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明清江南望族和昆曲艺术考证

明清江南望族和昆曲艺术考证

时间:2023-07-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很显然,征歌度曲是张岱主要的生活方式,昆曲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由上可知,张氏家族自张汝霖以降,热衷于昆曲者层出不穷。据笔者掌握的资料,张氏祖孙的昆曲活动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类:1.置办家乐。这年,南明弘光政权倒台,鲁王朱以海在台州临时称监国,后抵达绍兴,以分守公署为行在。第二年,绍兴城被清兵攻破,张岱避难深山,家乐随着国破家亡而解散。从万历后期到南明时期,张氏家乐延续了近四十年。

明清江南望族和昆曲艺术考证

张浚,字德远,世称紫岩先生,南宋抗金名将,官至少师并被封为魏国公。南渡后,其后人定居绍兴府,分布在山阴与会稽等地,乃衣冠大族。张岱这一支世居城内状元坊,通显者甚众。据张岱《家传》载,入明之后,张浚后裔张天复于嘉靖年间进士及第,自此,张家势力如日中天。天复子张元抃于隆庆年间高中状元,历官翰林院修撰、侍读,迁左谕德。元忭子汝霖、汝懋皆是万历进士,分别官至山东副使、大理寺丞。明万历三十三年(1605),汝霖任职山东,不久即因于落卷中录取名士李延赏,遭人弹劾,落职归田。数年间,“(汝霖)颇畜声伎,垒块之余,辄以丝竹陶写”[1]。《陶庵梦忆》卷四《张氏声伎》云:“我家声伎,前世无之,自大父于万历年间与范长白、邹愚公、黄贞父、包涵所诸先生讲究此道,遂破天荒为之。”据此,张汝霖致力于戏曲大约始于万历三十三年(1605)后的数年内。

张汝霖生四子,长子耀芳,字尔弢,生而聪慧过人,长而饱读诗书,有强烈的功名心,无奈不遇于时,久困场屋,因而“抑郁牢骚,遂病翻胃”。为“解其岑寂”,在陶氏夫人的倾力支持下,他“适意园亭,陶情丝竹”,“兴土木,造船楼一二,教习小傒,鼓吹戏剧”。[2]据《家传》载,张耀芳于庚辰以来寄情于曲。此处的“庚辰”有误。离张耀芳最近的两个庚辰年分别是明万历八年(1580)、明崇祯十三年(1640)。明万历八年(1580),张耀芳尚是幼童;崇祯十三年(1640),张耀芳已经辞世。张岱《家传》中记述其父张耀芳“鼓吹戏剧”之后提及泰昌改元,据此可推测耀芳于万历末年开始畜养家伶。张耀芳大弟张联芳,字尔葆,任诞洒脱,滑稽多智,曾与友人结“噱社”。[3]张耀芳季弟张烨芳,字尔蕴,凡弹筝、蹴踘,傅粉登场,无一不精,[4]曾于绍兴城内演武场搭一大台,选徽州旌阳戏子三四十人“搬演目莲,凡三天三夜”。[5]《陶庵梦忆》卷八《龙山放灯》载,明万历辛丑年(1601)元宵节,张岱父叔辈张灯龙山,“台于大松树下,亦席,亦声歌,每夜鼓吹笙簧与宴歌弦管,沉沉昧旦”。可见,张家虽簪缨世家,但并不刻板、沉闷,文化生活非常丰富,而且,昆曲音乐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

张耀芳长子,名岱,字宗子,一生爱戏成痴,以至于每观“一场好戏,恨不得法锦包裹,传之不朽”。[6]“好梨园,好鼓吹”[7]的张岱多才多艺,《陶庵梦忆》卷二《绍兴琴派》载,他曾于明万历四十四年(1616)、四十六年(1618)先后向绍兴著名琴师王侣鹅、王本吾学琴,艺有所成。《陶庵梦忆》卷七《过剑门》载,张岱寓居金陵时,曲中为戏,“必以余导师,余不至,虽夜分不开台也。以余而长声价,以余长声价之人而后长余声价者多有之”。可见,张岱精通乐器、昆曲,有卓越的艺术才能,为时人所推重。《琅嬛文集》卷六《祭义伶文》云:“余四年前,纠集众优,选其尤者十人”,组成了家乐。该文为家伶夏汝开的周年祭日而作,撰写于明崇祯五年(1632),据此,至迟从明崇祯元年(1628)开始,痴迷于昆曲的张岱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家乐。《康熙绍兴府志》卷五八《人物志·文苑》云:“(岱)蓄梨园数部,日聚诸多名士度曲征歌,诙谐杂进之。”祁彪佳《祁忠敏公日记》之《居林适笔》载,明崇祯九年(1636)正月二十八日,张岱邀请祁彪佳和从弟张介子在砎园观赏家伶演出《水浒记》。又据《陶庵梦忆》卷四《牛首山打猎》载,明崇祯十一年(1638),张岱与友人在金陵城外牛首山打猎、观剧。很显然,征歌度曲是张岱主要的生活方式,昆曲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西湖梦寻》卷二《岣嵝山房》云:“天启甲子,余与赵介臣、陈章侯、颜叙伯、卓珂月、余弟平子读书其中。”平子,名已佚,张岱胞弟,与张岱志同道合,关系亲密,曾一起向王本吾等人学琴。甲子,明天启四年(1624)。张平子也是热衷于昆曲的人士,曾创办家乐,取名茂陵。张岱二叔张联芳之子张萼初,字介子,也是位戏迷,大凡“挝鼓唱曲、傅粉登场、说书谐谑、拨阮投壶,一切游戏撮弄之事,匠意为之,无不工巧入神”[8]。张萼初擅长串戏,是否成立家乐,尚未见到有关记载。此外,张岱同宗兄弟张公琬、张文成(字噩仍)[9]、张弢(字亦寓)、张弘(字毅儒)都是曲家。

由上可知,张氏家族自张汝霖以降,热衷于昆曲者层出不穷。据笔者掌握的资料,张氏祖孙的昆曲活动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类:

1.置办家乐。据《陶庵梦忆》卷四《张氏声伎》载,张家先后办过六副家乐:可餐班、武陵班、梯仙班、吴郡班、苏小小班、茂苑班。可餐班应该为汝霖置办,伶人有张彩、王可餐、何闰和张福寿等。汝霖中年丧偶,曾“尽遣姬侍,郊居者十年”[10]。可餐班有没有因此解散,不得而知。吴郡班伶人夏汝开是张岱所作《义伶传》的主人公,据此,吴郡班应该为张岱置办,伶人还有王畹生、杨啸生等。茂苑班为平子所置,伶人有李含香、顾岕竹、应楚烟、杨駬等。另外,武陵班伶人有何韵士、傅吉甫、夏清之等人,梯仙班伶人有高眉生、李岕生、马蓝生,苏小小班伶人有马小卿、潘小妃等。《陶庵梦忆》卷七《过剑门》中提到的陆子云,也曾是张家伶人。另外,张岱同族兄弟张弢亦畜家乐,《琅嬛文集》卷六《公祭张亦寓文》云:“(早年)声伎满前,宾朋满坐,倾酒如泉,挥金似土,拨阮弹筝,以昼卜夜。被放归里,时时凝碧,日日梨园,演剧征歌,缠头撒缦。此时结交颇盛,珠履三千,今存无几。亦寓晚年,淡然入道,蒯履布袍,闭门却扫……宿习未除,则教数童子,按拍清讴,选声叶律,韵辨中州,咬钉嚼铁。”

张氏家乐历史悠久,至清顺治二年(1645),还有演出的记录。这年,南明弘光政权倒台,鲁王朱以海在台州临时称监国,后抵达绍兴,以分守公署为行在。因张岱父亲张耀芳曾为鲁肃王属僚,朱以海算是与张岱有旧。一日,朱以海突然驾临张家,“岱接驾,无所考仪注”,一切“以意为之”,席间演出了《卖油郎》。[11]因为事出仓促,张岱没有时间从容安排。为了保证安全,他不可能随便从外面延请戏班,因此,为朱以海演出的应该就是张氏家乐。第二年,绍兴城被清兵攻破,张岱避难深山,家乐随着国破家亡而解散。从万历后期到南明时期,张氏家乐延续了近四十年。

张氏家乐擅长的剧目比较丰富,仅明崇祯七年(1634)闰中秋的蕺山会演,张家伶人就一连表演了十几出,[12]但遗憾的是,留下明确记录的不多,只有五部,除了上面提到的《占花魁》和《水浒记》,还有《浣纱记》《冰山记》《双烈记》。蕺山会演时,张氏家伶曾和众人合唱《澄湖万顷》,该曲就是昆曲《浣纱记》中《采莲》的【念奴娇序】。《冰山记》由张岱改编,其演出情况下文将提及。《陶庵梦忆》卷一《金山夜戏》载,张氏伶人曾在镇江金山寺演出“韩蕲王金山及长江大战诸剧”。“韩蕲王”即南宋抗金名将韩世忠,翻检吕天成《曲品》、祁彪佳《远山堂曲品》、姚燮《今乐考证》和庄一拂先生的《古典戏曲存目汇考》等典籍,没有发现直接以“韩蕲王金山”或“长江大战”命名的传奇。表现韩世忠和梁红玉抗击金兵的剧作只有明代张四维的《双烈记》。全剧共四十四出,其中,第二十九出《计定》敷演韩世忠夜访镇江金山龙游寺,借机侦访敌情,察看地形,然后定下擒拿金兀术的计谋;第三十一出《酋困》表现韩世忠和夫人梁红玉带兵和金兀术在长江浴血奋战,韩世忠指挥若定,梁红玉奋力擂响战鼓,场面极其壮烈。[13]根据剧情,张氏家乐演出的很可能就是剧中的这两出。另外,张氏家乐还能够演出北曲杂剧,《陶庵梦忆》卷四《世美堂灯》云:“余敕小傒串元剧四五十本。演元剧四出,则队舞一回,鼓吹一回,弦索一回。”

张氏家乐演艺水平较高,张汝霖祖孙,尤其是张岱,才能超卓,为置办家乐付出了大量心血。《陶庵梦忆》卷七《过剑门》云:

杨元、杨能、顾眉生、李十、董白以戏名。属姚简叔期余观剧,傒僮下午唱《西楼》,夜则自串。傒僮为兴化大班,余旧伶马小卿、陆子云在焉,加意唱七出戏,至更定,曲中大诧异。杨元走鬼房周小卿曰:“今日戏,气色大异何也?”小卿曰:“坐上坐者余旧主人。主人精赏鉴,延师课戏,童手指千傒僮到其家谓‘过剑门’,焉敢草草!”

伶人称到张氏家乐为“过剑门”,可见张岱是行家里手,在艺术上有很高的要求,对家伶严格要求,以至伶人离开张家后,见到旧主人,仍是一丝一毫也不敢放松懈怠,力争将最好的水平展示出来。

除了严格训练家伶,张氏祖孙还带着家乐外出献艺。明万历三十二年(1604),张汝霖“游曹山,盛携声妓”[14],“大张乐于狮子岩下”[15]。明天启六年(1626)冬,张岱带领家伶李岕生、高眉生、王畹生、马小卿、潘小妃等人登龙山赏雪、唱曲。[16]天启、崇祯年间,张岱携家乐来往于杭州、绍兴之间,二度赴山东兖州为父亲祝寿,《陶庵梦忆》卷一《金山夜戏》《冰山记》《庞公池》等文都记载了相关的情况。由于四处献艺,伶人获得了大量与外界交流、丰富舞台经验的机会。

张氏祖孙为人开明、疏放,喜欢将家乐带到社会上供大众观赏。《陶庵梦忆》卷八《楼船》云:

家大人造楼,船之;造船,楼之。故里中人谓船楼,谓楼船,颠倒之不置。是日落成为七月十五,自大父以下,男女老稚靡不集焉。以木排数重搭台演戏,城中村落来观者,大小千余艘。午后飓风起,巨浪磅礴,大雨如注,楼船孤危,风逼之几覆,以木排为戙索缆数千条,网网如织,风不能撼。少顷风定,完剧而散。

张家造巨型楼船,供家乐演出。演出时,里中父老往观,船只有千余艘,可以揣想其盛况。明崇祯二年(1629),张岱率家乐到山东兖州为父祝寿,途经镇江时已是半夜。他兴致大发,命家伶在金山寺大殿中唱了两出戏。一时间“锣鼓喧填,一寺人皆起看”[17]。可见,张氏家乐并不囿于深宅大院,活动范围比较广泛,只要主人兴会所致,随处都可能成为逞艺献伎的场所。

张氏家乐的演出方式多种多样,明天启三年(1623),张岱带家伶参加社火演出,年方十二的马小卿扮咬脐郎,和南教坊的王岑,著名串客杨四、徐孟雅等人串演了《白兔记》中数折。[18]著名串客彭天锡曾五至绍兴,在张家串戏五六十场。[19]可见,张氏家乐除了自己合班演出,还常常与其他专业艺人、串客同台。张氏家乐经常在不同场合以不同方式演出,接触到不同特点、不同风格的表演,有利于取长补短,精益求精,因此,随着“(张家)主人解事日精一日”,伶人“技艺亦愈出愈奇”,[20]演艺水平不同凡响。

2.编写剧本。张岱曾撰写北曲杂剧《乔坐衙》一折,祁彪佳在《远山堂剧品》中将该作列入“逸品”,并给予很高的评价:“文心之灵转不必言,至于远韵谐音,又何以累黍弄丸,巧妙若是也!慧业文人,才一游戏词场,便堪夺王、关之席。”[21]该作现已失传,但从祁氏的评价来看,应是一部文律双美的佳作。张岱还曾改编传奇《冰山记》。《陶庵梦忆》卷七《冰山记》云:(www.daowen.com)

魏珰败,好事作传奇十数本,多失实,余为删改之,仍名《冰山》。

是秋携之至兖为大人寿。一日宴守道刘半舫,半舫曰:“此剧已十得八九,惜不及内操菊宴及逼灵犀与囊收数事耳。”余闻之,是夜席散,余填词督小傒强记之,次日至道署搬演,已增入七出,如半舫言。半舫大骇异,知余所构,遂诣大人,与余定交。《冰山记》搬上舞台后颇受欢迎,在城隍庙演出时,“观者数万人,台址鳞比,挤至大门外”,可见,演出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张岱族兄张公琬曾创作《博浪沙传奇》,张岱特意为他写序,收入张岱《琅嬛文集》卷一,其文云:“余宗兄公琬深得此意,故以博浪椎谱为传奇,总以见子房用气而卒能不为气用,取其深情远识,以提醒英雄豪杰,为功大矣。”张岱《琅嬛文集》卷三《与张噩仍》中称噩仍为宗兄,同书卷六《公祭张噩仍文》云:“噩仍精于音律,其所著三剧,皆写其胸中郁勃。”案,噩仍为张文成之表字。可见,张氏至少培养了三位剧作家。

3.组织演出。张氏祖孙曾多次组织演出活动,对此上文已论及。《陶庵梦忆》卷七《闰中秋》载:“崇祯七年(1634)闰中秋,仿虎丘故事,会各友于蕺山亭。”“缘山七十余床。衰童塌妓,无席无之。在席七百余人,能歌者百余人,同声唱《澄湖万顷》,声如潮涌,山为雷动。”参加这次盛会的人多达七百有余,“拥观者千人”,其中,能够表演的有一百多人,既有崇尚昆曲的文人士大夫、技艺精湛的专业艺人,也有以串戏度曲为能事的名妓。仅仅是张岱的家伶就演剧十余出,整个剧场“拥观者千人”,“无蚊虻声,四鼓方散”。可见,这是一次昆曲的盛会,规模浩大,非常成功,势必会传为一时之佳话,从而扩大了昆曲的影响。

4.阐述理论。张岱是一个昆曲行家,既擅长创作剧本,又富有实践经验,因此,他对昆曲的看法不乏独到、精辟的见解。张岱的昆曲理论大致可分为两部分:第一创作论。张岱十分重视故事情节的设计和冷热场面的配合,认为关目的安排不仅“须有浓淡、繁简、松实之妙”[22],还必须适当处理好“真实”与“奇幻”、“热闹”与“平淡”之间的关系。张岱《琅嬛文集》卷三《答袁箨庵》云:

传奇至今日,怪幻极矣!生甫登场,即思易姓;旦方出色,便要改妆;兼以非想非因,无头无绪;只求闹热,不论根由;但要出奇,不顾文理。近日作手,要如阮圆海之灵奇,李笠翁之冷隽,盖亦不可多得者矣。

吾兄近作《合浦珠》,亦犯此病。盖郑生关目,亦甚寻常,而狠求奇怪,故使文昌、武曲、雷公、电母,奔走趋跄,热闹之极,反见凄凉。兄看《琵琶》《西厢》,有何怪异?布帛菽粟之中,自有许多滋味,咀嚼不尽,传之永远,愈久愈新,愈淡愈远。东坡云:“凡人文字,务使和平。至足之余溢为奇怪,盖出于不得已耳。”今人于开场一出,便欲异人,乃装神扮鬼,作怪兴妖,一番闹热之后,及至正生冲场,引子稍长,便觉可厌矣。

兄作《西楼》,只一“情”字,《讲技》《错梦》《抢姬》《泣试》,皆是情理所有,何尝不闹热?何尝不出奇?何取于节外生枝、屋上起屋耶?总之,兄作《西楼》,正是文章入妙处。过此则便思游戏三昧,信手拈来,自亦不觉其熟滑耳。

汤海若初作《紫钗》,尚多痕迹,及作《还魂》,灵奇高妙,已到极处。《蚁梦》《邯郸》,比之前剧,更能脱化一番,学问较前更进,而词学较前反为削色。盖《紫钗》则不及,而“二梦”则太过,过犹不及,故总于《还魂》逊美也。今《合浦珠》,是兄之“二梦”,而《西楼记》为兄之《还魂》,“二梦”虽佳,而《还魂》为终不可及也。

袁箨庵即袁于令,著名剧作家,一向与张岱交好。袁完成《合浦珠》后,征求张岱的意见。张岱非常坦率地指出作品受到当时戏曲创作只求热闹、新奇,不顾“根由”和“文理”的风气的影响,着重探讨了传奇创作中真实与奇幻、平淡与热闹的关系。他认为,《琵琶记》和《西厢记》所写多是布帛菽粟之事,但能于平淡中见新奇;《还魂记》高扬一灵咬住、至死不渝的情,虽然也写到了死而重生的奇事,但“灵奇高妙,已到极处”;《西楼记》“只一情字”,没有“装神弄鬼,作怪兴妖”,因此,热闹、出奇、入妙。《合浦珠》则在“关目亦甚平常”的情况下掺入了“文昌、武曲、雷公、电母”之类的怪异情节,结果是“闹热之极,反见凄凉”。日常生活中的小事虽然平淡,却耐人寻味,历久弥新。这是因为布帛菽粟之中有情有理,真实、生动而隽永。而如果一味狠求出奇、热闹,则只能“节外生枝,屋上起屋”,给人不真实的感觉,因此,传奇作追求新奇和热闹,应以生活为基础,扣紧一个“情”字,一个“理”字。张岱着眼于生活,要求剧作家从日常生活中选取素材,这对正确处理“奇幻”与“真实”、“平淡”与“热闹”的关系,纠正当时曲界刻意求奇求怪的不良习气是有积极意义的。

第二表演论。张岱对舞台表演提出了四点要求:首先,艺人应严格按照剧本来演,“出出都有传头,未尝一字杜撰”[23]。其次,艺人要“设身处地”,准确到位地体验人物的思想情感,演“千古之奸雄佞倖”,“实实腹中有剑,笑里有刀,鬼气杀机,阴森可畏”[24]。再次,艺人还须培养自身的气质,提高自身的修养。调腔戏女艺人朱楚生色不甚美,却风韵绝世,张岱赞口不绝,说:“其孤意在眉,其深情在睫,其解意在烟视媚行”,因此,她所刻画的舞台形象即使是“昆山老教师细细摹拟,断不能加其毫末也”。[25]而彭天锡之所以“串戏妙天下”,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一肚皮书史,一肚皮山川,一肚皮机械,一肚皮磥砢不平之气”。满腹经纶,阅历丰富,能够帮助艺人深刻把握剧中人物的内心和性格。最后,艺人须“藉此一口生气”,这里所说的“生气”,应该是我们常常所说的精、气、神。“得此生气者,自致清虚。失此生气者,终成渣秽。”[26]如果达到了这四点要求,神足气完,形神兼备,自然能够刻画出血肉丰满的艺术形象。另外,张岱还在《陶庵梦忆》的《金山夜戏》《朱云崃女戏》《刘吉晖女戏》《朱楚生》等篇中对艺人素养、舞台背景和化妆等问题提出了独到的见解,为了不使行文过于琐碎,暂不评述。总之,从剧本创作到舞台演出,张岱提出了一系列看法,由于这些看法以丰富的实践经验为基础,因而符合舞台艺术的规律。

5.刊刻与收藏。张弢和其胞弟张弘曾刊刻王思任评点的《牡丹亭》,即《清晖阁批点清晖阁还魂记》。在《牡丹亭》接受史上,这是一个很有价值的评点本。

由上可知,绍兴张氏家族对戏曲,尤其是昆曲艺术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首先,张家祖辈对昆曲的好尚成为家族文化的一部分,作为晚辈的张耀芳、张岱和张平子等人从小耳濡目染,培养了对昆曲的爱好和卓越的艺术才能,因此,他们能够将艺术的接力棒一代代地传递下去。而且,他们积极组织、参加各种昆曲活动,以特殊的身份、地位和人格力量感染、吸引更多的人加入到昆曲的事业中来,为昆曲的发展提供了强大的动力。其次,作为家乐主人,张氏祖孙有很高的文化修养和审美眼光,对艺术有严格的要求和开放的心态,积极组织家伶参加不同场合、不同方式的演出,这是保证技艺精益求精的前提条件。再次,张岱关于剧本创作和舞台演出的种种见解丰富了我国古代昆曲理论,对昆曲的发展能够发挥积极的作用。

绍兴张氏世家是一个颇为典型的个案,明清两代,类似的世家大族还有不少,如苏州申家、太仓王家、上海潘家、吴江沈家、绍兴祁家、如皋冒家等。从张氏一门的昆曲活动来看,这些世家大族对昆曲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其一,为昆曲培养了大量爱好者,其中不少是优秀的艺术人才;其二,热衷于组织、参加各种昆曲活动,极大地活跃了昆曲舞台,扩大了昆曲的影响,创造出有利于昆曲发展的文化生态环境;其三,世家大族文人辈出,文人的大量参与赋予了昆曲丰厚的文化内涵,是昆曲形成典雅、优美的艺术风格的重要原因。一言以蔽之,明清世家大族是推动昆曲发展、兴盛的重要力量。

(本文发表于《“中国戏剧:从传统到现代”会议论文集》,中华书局2006年版,收入本书时有所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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