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六馬圖贊》的原文:
六馬異態,以似爲妍。畫師何從,得所以然?相此癢者,舉唇見咽。方其癢時,槁木萬錢;絡以金玉,非馬所便。烏乎,各適其適,以全吾天乎!
要把古文譯爲現代語,是有一定的困難的,勉强翻譯如下:
畫在那裏的六匹馬姿態各各不同,由於這些姿態的逼真才見得畫筆的美妙。那畫師又是憑什麽寫得如此美妙呢?看,這一匹發癢的馬,大張着嘴唇,幾乎連咽喉都看得見了。當它發癢的時候哇,一株可以擦癢的枯樹就賽過上萬金錢了。你拿裝飾着金和玉的馬籠頭去絡在它頭上,這不是讓它感到舒適的辦法呀。啊!讓大家都用使自己舒適的辦法來成全他們的“吾”的天性吧。
陸機《文賦》説:“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在一篇文章裏要有一些關鍵性的語句,使全篇靈活出色。這些語句就是所謂警句。蘇軾這篇贊,主旨在於末了兩句,但要顯示出這個主旨却不能單靠這兩句,而要另有其警策之處。然則警句何在呢?
一、“畫師何從,得所以然?”
這兩句在作者看來是藝術創造的要訣,即所謂“古畫畫意不畫形”(歐陽修詩),無論作畫作文都是如此,所以特别提出。作者贊美的是畫中馬的活生生的動態,而不是死板的描頭畫角。這裏的“所以然”極其重要,畫的精神氣韻都從此而來。作者没有説出“所以然”是什麽東西,是要所有從事藝術創作的人自己去尋求的。不説出,比説出來含意更深遠。不妨把蘇軾《高郵陳直躬處士畫雁》詩的幾句抄在這裏供玩味:“野雁見人時,未起意先改。君從何處看,得此無人態?無乃枯木形,人禽兩自在?”(枯木形,就“看”者説。)(www.daowen.com)
二、“方其癢時,槁木萬錢。”
這兩句生動具體地寫出了假如讓人或物自適其適,那就比什麽都好。只用八個字,簡練明顯,裏面包括槁木可以擦癢,萬錢在此時一文不值,那匹馬正在恣意享受它的“適其適”的情景等。這就叫言外有畫,“見詩如見畫”(“蘇子作詩如見畫”,蘇軾《韓幹馬十四匹》詩中的句子)。蘇軾這篇文章的創作,正是用功於“所以然”而不盡講究“然”的榜樣。比起來,“然”是不重要的。
三、“各適其適,以全吾天乎!”
上面説過,這是一篇主旨所在;雖然説不上是警句,但其中的“吾”字却值得注意,爲什麽不用“其”字呢?這是因爲,“吾”代表的是任何人或物的自我要求。任何人或物都有個自我性格在,也就是有一個“吾”在,作者就讓他們自己站出來稱“吾”了。這個“吾”,比“其”更具體,更突出。《莊子·至樂》説:“昔者海鳥止于魯郊,魯侯御而觴之于廟,奏九韶以爲樂,具太牢以爲膳。鳥乃眩視憂悲,不敢食一臠,不敢飲一杯,三日而死。此以己養養鳥也,非以鳥養養鳥也。”以鳥養養鳥,“鳥養”的“鳥”就是鳥的“吾”,蘇軾的“吾”字,正是從這裏化出來的。《莊子》篇名《至樂》,樂字又是什麽意思呢?
最後不免饒舌一下“所以然”,用現代語來翻譯,就叫做“規律性”,這是蘇軾所不能預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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