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典是“文言”派詞人語言運用的一個相當重要的組成部分。粗略地説,用典大約有襲用古人語句的格調,即所謂偷格;也有襲用古人成句;以及一般地運用古事,即所謂用事等項。例如辛棄疾《水調歌頭·盟鷗》詞的結句“東岸緑陰少,楊柳更須栽”,其語襲取杜詩“東墻竹影薄,臘月更須栽”,這是偷格。周邦彦《夜遊宫》詞:“橋上酸風射眸子,立多時,看黄昏,燈火市。”語取李賀詩“東關酸風射眸子”,這是襲用古人成句。一般的用典,如周邦彦《玉樓春》詞:“休將寶瑟寫幽懷,座上有人能顧曲。”吴文英《聲聲慢》詞:“曲中倚嬌佯誤,算祇圖一顧周郎。”都用《三國志·吴志·周瑜傳》“曲有誤,周郎顧”的典故。
所謂一般性的典故,也有常用典與僻典之分。“顧曲”就是常用典,前面講過的“剩引榴花”的“榴花”當酒講,就是僻典。我們再看看另外一些例子。吴文英《宴清都·連理海棠》詞:“芳根兼倚,花梢鈿合,錦屏人妒。”這裏的前兩句是對句,“兼倚”、“鈿合”都應當是“名動”式,可是“兼”却不是名詞。晚清詞家王鵬運校:“疑作鶼。”鶼是比翼鳥,王氏的意思是用比翼來切合連理;鄭文焯不同意校作“鶼”字;我以爲“兼”字是“蒹”字之誤,這是用《世説新語·容止》“魏明帝使后弟毛曾與夏侯玄共坐,時人謂蒹葭倚玉樹”的典故。亡友任銘善曾謂“兼”字不必改,因爲吴文英的詞中有借對之例,“兼倚”的意義是蒹,而字則不妨仍是“兼”,如吴詞《齊天樂·齊云樓》説:“棟與參横,簾鈎斗曲。”“棟與”可借爲“棟宇”。不論此説是否確當,他仍是承認吴詞用了蒹葭倚玉樹的典故;我則仍以爲是“蒹”字之誤,因爲兩個字的形體實在是太相近了。這個典故雖非僻典,但在吴詞却引起疑問,似乎是值得一談的。
又如吴文英《一寸金·贈筆工劉衍》詞:“念醉魂悠颺,折釵錦字;黠髯掀舞,流觴春帖。”“醉魂”用唐代書家張旭醉中作草書事,“折釵”是書家的一種筆法,“流觴春帖”用羲之寫《蘭亭序》事,不難索解,“黠髯”是什麽呢?據宋人陳槱《負暄野録》説:“《蘭亭序》用鼠鬚筆、烏絲欄、繭紙。”由此知道“黠髯”是黠鼠之鬚,即鼠鬚筆。《東坡後集》卷八就有《黠鼠賦》一篇。這類屬於背後有典故而比較隱僻的詞語,是很值得注意的。(www.daowen.com)
又如吴文英《拜新月慢·姜石帚以盆蓮數十置中庭宴客其中》詞:“冷玉紅香罍洗,眼眩魂迷,古陶洲十里。”“古陶洲”是什麽?怎樣和蓮花聯繫起來?任銘善指出,這與《詩·陳風·澤陂》三章“彼澤之陂,有蒲與荷。……彼澤之陂,有蒲與蓮[3]。……彼澤之陂,有蒲菡萏。……”有關。案:《毛傳》以“荷”爲芙蕖,和“蓮”、“菡萏”都是蓮花。鄭玄《詩譜》:“帝舜之胄有虞閼父者,爲周武王陶正。武王賴其利器用,與其神明之後,封其子嬀滿于陳,都于宛丘之側,是曰陳胡公。”其事亦見《左傳·襄公二十五年》。《澤陂》爲陳國之詩,而陳建國於周武王的陶正虞閼父之子,所以稱陳地爲陶洲。這樣用典也是很深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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