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自古以来重视生辰,以各种方式庆祝。在宁波鄞县,明万历年间屠氏十世祖屠本畯七十大寿前特意撰写《汉陂公七十辞祝寿文》,拒绝子孙为他做寿。文中云:“良辰美景,朗月清风,宾不必轩冕,幽人韵士可与论心;筵不必肥醲,山菜园蔬,尽堪适口;歌不必优伶,鸟语蛩吟,皆足助笑”。案,屠本畯,字豳叟,一字田叔,号汉陂,为屠隆族孙,曾任辰州知府。可见,在当时,请贵宾,设盛宴,唱清曲,演大戏,都是祝寿的惯例。在上海,潘氏和张氏家族等都非常重视长辈的寿诞。《玉华堂日记》屡次记载赴四叔潘恕、好友秦凤楼宅拜寿观剧。四月十四日为潘允端诞辰,每年此日,潘宅必演戏致庆,有时长达数日。万历十四年(1586)诞辰,潘允端有病在身,犹“约常相处诸友促坐串戏”,十五、十六两日由吴门梨园演剧;万历十七年(1589)潘允端六十四岁生日,其长子特意请假回家,从十三日开始设席为寿,“竭水陆之珍,极声容之盛”,“两班戏子各献伎”,热闹非凡;万历十九年(1591)潘允端年满六十六岁,从四月十三日开始,其第三子、五子轮流设席,吴门戏子和潘氏“大小二班做戏”,连演五天。[22]《云间张氏族谱》所收张集《筠斋府君行述》载,张淇,字尔瞻,侍奉母亲甚周到,“遇诞日,必张乐设饮,舞彩娱之”。在秀水,万历三十八年(1610)四月二十四日,李日华为父亲庆祝八十大寿,在家中大摆宴席,“举女优刘月兰衍《蓝关记》……三鼓罢去”。[23]在山阴,八月十九日为祁彪佳母亲寿诞,崇祯八年(1635)、十一年(1638)、十二年(1639),“兄弟拜祝……午后演戏”,所演剧目分别是《鹊桥记》《龙珠记》和《孝悌记》等。[24]在太仓,清顺治十八年(1661),王时敏七十大寿,其子“于正月中旬豫庆,召申府中班到家,张乐数日。第一本演《万里圆》。时人黄孝子事,见者快心悦目,真千古绝调也”。康熙十年(1671)正月,逢王时敏八十大寿,吴三桂女婿王永宁祝亲率家乐来演剧祝寿,里中颇为轰动。[25]在武进,诗人赵翼于嘉庆十一年(1806)十月二十二日八十大寿,其子演剧三天,为父暖寿。[26]清范述祖《杭俗遗风》“寿诞类”之“生日”条云:“惟予祖母沈宜人,享寿九十有一。自八十岁做正生日后,每年逢寿诞之辰,传戏一班,邀接至亲,不请泛友。”诸如此类的记载很常见,说明在当时儿女为父母祝寿的惯例就是请贵宾,设盛宴,唱清曲,演大戏。
望族晚辈生辰的演剧活动也不少见。据《玉华堂日记》,明万历十四年(1586)十一月十五日,上海潘允端第三子因诞辰设宴,请本地梨园演剧。山阴乾嘉时人胡延璠《生辰自戒说》云:“人以母难之日为庆,举世皆然。富贵之家以自周岁为始,至十龄以上,殆无虚岁,莫不聚会亲朋,觥筹交错,伶人歌舞,举室若狂,所费多寡不同,而宰羊屠矢,杀鸡烹鲜,其孽则一。”可见,生辰演戏为庆,举世皆然,富贵之家尤为隆重,就是小辈,也是从周岁开始即大宴宾客,张乐搬戏。
夫妇之间,丈夫为了表示对妻子的尊重,也在其生日设宴款客。《玉华堂日记》载,万历二十六年(1598)十月二十五日,潘允端妻室生辰,“上席,大小戏子做戏,三更散”。《快雪堂日记》卷一三载,明万历三十年(1602)十月二十八日,“沈二官为内人生日设戏款客”,“吕三班作戏,演《麒麟记》”。《祁忠敏公日记》之《居林适笔》载,崇祯九年(1636)二月十八日,彪佳二兄凤佳为妻子庆祝生日,搬演《鸳鸯棒记》;清康熙十八年(1679)八月二十六日,太仓王抃妻室五十大寿,“因大儿病发,移在十一月,承诸兄弟来称祝,恰好眉儿生。家宴之日,大人命演《戴花刘》”。[27]《浮生六记》中,沈复母亲过生日,父亲设宴搬戏,演出《惨别》《刺梁》《后索》等折子。
在某些地区,还有为先人庆祝阴寿的风俗。在绍兴,“若遇祖父母已亡,每遇大诞,悬像设供,侑以伶优,族中拜谒,谓之‘阴寿’,亦如生礼”。[28]在宁波,每逢先人阴寿,“亲朋庆贺,演戏称觞”。[29]《(宁波)濠梁万氏宗谱》卷一三《祠规》云“生辰”条载,“时,改讳辰为降生之辰。虽家礼原无此条,后人增之,亦事死如生之义,不可废也”。但若设宴演戏,则是违背了儒家之礼。而且,诞辰仪式,只到父母,若为远祖庆祝生日,“则悖礼甚矣”。不过,他们又认为,如果是为去世的祖父母庆祝阴寿,则合乎情理,应当被允许。实际上,万氏也是这么做的。在如皋,也有阴寿演剧的风俗,《全清词》雍乾卷第五册有如皋范贞仪《沁园春·庶姑冥寿,戚里命优演剧,示诸叔》。与上述诞辰演戏相比,阴寿之庆具有较为浓厚的仪式性。演出时,子孙要悬挂先祖遗像,陈列祭品等。(www.daowen.com)
对于寿诞演出,山阴乾嘉时人胡延璠的看法颇有代表性,其《生辰自戒说》对小辈生辰亦张乐搬戏的做法颇为不满,予以严厉批评。不过,他认为“若年至六十,花甲已周,去日苦多,来日苦少。当斯时也,如果儿女成行,子孙绕膝,在幼辈既欲效舞彩之娱,亲朋亦得聚白首之乐。由是谢天地,告祖宗,即以祭享之余,分甘宴客。若七十、八十,则其为庆也固宜,但不可恣杀牲禽以重吾罪”。[30]在作者看来,年至花甲,尤其是七八十岁,在“谢天地,告祖宗”后“分甘宴客”是理所应当的,既能给子孙孝亲的机会,也能和亲朋欢会,享受天伦之乐。《(乾隆)昌化县志》“礼仪民俗”云:“寿自五旬、六旬以上方受贺,亲友各具羊酒、盒礼及折仪之类往祝,酒筵则佐以优唱。”[31]据此,胡延璠的看法带有普遍性。
家族中添男丁,满月时也要庆贺演出。《玉华堂日记》载,万历二十年(1592)七月二十四日,“午,三儿妾陆氏生一子……串《西厢记》”。张荣《空明子集》卷一〇有《兆熊弥月,南映侄携席设乐至舍,称贺赋谢》,卷一七有《赋谢南映侄弥月称庆》。案,南映,名棠,号吟樵,松江府娄县人,清康熙年间兵部左侍郎张集子,张荣从子,张照从兄,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举人,官至桂林府知府,有《清草堂诗钞》等。《庑堂集》卷三七《张吟樵招饮,出家伶观剧》,知张棠畜有家乐。张荣孙满月,其侄张棠携酒席和家乐,亲自送到府上贺喜,张荣连赋两首诗致谢,可见亲人之间情意殷切,关系和谐。《歧路灯》第七十七回,谭绍闻妻巫氏产下一子,其友盛希侨欲送戏致贺,谭家亦“定于次月十五日演戏称觞”。虽然《歧路灯》反映的是河南的民情风俗,但江南一带亦是如此。有时,就连过继也要设乐。明崇祯九年(1636)十月三日,祁彪佳外舅家继嗣,举酌延族,演《白兔记》。[32]
寿诞和添丁演出都是非常喜庆的文化活动,前者以轻松、愉快的方式向亲人表示敬意,既能增进亲人之间的感情,又弘扬了孝道;而后者则表达了后继有人的喜悦和人丁兴旺的期望,因此,它们受到的责难比较少。至于庆寿和添丁演出的剧目,上述有《白兔记》《蓝关记》《鹊桥记》《龙珠记》《孝悌记》《万里圆》《冰山记》《麒麟记》《鸳鸯棒记》《戴花刘》等。上虞王懋昭在《演戏庆寿说》中指出“演戏庆祝,优人必扮八仙与王母,为之拜焉跪焉,以明肃恭而邀赏”。他认为此举亵渎了神灵,特意编写《三星圆》传奇,用于祝寿。[33]《玉华堂日记》载,万历二十五年(1597)四月十四日,“戏子扮八仙,及苏大班三四人做戏”。四月十四日恰好为潘允端生辰;《清稗类钞》“戏剧类”《演〈八仙上寿〉》云:“顺康间,某亲贵出守常州,声势烜赫,僚属备极严惮。一日,以寿演剧……时方演《八仙上寿》。”知王懋昭所言不虚。可见,八仙戏与以王母故事为题材的戏也常演出。这些戏或以神仙故事为题材,反映了人们对神仙世界的向往,如《蓝关记》《鹊桥记》和《龙珠记》等;或有吉祥的故事情节,如《麒麟记》。该剧以孔子为主人公,演阙里孔叔粱与妻子祷祭尼丘求子,先有麒麟呈瑞,继而五老降庭,遂诞下孔丘;或表现儿女对父母的孝行,如《白兔记》《孝悌记》和《万里圆》等,《万里圆》是李玉的作品,以黄向坚《寻亲纪程》《滇还日记》和归庄《黄孝子传》为蓝本,敷演明清鼎革之际苏州人黄向坚历尽艰险,赴云南寻父,终于一家团圆的故事。这些戏都很适合在寿诞演出,能寄托儿女孝顺,福寿延年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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