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明清江南望族与昆曲艺术研究

明清江南望族与昆曲艺术研究

时间:2023-07-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孙、吕两家皆以科举发迹,门庭赫奕,有姻亲关系,来往频繁,因此,笔者将两家作为一个整体来考察。孙、吕两族的第一代曲家孙鑛。很明显,孙鑛和沈璟对昆曲的见解和主张是一致的,所以,他们彼此欣赏,引为同道。孙鑛堂姐孙镮嫁入吕家,成为吕本儿媳。从以上叙述来看,孙、吕两家长辈不少人达观、开明,且通晓音律,爱好词曲,家庭氛围宽松,艺术气息浓厚。在长辈的影响下,孙鑛长兄孙鑨之子孙如法和孙镮之子吕胤昌成为第二代曲家。

明清江南望族与昆曲艺术研究

浙江余姚地处宁绍平原,明清两代属绍兴府管辖,素有“东南最名邑”之誉,曾孕育了一批曲家,其中,孙鑛、孙如法、吕胤昌、吕天成等人出身于名门望族。孙、吕两家皆以科举发迹,门庭赫奕,有姻亲关系,来往频繁,因此,笔者将两家作为一个整体来考察。

孙家显达于明代弘治、正德年间,此后簪组继世,成钟鸣鼎食之家,民间有“横河孙家境,纱帽八百顶”之说。明弘治六年(1493),孙氏族人孙燧考中进士。孙燧,字德成,号一川,明武宗时任右副都御史,巡抚江西。宁王朱宸濠逆谋反叛,孙燧以身殉国,嘉靖初年获赠礼部尚书,谥忠烈。[74]孙燧长子孙堪,字志健,号伯泉,明嘉靖五年(1526)考中武状元,历官都督同知、都督佥事等职。孙堪无所不学,“工古文词,书学颜真卿边防、兵制及天文、地理、律历、医卜,诸家靡不通晓”。[75]可见,孙堪文武双全,精通音律,是位爱好广泛,兼容并蓄的“杂家”。《汉书》卷二一上《律历志》载:“律十有二,阳六为律,阴六为吕。”“律吕”,乐律的统称。孙燧幼子孙升,字志高,嘉靖年间登进士,官至南京礼部尚书。升之四子皆进士及第,官位显赫,盛极一时。

与孙家有着姻亲关系的吕家亦是当地的世家大族,明嘉靖十一年(1532),吕氏族人吕本金榜题名。吕本,字汝立,号南渠,进士,官至武英殿大学士,地位相当于宰相,为明代余姚三阁老之一。《余姚县志》卷二三《列传十一》载,吕本晚寓东山醉梦窝,自号醉梦居士,“博览群籍,通阴阳律吕”。沈璟在【仙吕入双调·江头金桂】《寄郁蓝生》套曲中说吕天成“接尊君启事声华,守相国传家风教”。[76]可见,吕本性情放达,兴趣广泛,精通音律,喜好词曲。

孙、吕两族的第一代曲家孙鑛。孙鑛,字文融,号月峰、湖上散人,孙升幼子,明万历二年(1574)会试第一,官至南京兵部尚书,加封太子少保,参赞机务,人称其“手持书卷,坐大司马堂”。他通晓音律,爱好昆曲,与吴江沈璟私交甚好,常常切磋曲学问题。在《与沈伯英(璟)论韵学书》一文中,他对曲学阴阳之辨发表了独到、精辟的见解。[77]王骥德《曲律》卷四云:“词曲一道,词隐(沈璟)专釐平仄;而阴阳之辨,则先生(如法)诸父大司马月峰公始抉其窍[78]。”评价非常中肯。除了曲学,孙鑛还精于赏鉴,曾提出评价传奇的十条标准:

凡南戏,第一要事佳;第二要关目好;第三要搬出来好;第四要按宫调,协音律;第五要使人易晓;第六要词采;第七要善敷衍,淡处作得浓,闲处作得热闹;第八要各脚色分得匀妥;第九要脱套;第十要合世情,关风化。持此十要,以衡传奇,靡不当矣。[79]

人们欣赏一部戏,首先关心的往往是故事情节,只有故事新奇曲折,情节跌宕起伏,才能充分发挥昆曲的娱乐性,引人入胜。因此,孙鑛首先强调作者必须设计好的故事,精心安排关目。所谓“搬出来好”、“使人易晓”指的是演出来好看,好懂,能够吸引观众。所谓“淡处做得浓,闲处做得热闹”,是要求作者重视表现手法的运用和舞台气氛的营造,多在容易显得平淡、闲散的场次下功夫,一来可以在不动声色之间表现人物的思想和情感,刻画人物的性格,有利于舞台形象的塑造;二来也使冷热场子得到调剂搭配。所谓“按宫调,协音律”、“各脚色分得匀妥”,是要求作品遵依格律、调配脚色,适合、方便艺人搬演。可见,这些标准的核心是重视舞台实践,要求作品适合搬演和观赏。很明显,孙鑛和沈璟对昆曲的见解和主张是一致的,所以,他们彼此欣赏,引为同道。

此外,孙鑛还曾批点王实甫《西厢记》,现存朱墨套印本,收入《国家图书馆馆藏〈西厢记〉善本丛刊》(全二十册),2001年由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出版。

孙鑛堂姐孙镮嫁入吕家,成为吕本儿媳。孙镮“少从先夫人习为声诗,居常手不废籍”,颇解音律;又“好观史籍,从诸嫂侍先夫人,商论古今豪杰事,甚有丈夫之概”。[80]这位知书能诗,有男子气度的大家闺秀“好储书,于古今剧戏,靡不贮存”。[81]族中后人有机会从小博览剧作,为他们日后投身昆曲奠定了基础。

孙鉴(鑑)[82]是孙鑛的同辈族兄弟,年龄较小,好藏元曲。明崇祯初年,祁彪佳曾托亲友介绍,向他借抄藏本。《远山堂尺牍》“己巳”卷《与王云莱》有函道:“每恨元剧不得多见,孙鉴老家既有藏蓄,则叶桐柏必能得之,然在臧刻百种之外者乃妙,欲求老伯台札,不孝端一价往觅之,不知可否?”同卷《与陈太乙舅》云:“闻孙鉴老多元剧藏本,甥意叶桐柏或能得之。”案,叶桐柏即叶宪祖,与孙家相过从。

从以上叙述来看,孙、吕两家长辈不少人达观、开明,且通晓音律,爱好词曲,家庭氛围宽松,艺术气息浓厚。在长辈的影响下,孙鑛长兄孙鑨之子孙如法和孙镮之子吕胤昌成为第二代曲家。孙如法,字世行,号俟居,别号柳城,少年时即“颇解词曲,兴至则曼声长歌,绕梁振木”。明万历十一年(1583),孙如法进士及第,和汤显祖同榜,交情甚厚,曾任刑部主事,后因故被贬潮阳典史,[83]遂回归故里,杜门不出,“自经史诸子而外,尤加意声律”。[84]他得到了叔父孙鑛的指教,又深受沈璟的影响,曾“观其所著论词、曲谱等书,悦之”[85],其曲学造诣“益加精核”[86],“尝悉取新旧传奇,为更正其韵之讹者,平仄之舛者,与阴阳之乖错者,可数十种,藏于家塾”[87]。王骥德《曲律》卷二云:“古之论曲者曰:声分平、仄,字别阴、阳。阴、阳之说,北曲《中原音韵》论之甚详;南曲则久废不讲,其法亦湮没不传矣。近孙比部(如法)始发其义,盖得其诸父大司马月峰先生者。”孙鑛主南曲阴阳之说,孙如法得其指授,王骥德却说孙如法“始发其义”,是因为孙如法校订文本的平仄、阴阳和音韵,不仅验证、实践了孙鑛之说,同时还将其发扬光大。可见,孙如法在曲学领域颇有成就。

吕胤昌,字玉绳,号姜山,明万历十一年(1583)进士,曾官至吏部主事、河南参议等职,与著名剧作家汤显祖、梅鼎祚、张凤翼、沈璟等交好,常有书信来往。吕胤昌曾改编《牡丹亭》,汤显祖《答凌初成》云:“不佞《牡丹亭记》,大受吕玉绳改窜,云便吴歌。不佞哑然笑曰,昔有人嫌摩诘之冬景芭蕉,割蕉加梅,冬则冬矣,然非王摩诘冬景也。”[88]他还曾叮嘱演员:“《牡丹亭记》,要依我原本,其吕家改的,切不可从。”[89]徐朔方先生认为令汤显祖反感的改本出自沈璟手笔,吕胤昌只是代为转交,却引起了汤显祖的误会。笔者不认同这一看法,汤、吕二人为多年好友,信件来往比较频繁,即使吕一时忘记说明改本的作者,在引起汤显祖不满之后,应该会有所解释,而古人非常讲究礼节,错怪友人,汤显祖肯定要表示歉意,但他们来往的书信中却没有相关内容,这是非常令人费解的,因此,笔者认为吕胤昌也有《牡丹亭》的改本,但已佚失。吕胤昌改编《牡丹亭》是因为原作不合昆曲格律,可见,他对昆曲格律的态度和其舅父孙鑛、表兄孙如法是一致的。

孙、吕两家的第三代曲家是晚明曲坛大名鼎鼎的吕天成。吕天成,字勤之,号郁蓝生、棘津。由于从小生活在浓厚的昆曲氛围中,饱读祖母贮存的“古今剧戏”,又深受祖父辈的影响,吕天成“童年便有声律之嗜”[90],“舞象时即嗜嗣曲,弱冠好填词”[91]。王骥德《曲律》卷四载:“先生(如法)自谪归,人士罕见其面,独时招余及郁蓝生,把酒商榷词学,娓娓不倦。”可见,在吕天成迷上昆曲之后,先辈仍然通过各种方式加以引导。从他撰写的《曲品》来看,孙鑛评价传奇的十条标准给了他非常显著的影响。可以说,吕天成不仅在曲学方面得到了先辈的真传,还继承了他们重视格律和舞台的观念。说到这里,我们不难理解,吕天成为什么会推崇、尊重沈璟,和他结成亦师亦友的亲密关系

与先辈相比,吕天成在昆曲领域取得的成就更为引人注目。首先,他是一个多产剧作家。他曾“以妙制传奇十帙及小剧”寄给沈璟,沈璟在《致郁蓝生书》中品评了这些作品。据这封书信载,吕天成曾创作《神女记》《金合记》《戒珠记》《神镜记》《三星记》《双阁画扇记》《四相记》《四元记》《二媱记》《神剑记》《双栖记》等十一种传奇。另外,还有《李丹记》《蓝桥记》《碎琴记》《玉符记》等四种传奇,杂剧《秀才送妾》《儿女债》《胜山大会》《夫人大》《耍风情》《缠夜帐》《姻缘帐》《齐东绝倒》等八种,一共是二十三种。[92]

吕天成的昆曲创作可以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前期“所著传奇,始工绮丽,才藻烨然;后最服膺词隐,改辙从之,稍流质易,然宫调、字句、平仄,兢兢毖慎,不少假借”[93]。吕天成从事创作之初,讲究词采,后认识到音律的重要,转而谨守音律,追求平易的风格。促成这一变化的主要是沈璟,同时也有家庭的影响,吕天成的曾祖父、外舅祖和表伯父都精通音律,“其于词曲,故有渊源”。[94]由于他工于辞藻,又遵依音律,因而他的作品,尤其是后期之作“音律精严,才情秀爽”,为时人推重,被沈璟引为知己,夸赞他“音律精严,才情秀爽,真不佞所心服而不能及者”。[95]

其次,他是万历年间影响较大的昆曲理论家,曾撰写极有价值的曲学著作《曲品》,其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两点:第一,《曲品》几乎囊括了作者之前和当时明代重要的作家作品,共收传奇作家九十五人、散曲作家二十五人、传奇作品二百一十二种。作家部分,记其姓字里居,评其创作特色。作品部分,述其故事梗概,品其优劣得失。这些仅二十种见于《永乐大典》《南词叙录》等前人著述,其余一百九十二种俱系首见,为后人研究明代戏曲提供了宝贵的资料。第二,《曲品》提出了不少富有建设性的理论主张。这些见解主要是:(www.daowen.com)

1.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应该互相结合。中国古代文学艺术深受史传影响,文艺理论和批评对虚构的探讨开始较晚,因此,直到明清两代,仍有不少人对虚构没有充分的认识,往往将文艺作品中的故事情节和生活中发生的事件等同起来,很显然,这种观念势必束缚作家的想象力创造力,不利于文学艺术的发展。吕天成要求传奇“事奇”,“出人意想之外”,品评《义乳记》《量江记》《诗扇记》等作品时再三肯定故事奇特、出人意料是它们的长处。他认为,人物情节允许艺术虚构,应该“有意驾虚,不必与事实合”[96]。这一观点别具只眼,把握了文艺创作的虚构性,在当时是比较进步的,有利于突破史传的影响,促进文学进一步发展。同时,吕天成又强调“事真”,即传奇创作应在生活真实的基础上达到艺术的真实,不能脱离生活一味地追求情节的曲折离奇。他评论顾大典《义乳记》说:“事真,故奇。”[97]在吕天成看来,“真”与“奇”之间具有明确的因果关系,只有建立在真实生活的基础上,从丰富多彩的生活中加工、提炼,才能编排出生动曲折的故事,脱离生活,就只能胡编乱造了,如高濂的《玉簪记》敷演书生潘必正和道姑陈妙常的爱情故事,其中第八出《谈经听月》,写众徒弟在女贞观闲暇无事,装扮成尼姑听师父讲《法华经》。女贞观为道观,不诵道教经典而讲佛经,这就违背了生活的真实,虽然这不是作品中的重要关目,但还是有损于作品的真实性,所以吕天成不以为然:“女贞观扮尼讲佛,纰缪甚矣!”类似的批评在《曲品》中还不少见,说明吕天成重视艺术真实与生活真实相互结合。明清之际,不少剧作家“但要出奇,不顾文理”[98],脱离生活、违背生活逻辑去“装神弄鬼”。吕天成指出故事情节的奇特应该建立在生活真实的基础之上,对纠正一味追求“无奇不传”的不良倾向是有积极意义的。

2.提倡文律双美。沈璟改编《牡丹亭》为《同梦记》,引发了汤显祖与沈璟之间的争论。汤显祖被视为文采派,其认为传奇应该酣畅淋漓地抒写、表现作家的“意趣神色”,追求词采,不愿意接受声律的约束;而沈璟被视为格律派,其要求剧作家“合律依腔”,文辞本色通俗,宁可文辞不工亦要谐律宜讴。平心而论,两者的观点都有道理,但又不乏偏颇之处。作为沈璟的门生兼好友,吕天成并没有囿于门户之见,对争论双方都予以高度评价,肯定他们的成就,但又综合双方的见解提出了更为全面、深刻的文律双美说。“倘能守词隐先生之矩矱,而运以清远道人之才情,岂非合之双美者乎?”[99]吕天成的莫逆之交王骥德对此也持相同的看法。这一主张既能发挥文采派和格律派的优长,又能纠正其偏颇之处,可谓颇有见地,因此,文律双美说得到了广泛的认可,成为当时和后世剧作家追求的目标,评论家衡量作品优劣高下的依据,促进了传奇创作的繁荣。

3.对传奇创作中的本色、当行等问题也发表了独到而深刻的看法。《曲品》卷上云:

当行不在组织饾饤学问,此中自有关节局段,一毫增损不得;若组织正以蠹当行。本色不在摹剿家常语言,此中别有机神情趣,一毫妆点不来;若摹剿正以蚀本色。今人不能融会此旨,传奇之派,遂判而为二:一则工藻缋以拟当行;一则袭朴淡以充本色。甲鄙乙为寡文,此嗤彼为丧质。而不知果属当行,则句调必多本色矣;果具本色,则境态必是当行矣。今人窃其似而相敌也,而吾则两收之。即不当行,其华可撷;即不本色,其质可风。

“本色”“当行”一直是元明曲坛讨论的热点,一般来说,曲论家认为“本色”和“当行”就是一回事,指的是曲文通俗平易。吕天成则认为“当行”和“本色”既有关联,也有区别,不可等而视之。“当行”不仅指曲文,还包括“关节局段”在内的创作手法。所谓“关节”,指的是作品中最为核心的情节(即关目);“局段”则指作品的结构。“当行”不是堆砌辞藻和典故,而是从演出需要出发,合理巧妙地组织、穿插故事情节的时候注意曲辞和念白,创造出生动感人的艺术形象。“本色”并不等同于家常口语,还必须有“机神情趣”,也就是表现出人物的性格特点和精神风貌,生动形象,别有情趣。“当行”和“本色”是相辅相成的,如果作品创造的形象适合演出,其语言必定是“本色”的;如果作品的语言生动形象且通俗好懂,其创造的形象必定是“当行”的。与当时的曲论家相比,吕天成的“本色”“当行”之说比较深刻,充分注意到了传奇创作的特殊性,把握了舞台艺术的规律,因此,对纠正明代成化、弘治以来传奇创作领域堆砌辞藻和典故的案头倾向是有积极作用的。

应该强调的是,吕天成非常重视舞台。他肯定梁辰鱼的《浣纱记》“罗织富丽,局面甚大”,但又惜其“不能谨严”,认为“事迹多,必当一删耳”;[100]陈与郊的《鹦鹉洲》“词多绮丽”,但“局段甚杂,演之觉懈”。他批评道:“是才人语,而非词人手。”[101]汤显祖的《紫箫记》“太曼衍”,他毫不客气地指出该作“供清唱可耳”,不能搬之场上。[102]演出要考虑观众的接受心理,情节太过庞杂势必引起观众的厌烦,应该成为创作的一大忌讳,吕天成的评价是非常中肯的。吕天成还非常强调遵从格律,是否谐律成为他品评作品的一大标准。凡是“能守韵”“音律精工”的作品,他都热情肯定、称许。如祝金粟《红叶记》“能守韵”,他赞赏“可谓空谷足音”。[103]《青莲记》“音律工密”,他肯定“尤可喜”。[104]《量江记》“全守韵律,而词调俱工”,他赞叹“一胜百矣”![105]吕天成要求“删繁就简”“合律依腔”,都是重视舞台实践的具体体现,这一点和孙鑛、沈璟一脉相承,在当时是难能可贵的。

最后,吕天成不仅是剧作家、昆曲理论家,还收藏、校订、刊刻了大量传奇作品。喜好藏书是孙、吕两家的传统,孙家藏有金、元杂剧三百种,[106]天成祖母亦贮存了大量剧本。吕天成很早就“欲建一库藏”,“上自先辈才人之结撰,下逮腐老优之攒簇,悉搜共贮,作江海大观”,因此,“每入市,见新传奇,必挟之归,笥渐满”。[107]大量藏书为吕天成撰写《曲品》提供了坚实的基础。吕天成校订过的传奇有二十八种,其中有《荆钗记》《拜月记》《杀狗记》《浣纱记》《还魂记》《义侠记》等名作。吕天成还刊刻了沈璟的不少著作,如《合衫》等。王骥德《曲律》卷四云:“词隐生平著述,悉授勤之,并为刻播,可谓尊信之极,不负相知耳。”可见,吕天成为戏曲文献的积累和传承做了大量实际工作,大有裨益。

孙、吕两家的第四代曲家是明清之际的吕师著和吕师濂。吕师著,吕天成之子,又名王师,字谪名,号客星,曾任江宁北捕通判、衢州府学教授诸职。毛奇龄《西河集》卷八七《敕授江宁北捕通判吕师著墓表》云:“公独能歌,且能言五声六律七始九辨之学,故他著作甚夥。皆屏去,惟以传奇七种行人间。”可惜的是,他的七种传奇都已亡佚。他还和陈箴言、俞而介、王毓兰等共同点正了孟称舜的《贞文记》传奇。此外,他还继承了父尊的曲藏,祁彪佳为撰写《远山堂曲品》做准备时,曾多次向他借抄、翻印古今传奇和杂剧。本书第五章第三节所列江南藏曲者三十七家之“明代余姚吕氏”条述之甚详,此不赘述。

吕师濂,吕天成之侄,字黍字,号守斋,又号何山草堂,清初曾入两广总督吴兴祚幕府,创作《金马门》传奇。吴秉钧《风流棒·序》云:“药庵令叔守斋,亦携《金马门》曲出示。”[108]

孙、吕两家的第五代曲家是吕师著之子吕洪烈。吕洪烈,字清卿,号药庵、弦绩,曾与其叔吕师濂同入两广总督吴兴祚幕府,晚年以贡生官湖州府学教授。吕洪烈“少嗜音律,时时得窃闻先人绪论”,[109]长而工于词曲。吕洪烈与吴兴祚之弟吴棠桢、之子吴秉钧、著名戏曲家万树等私交甚密。毛奇龄《西河集》卷一〇五《山阴金司训雪岫墓志铭》云:

越中以词禅世者三人:一吕君弦绩,一吴君伯憩,一雪岫也。……尝游岭表,与弦绩、伯憩三人者,为两广都府吴君上客。吴君故善词,而三人者以新词与倡和角逐,四顾无座人,府中优僮充四厢,乐部各能歌三人词,教头曳长拍,优僮扮演,而民间效之。凡里巷色,相窃歌新番院本,嗒嗒称盛事。

吴伯憩,即吴棠桢;雪岫,即金烺,山阴人,字子闇,曾编写《无双谱》传奇。吕师著与吴棠桢、金烺三人以新词角胜为乐,其作在幕府内外演出,在当地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吴秉钧《风流棒·序》载,吕洪烈曾编写《回头宝》《状元符》《双猿幻》《宝砚缘》四种,今皆不存。此外,他还曾评点万树的《风流棒》,为《念八翻》作序,赞其“灵心慧舌”,所写天道人事,“无不中人情者”,剧作结构新巧,文采香艳,音律精严。

由上可知,孙、吕两家与昆曲的不解之缘至少延续了五代,曾培养孙鑛、孙如法、吕胤昌、吕天成等造诣精深的曲家,在格律、创作、理论以及昆曲文化的建设等方面都卓有建树。

(本文发表于《艺海》2005年第6期,收入本书时有较多增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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