浅了,这时,他又告诉我了第二个创业计划,他听朋友介绍,大城市流行“汗蒸”——据说在某些城市还很火,但经考察,发现小县城里还没有。
他分析说:“你看,现在大家手中都这么有钱,都喜欢消费,尤其是年轻人,见到了新鲜事物就轰一声围上去了,我要是开了汗蒸店,一定会生意很好。”
我问了他一些基本的问题:“汗蒸是干什么的?服务对象主要是什么人群?县城有多少人?潜在客户有多少?需要投资多少?收益如何?需要招多少员工?计划多少年回本?”
刘经理被我问得张口结舌。支支吾吾一阵之后,说:“反正投资个四五十万就能把店开起来的,让孩子闯荡一下也是好的,就是亏了,也是积累一些经验吧。
经过就不再多说,从外出学习、考察、选址、租房、装修,再到招人、培训、开业,一眨眼大半年时间过去了,小城第一家汗蒸店开业了。火了一段时间,但新鲜劲一过,生意马上萎缩下去了。看来,小城人还是不太接受这种休闲方式。坚持了有七八个月吧,月月入不敷出,不仅没有挣到钱,还倒贴进不少。当初过于乐观,房子租了三年,恰好有个机会转租,刘经理和儿子一合计,忙不迭地把店面转出去了。
我以为再创业的故事,到此就应结束了。没想到两个月之后,刘经理创业激情再起。
这次,他看中的项目是“火疗”。我问他什么是火疗?刘经理从剪头始至剪头终,一气给我普及了半个多小时的火疗知识。听他一讲,火疗基本上可以包治百病了。这样的生意不做,就是蠢了。我心里暗笑。感叹人一旦陷入到某种情绪中了,真是一件挺难办的事儿。
之后,他就安排儿子、儿媳去省城学习火疗。两个星期后,学成归来(我真不知道他们是在哪家学校哪位师傅那儿学的,若两个星期就能学会那么神奇的医术,我也想辞职去拜师学艺了),然后又是重复当初开汗蒸店的程序。
这次果然一切从简,一个多月之后,火疗店开张了。
谁去理发,刘经理就向谁介绍他儿子和他儿媳开的火疗店,名片发了几千张。效果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三四个月之后,火疗店又关门大吉了。几十万的投资又打了水漂。
三次再创业失败之后,刘经理终于消停了。他到县城一新建小区买了栋商品房,租了两间小区对外的门面,把理发店彻底从乡镇搬进了城里。辞掉原来的员工,由儿子、儿媳补缺。
看起来,他是安心一家人继续从事理发行业了。
我盘算着,他后来的这番操作,跟我最初的建议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当时我建议他直接用补偿款购买下门面,而现在,他是租赁的门面。
无他,几次投资失败,已经让他元气大伤。买完商品房后,他就无力购买门面了。
再去刘经理那儿理发,刘经理又恢复了往日安心经营的旧态。顾客进门,倒茶的倒茶,让座的让座,洗头的洗头,理发的理发。一家人分工明确,各得其所。
不出所料,凭着刘经理对理发行业的熟悉和精明,双桥理发店很快便在小城声名大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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