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曾丽

所谓“三年一贯，特色高中”就是在S校从高一就文、理分科。高中三年，在保证学生综合素质达到普通毕业生基本标准的前提下，用开设综合课的方式，分别降低相应的文科综合课（物理、化学、生物）和理科综合课（历史、地理）的难度或深度，减轻学生的负担，用节省下来的课时开设特色课程。特色课程两门：英语和计算机。选学计算机特色课的叫侧理科班，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理科班；选学英语特色课的叫侧文科班，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文科班。到高中会考时，侧理科和侧文科的综合课将由S校所在的N区统一出题，文、理科各一张卷子，合格后将作为结业成绩。

走进S中学的教学楼，楼厅的橱窗里写着“全面推进素质教育”8个大字。大字下面“’98N区第六届中小学生合唱节先进集体”、“’98N区中小学生篮球比赛男子高中组第二名”、“’98北京市校级合唱团优秀奖”等等，S校近几年在N区以及北京市的各种文体活动比赛中获得的奖杯、奖状摆满了两大橱窗。“不愧是示范校！”我心里一边嘀咕着，一边设想着待会儿见到校长他会怎样介绍他们素质教育的成功经验。

“我们学校的素质教育，局里让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王老师，S校副校长，主管学校的德育、体育工作，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专管S校的素质教育”。

记者：请您谈谈S校怎么开展素质教育的？

王老师从桌上一摞《推进素质教育办好特色高中》的材料拿了一份给我。对S校素质教育的重头戏——特色高中，王老师只做了简单的介绍。之后，他直言不讳地说：“我们学校的素质教育，局里让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记者：您觉得素质教育和现行的考试制度矛盾吗？

这个问题引发出了王老师的许多感慨：“我觉得素质教育必须是政府行为，不是政府行为下面纯粹是小打小闹。只能在很多枝节上、个别问题上搞一点儿东西，绝对是皮毛的东西，不会牵扯到素质教育的本质。素质教育的本质应该是在学生有潜能的方面或特长方面，给他以机会，给他创造条件，让在他这个方面发展，但事实上不可能啊！到最后初中升学考试的时候，不够多少分高中不要了；不够多少分，好技校不要了；再不够多少分，什么学都上不了了！如果我们学校一个班，高中考不上一、两个，那么社会就会不认可我们，我们学校的生源就没有了，所以我们必须向考试的方向努力。可一抓考试，就没时间搞其他活动了，于是那些课外活动只能是星星点点的，甚至是应付的。

“素质教育喊得最厉害，说明应试教育走得太熟走得太快，所以才提到‘转轨’。为什么‘转轨’？因为它偏离了才会转轨！可以这么说只有升学不是拿唯一的分来衡量，制度改革了，书本改革了，才有可能提到素质教育，现在纯粹是空谈。”

记者：您对素质教育的理解是什么？

王老师说：“我曾经上的校长学习班，有50多位专家对素质教育有50多个评定。我认为素质教育是能够根据每个学生的个体的差异，用适当的合理的教育方法，激发学生的潜能使他有所作为。现在用分数一刀切，分数是升学的唯一出路，素质教育就实现不了。”

据了解，S校的侧理科班的特色课——计算机，要求学生高中毕业前必须通过国家教委计算机等级考试一级水平考试，此成绩算一项高中会考成绩，也就是说如果通不过计算机等级考试，将没有高中毕业证。据悉，今年侧文科班的特色课——英语，也将参加今年9月份的全国外语二级考试。素质教育成果的最终评定还得用分数来衡量。

“真的，到现在我还不懂什么是素质教育。”

何老师，1996年大学毕业后到S校工作，现在是初二年级的一位班主任。他的学生开朗、热情、表现欲较强。他带我走进班级时，学生们立刻表现出对新鲜事物的极大热情，等何老师对我做完介绍离开教室时，学生们立刻把我围了起来。

记者：你们听过素质教育这个词组吗？

问题一出口，学生便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听老师讲过”，“电视里天天讲”。

记者：那你们知道什么是素质教育吗？

“大概就是像美国的学校一样是快乐教学，一个班只有二三十人，大家可以边学边玩。”

记者：你们喜欢那样学习吗？

异口同声：“喜欢！”“只要不学习干什么都喜欢。”全班哄笑。

记者：那你们觉得像美国那种学习方式在咱们这儿能实现吗？

几乎又是异口同声“不—能—！”“我们现在的学生太多。”“我们要参加中考。”“学习不好以后就不能上大学，上不了大学以后就找不到工作。”看来现在学生早已学会处理理想与现实。

初二年级这个班的学习成绩在年级里属于中上水平，何老师是年级里老师们公认的把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平衡得比较好的老师。然而，何老师却说：“真的，到现在我还不懂什么是素质教育，作为老师这可能是很可笑的。虽然我不懂什么是素质教育，但我觉得我培养的学生绝对会有素质。”

“我理解的素质应是人们常说的一种素养，提倡素质从教育的角度绝对是不错的，但是素质到底是什么，目前教育界也没有什么确切的定论，其实也没有必要把它定义成什么。”

“比如关心他人，爱护集体，尊敬长辈，养成好的学习习惯等都是应从小就培养的素质。可是现在上面来的文件说搞素质教育，统计一下你们学校开展了哪些素质教育的活动，于是学校赶紧统计你们班有几个跳舞的，有几个唱歌的，有几个在区里航模获奖的。素质教育难道就是这些吗？为什么要把素质教育定义在这样一个狭窄的范围里，我觉得素质教育远远超出这些。”

“现在很多人觉得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是矛盾的，其实我觉得一点儿都不矛盾。比如高考是选拔人才的考试，不可能把每个考生都叫到面前，让他说说这个问题你怎么看？可能这一个问题有180个答案，哪一个是定论呢？而目前只能是通过高考各科成绩的均衡去选拔人才，而这过程当中就有素质教育提倡的一种能力——学习的能力，其实学习好了考试自然会好。那在教育过程当中为什么把素质教育作为一种脱离学习的教育！”

“现在要求素质教育进课堂”

高老师是高二侧理科班班主任，我采访到她时已是晚上9点半，她正在给学生辅导功课。听其他老师讲她每天晚上都9点半以后回家，在办公室义务为她的学生辅导功课，科目不限。

在采访高之前，我曾到她的班上跟几位同学聊了聊。当我提到“素质教育”4个字时，他们就像是听到不用高考就可以上大学一样，一个男生嘴角一撇说道：“那都是不可能的。”毕竟高二了，面临升学的压力，这些我都可以理解。

高老师的学生给我最强烈的感觉是“面对现实”，也许这种面对有无奈的成分，但他们个个都很坦然。在我采访的4个学生中，每个学生都在周末补课，或上市重点学校老师的辅导班，或家长给他们请家教辅导。他们每天都学习到晚上12∶00，其中有两个学生，每天晚上先睡觉，睡到晚上12∶00左右起床学习至第二天，周而复始。高二就如此拼命，我担心之外更多的是同情。

记者：高老师对你们严吗？(www.daowen.com)

他们一边重重地点头，一边回答：“严！”“但高老师也是为了我们好。”

记者：如果一个老师充分尊重你们个性的发展，培养你们自觉自主的能力，一个老师就是像高老师这样，你们会选择哪个老师？

“如果没有高考当然第一种老师好！”“班里自觉的同学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同学经常管不住自己。还是严点儿好！”“如果现在不管严点儿，以后会考不上大学。”

见到高老师给我的第一感觉，她是那种认准目标就会干下去的很坚定的女性。由于高二只有一个理科班，学习成绩没有可比性，但我听别的老师说，高老师的班的成绩不错。

高老师对素质教育有自己的一番理解，“我认为素质教育是对学生综合能力的培养，而现在讲素质教育容易表象化，好像素质教育就是如何减轻学生负担，如何让学生轻松起来。”“学习对学生毅力、自信心也是一种培养。学习是件艰苦的事，如果一个学生学习不错，那他（她）肯定是个挺有毅力的人，这对学生的一生影响都挺大；一个学生在学习的过程中会不断地经受挫折、失败，但只要他坚持下去，对自己的信心就会加足。其实学习就是种能力，学习好考试自然就好。”

“现在要求素质教育进课堂，规定了许多条条框框，要求老师一节课讲20分钟，剩下的时间留给学生讨论、动手操作等。我认为一个好的老师对于一节课的安排是根据教学内容而定的，他可能这节课是让学生自习看书，可能这节课他让学生动手操作，也可能这节课通过自己的讲解让学生获得知识，关键是让学生大脑充分动起来。如果说只讲20分钟，剩下的时间让学生讨论，能讨论出结果也行，但学生讨论必须经过一定的引导，否则也许学生讨论歪了，你还得费很长时间给他们正过来，那么这节课的内容就完不成了，教学进度又不等人。”

第二天，我再次来到S校时，高老师拿着他们班化学会考的模拟成绩，激动地对我说：“我们班这次化学考得不错，平均分86．5。模拟考比会考难，他们（学生）真的让我有点意外，我真高兴。”高老师教他们班的化学。“过了一会儿，我看着她手里攥着成绩单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这时我旁边的一位老师悄声告诉我，平均分上85分是优秀。最后这位老师感叹道：“高老师的辛苦总算没白费！”

“现在整个社会的大环境都不是素质环境。”

冯老师，高一侧文科班班主任，语文老师。

冯老师每上一堂课前，她都让学生自己先预习，比如教古文她就让学生自己先去翻译，她在课上只强调课文的一些重点和难点，解答学生们的疑问。学生们挺喜欢她这种授课方式。

冯老师在教学中注重给学生更大的空间，培养他们自学、自主、自觉的能力。冯老师认为：“人不应该总活得那么被动，现在让他们自觉地学习就是让他们有种能力。这种能力不应该是压出来的，最好是自愿形成。我想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在学习上变得自觉起来，变得主动起来，让他们变得心甘情愿一点儿！”学习毕竟是个苦差事，让学生们都自觉自愿起来学习真的不容易。这使我想起最初别的老师向我推荐采访对象时，对冯老师的评价：“冯老师对学生的教育方式跟素质教育比较近。”

可冯老师认为：“我觉得素质教育应该是个系统工程，不是说学校这块儿就能独立承担起来的，应该是整个社会的责任。现在整个社会的大环境都不是素质环境，你非要学校在素质教育上弄出点儿名堂，我认为没什么实效。”

张宇、李挚这学期期中考试在冯老师的班里分别排第一、第四名。

记者：老师给你们讲过什么是素质教育吗？

我刚问完，张宇脱口而出：“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变。”坐在旁边的一位老师忍不住笑出声来。

记者：这句话你从哪听来的？

张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从报纸上看到的。”事后我听冯老师讲，张很爱看报，他以后的理想就是当一名记者。

记者：你们觉得素质教育应该是怎样的？

“注重能力，比如学习的能力，不像现在好多同学老师怎么教就怎么学，应该培养自己的学习方法。”

记者：你们觉得现在是素质教育吗？

张宇很认真地说：“现在学生多，国家又没有那么多的大学，所以只有竞争才能上大学。”

李挚笑着说：“对我们只能是美好的愿望。”

记者：你们喜欢冯老师的教学方法吗？

“喜欢。”“对一部分同学比较好，对那些不自觉的人不是特别管用。”

记者：你们希望老师给你们加压，还是像冯老师这样给你们的余地比较大？

李：挺矛盾的，想老师给压力，又不希望压力太大。

张：老师应该掌握好“度”。

李：跟我以前初中的同学聊，他们有的上了重点高中，他们老师总是逼着他们学这个学那个，晚上还留很多作业，他们挺痛苦的。但我觉得这样好像能出点效率，一到全市会考，重点校就是比普通校强，老师压着学生还是有点好处。”

一个很欣赏冯老师教学方法的老师告诉我，冯老师的班学习成绩不是很理想。

我采访快结束时，冯老师告诉我为了学生的成绩，她以后也要对学生严点儿……

后记：这次采访虽然没有达到我预定的目标，但是这些一线的老师在自己的教学过程中，绝对没有忽视对学生人格和良好的习惯的培养，这些正是人一生中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在会考、中考、高考等各级考试的压力下，搞的素质教育很难。最后，我用在这次采访中老师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作结束语：“希望那些专家们、官员们有空多到我们一线老师中间走走，多了解下面的实际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