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时间与美好生活:历史生成及资本限度

时间与美好生活:历史生成及资本限度

时间:2023-07-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马克思以历史辩证的视角深入探析了主体的丰富性与全面性历史生成的矛盾机制,从而深刻指认了资本逻辑统治下的“美好生活需要”的生成机制及其历史限度。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运动的空间趋势来看,这一表征为生产与流通范围不断扩大的过程,同时也是历史生成的“社会需要”范围的普遍化过程。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强调“时间是人类发展的空间”。

时间与美好生活:历史生成及资本限度

人的世界历史性存在的深层意蕴在于“时间是人类发展的空间”,世界历史的发展趋势在于真正实现以人为中心和根本目的的“自由王国”。不论是时间的纵向视轴,还是空间的横向视域,世界历史的具体化与普遍化过程促成了个体作为“世界历史性的存在”之必然趋势与未来可能性。然而,更深层的问题在于,在资本的历史运动过程中,历史主体的丰富性与全面性何以可能?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马克思以历史辩证的视角深入探析了主体的丰富性与全面性历史生成的矛盾机制,从而深刻指认了资本逻辑统治下的“美好生活需要”的生成机制及其历史限度。

一方面,马克思揭示了资本的财富生产体系如何不断地将人类的社会需要制造出来,走出自然的规定性,迈向“历史产生的必要性”,并导致了“需要的多样性”及其对于社会主体个性丰富与发展的重要意义。从生产过程来看,资本的运动趋势表现为突破一切既定的自然障碍与历史限制,逐步抽离社会财富生产的“自然形成的基础”,并将生产的条件设定为一种普遍的社会联系,“过去多余的东西便转化为必要的东西,转化为历史地产生的必要性”。马克思指出,这就是资本的趋势,导致“一切生产部门的共同基础是普遍交换本身,是世界市场,因而也是普遍交换所包含的全部活动、交易、需要等等”[22]。在剖析资本逻辑的历史生成及其空间运动机制过程中,马克思以农业发展与其他相关产业与部门之间的关系为例,说明了需要如何成为必要的过程,见证了任何一种看似简单的生产,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都越来越离不开社会,必须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才能进行。“历史地自行产生的需要即由生产本身产生的需要,社会需要即从社会生产和交换中产生的需要越是表现为必要的,现实财富的发展程度便越高。财富从物质上来看只是需要的多样性。”[23]可见,所谓“历史地自行产生的需要”是以资本的生产方式来推动和创造的“社会需要”。

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运动的空间趋势来看,这一表征为生产与流通范围不断扩大的过程,同时也是历史生成的“社会需要”范围的普遍化过程。资本的运动趋势则致力于“为游离出来的资本和劳动创造出一个在质上不同的新的生产部门,这个生产部门会满足并引起新的需要”,同时致力于“要从一切方面去探索地球,以便发现新的有用物体和原有物体的新的使用属性,……要把自然科学发展到它的顶点;同样要发现、创造和满足由社会本身产生的新的需要”[24]。不论是从整个社会的财富生产或生产力的发展视角,还是从单个社会个体的视角来看,表现为生产发展与扩张后果的“新的需要”或“历史的必要”,都意味着社会个体不可逃避地身处于一个不断扩大、日益广泛、日益丰富的需要体系之中,意味着社会个体之间“不断扩大的个人交往”与“交往的普遍性”,以及“个人的最丰富的发展”,从而构成了“个人全面发展的可能性”基础。因此,“个人的全面性不是想象的或设想的全面性,而是他的现实联系和观念联系的全面性”[25]

可见,从资本的历史进步意义来看,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方式,致力于“培养社会的人的一切属性,并且把他作为具有尽可能丰富的属性和联系的人,因而具有尽可能广泛需要的人生产出来——把他作为尽可能完整的和全面的社会产品生产出来(因为要多方面享受,他就必须有享受的能力,因此他必须是具有高度文明的人)”[26]。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强调“资本是生产的”,它驱使劳动超过需要的自然界限,迈向“历史地形成的需要”,为“发展丰富的个性”创造物质条件,同时也创造日益丰富与发展的社会交往关系。[27]

另一方面,马克思深刻指出,以利润增殖为目的的资本主义财富生产体系,主观上并不会致力于社会个体的个性丰富与全面发展,而是想方设法地将人们的需要限制在资本增殖的限度之内,将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需要视为资本增殖的手段。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方式,其财富生产的目的并不在于人。表现为不断丰富与发展的需要体系,以及表现为“对自然界和社会联系本身的普遍占有”的现代社会个体的生产与发展,只是作为资本生产的副产品,其本质是资本实现自身扩大再生产的基础与前提。这种以资本逻辑为中心的需要体系和劳动体系的塑造,实际上只是利用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需要”,同时也为这一需要的满足和实现设定了界限。马克思指出,资本“寻求一切办法刺激工人的消费”,不断创造“新的诱惑力”,“强使工人有新的需求”等,这是资本“重要的文明因素”,是“资本的历史的合理性”的基础,且“资本今天的力量也是以此为基础的”。[28]在与资本交换的过程中,工人交换出去的是一种可以不断重新发动起来的“生命力”,将自己特定时空中的活劳动能力作为使用价值让渡给资本家,换回财富的一般形式,即“维持动物般的最低限度的需要和生活资料”。[29]不论工人如何勤劳和节约,不论工人的需要看起来如何丰富与多样化,但多数工人的过度勤劳和节约并不会换来财富的积聚,而是始终受资本操控,保持在最低限度的生活享受。“工人也不为自己生产财富,因为工资使他得到的只是生活资料,只是他的个人消费的或多或少的满足,而决不是财富的一般形式,决不是财富。”[30]概而言之,马克思的《资本论》及其手稿通过对资本主义财富生产基本形式的剖析,展现了资本主义财富生产系统的本质是一个不断扩大再生产的“剥削他人劳作的系统”,因而“是一个总体物象化和异化的动力系统”,表现为“死劳动统治活劳动、物统治人、产品统治生产者、神秘的主体统治真实的主体、客体统治主体的机构”,因而是资本统治下的“伪世界历史”[31]。(www.daowen.com)

从资本运动的一般趋势上,在利润与竞争的驱动下,科学技术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得到了广泛的应用与发展,必要劳动时间趋于不断缩短,生产劳动之外的自由时间不断增加,这就为人的丰富与发展提供了可能。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强调“时间是人类发展的空间”。但同时,马克思犀利地指出:“一个人如果没有自己处置的自由时间,一生中除睡眠饮食等纯生理上必需的间断以外,都是替资本家服务,那么,他就还不如一头载重的牲畜。他不过是一架为别人生产财富的机器,身体垮了,心智也犷野了。现代工业的全部历史还表明,如果不对资本加以限制,它就会不顾一切和毫不留情地把整个工人阶级投入这种极端退化的境地。”[32]事实上,不论是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的拜物教理论以及有关工作日等问题的研究,还是20世纪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资产阶级社会意识形态批判、以“消费社会”为主题的日常生活批判、生态批判、资本空间生产逻辑批判等议题,都贯穿了一个严肃的理论主题:资产阶级社会中的“美好生活”是以资本增殖为中心驱动的,其本质是为资本主义关系再生产服务的。[33]

必须肯定的是,以资本为基础的财富生产形式,毕竟让人类逐渐从必要性的物质生产劳动中解放出来,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自由时间,从而为人的自我发展创造了客观物质前提,以及必要的主观条件——“在普遍交换中产生的个人的需要、才能、享用、生产力等等的普遍性”[34],亦即自由个性的发展、丰富的社会关系与联系、全面的社会交往能力等。这就为人类超越资产阶级财富生产的狭隘形式,致力于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使“人类全部力量的全面发展成为目的本身”,并作为“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从而超越物质生产领域的“必然王国”,步入“作为目的本身的人类能力的发展”这一“真正的自由王国”[35]。在这个意义上,时间才真正成为人类发展的空间。

当然,这也仅仅是一种历史发展的客观趋势与可能性,其未来美好图景的现实化历程,注定是资本与劳动之间持久缠斗的世界历史进程。在理论上,20世纪西方马克思主义从不同视角推进的研究显示,这些从劳动生产过程中游离出来的自由休闲时间,并没有如马克思所愿那般立即转化为人类发展自己的空间,反而成为资本不停制造出来的新需要、新欲望的滥觞,成就了资本逻辑“虚假的需要”(列斐伏尔、波德里亚、马尔库塞等人语)导演的消费狂欢和“娱乐至死”时代。借助当代西方左派基于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历史进程与现实经验的反思和批判,我们也更加深刻意识到,发达的生产力与丰裕的物质条件并非以人的发展为旨归的“自由王国”的唯一基础,还需要建立在普遍化的社会交往与日益丰富发展的社会关系这一基础上的无产阶级,以及在劳资矛盾运动过程中不断形成科学阶级意识的无产阶级政党,凝成一股有意识的、有组织的、有方向的、有策略的集体力量,来共同限制资本和驾驭资本,使之真正服务于人的发展这一目的,践行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并最终超越资本这种狭隘的、充满对抗性的社会生产形式,从而加速“自由王国”的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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