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菊朋既号称“旧谭派之领袖”,他的唱腔绝大部分无疑是宗谭的,或者说是从听谭、模谭而来的。但他曾得陈彦衡亲传,与其说是谭派,我看还不如说是“陈派”更确切一些(陈彦衡传人甚多,确可自称一派,但从来没有人这样提过,可见在半个世纪以前,人们还是比较谦逊和实事求是的)。但言氏成名后,与陈彦衡不欢而散。进入三十年代,言氏为了在歌坛上能维持自己的地位,便又增排了许多谭派老生不演的传统戏,这就当然使他必须改途易辙,逐步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和体系。当时老生演员,以谭派为主导,借鉴汪、孙两派及其他流派的唱法,加以融会贯通,这原是事理之常然。因为谭派与其他各派(主要是汪、孙两派)之间的唱腔唱法,并非互相排斥而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而是彼此都有相通之处的。言菊朋挹众长而注入于谭派唱法之中,这并不能算形成言派唱腔的主要因素。1943年夏,我到南京迎先母北上,有机缘遇到了林琴南的五公子林琮先生。林五先生是我舅家的世交,我乃以林五舅称之。他亲口对我说,他们昆仲同言菊朋都很熟,尤其他六弟林璈,几乎每天都陪着言菊朋天南海北地聊天。言菊朋自从三十年代以前,即自知嗓音愈来愈差,便想蹊径独辟,另创新腔。而言腔的主要设计人便是林六先生。据林五先生说,为言氏设计唱腔,其渊源有三:一是谭派以前或与谭派同时各派所具有的老腔老调;二是谭派标准腔;三是从大鼓和单弦牌子曲移植过来的腔调和唱法,而这第三个方面乃是形成言派唱腔唱法最主要的东西。言菊朋唱非谭派的传统老戏,多沿用老腔老调,如《天水关》三眼“先帝爷”一句,《骂王朗》三眼“取天水”一句,《镇潭州》原板“脸带含羞”一句,以及《除三害》三眼的“心惊”“蛟精”两句的收腔,都属老腔老调,或汪或孙,甚至间有奎派唱法。但老腔京音较重,字眼欠讲究(即阴阳上去四声多不按湖广音的规律来唱),也很少有明显的气口。言则力求按湖广音、中州韵把字唱正,并明显地增加了气口。过去人们评论言腔,都说为了力求字正而因字设腔,故字虽正而腔欠圆。其实这只说对了一半。在言氏唱腔中,他对不少老腔老调的处理,还有留腔改字的一面。这实际是“以述为作”。言早年唱谭派标准腔十分规矩,很少轻举妄动。即如1929年在蓓开公司录制的《探母坐宫》大段三眼转二六,还根本没有什么险怪之处。进入三十年代,言对谭派标准腔的唱法,虽规模依旧而面貌渐非。先是唱原腔而增加气口,断时多而续时少(如《寄子》导板“见坟台”一句及《洪羊洞》快三眼等);继乃有意突出重点,无论吐字行腔,都喜锋棱毕现;终乃改动唱词,另创新腔,不再求合于谭腔标准(如《坐宫》二六“将杨字拆木易匹配良缘”一句,言氏后改唱“在番邦招驸马一十五年”,腔亦变为花哨险峭)。这些改变本无可非议。但言氏在创设新腔中最显著的毛病,乃在于擅垫虚字,屡出虚音,由苍凉转入颓唐,由一波三折转为一字三顿,显得有气无力,或并气亦无之,只是虚与委蛇而已。这就从化境转入魔境,失却原有的神采。至于大鼓腔,有一最特异处,即拔高时可以直透九霄,低转处又如潜行地底,变化的幅度极大也极迅疾。这从《老残游记》中对王小玉说书的描写到刘宝全、骆玉笙诸人的具体艺术实践,皆足以证明之。言氏所独有的新腔即吸收了这一特点,把极高和极低的唱腔杂糅一处,从突变中显功力,起到了耸人听闻的效果。而一些垛板、快唱的尺寸,则显然自八角鼓快书演化而来。这就是形成言腔的三大因素。(www.daowe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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