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义务戏近来可谓不少，而关于水灾者，自此三天大义务戏之后，妇人会有，新闻界有，青年会有，各机关不一而足，此外李盛藻另有一场，徐东明、东霞另有一场，孟小冬由某机关约出另演一场，程砚秋连演两场，北京人可算有戏听了。如今别的暂时搁下，且谈谈三天大义务戏，在新新上演。第一日姜妙香《玉门关》，李洪春《古城会》，张君秋《起解》，言菊朋《八大锤》，金少山《牧虎关》，谭富英、尚小云全本《御碑亭》。《玉门关》姜饰班超，此戏很冷，重头唱工戏也，较《叫关》《小显》固是不如其累，而《监酒令》则较之轻多矣，可惜太散漫，不热闹。李之关老爷在北方就算不易，在下不谙老爷戏，只觉火气冲天，仿佛飞机炸弹似的。往昔有人讥杨宝森，唱出戏来能使人得慢疾，如今一看李伶的戏，大约可以治愈了疟子。张君秋宜穿褶子，或帔，短打扮便不入眼，不过身材尚可，稍嫌瘦耳。唱念一如往昔，毫无进展，嗓子有时不给用，孙盛武当场抓哏，誉张以小梅兰芳，甚是新颖。言菊朋王佐扮相总算对付，底气不足，念白声小，身上尚不拖泥带水，说书时大洒其血，“嘿嘿”不绝于口。侯喜瑞兀朮轻快自然，已少烟火气。孙毓堃陆文龙平常，杨盛春车轮战之文龙，起打无李少春稳，亮相略逊茹富兰，末尾收兵一嗓，十分不入耳。盛春在津演《贾家楼》《连营寨》，末尾都喊“收兵呐”一嗓，无一次不难听。说书时改刘宗杨，笑声颇似小楼，余皆不需费话。金少山之高旺，不带八妹搬兵，自张宝出场守关起，不失幽默二字，但未免稍嫌油滑，嗓子尚给用，流水极为动听。大轴小谭之王有道，似不及连良，小云亦不如砚秋，团圆对啃之快板，竟马了个不亦乐乎，时间关系也。张春彦申嵩，减看卷一场，叶四之柳生春，做得细、念得匀，金榜乐一场，得彩不少，避雨之跌，与小云平分秋色。毛世来之小姑，此子新入荀门，念做一概效之，娇憨可取，实有进步，戏散钟鸣两句。

第二日友人请听毛世来，于是失陪，结果据说奚啸伯《碰碑》不恶，裘盛戎七郎太差，宋德珠、黄玉麟《樊江关》尚好，程、萧之《连升店》最足解颐。李万春《宛城》之张绣，威武不足，英悍不足，起打尚好，郝寿臣之阿瞒平平，荀慧生邹氏不恶，叶盛章胡车足耍一气，典韦似是毛庆来，余以为尚不够资格也。马连良、于连泉之《杀惜》，自然可听，不佞在二十五年中国戏院曾见过一次，似无周信芳之咬牙切齿、浑身用力等过火毛病，而酸滑稍露，坐楼闹院之病也，杀惜则精彩矣，小老板演来，已是绝活，马富禄不及茹（富蕙）、孙盛武。目下此戏能者虽多，善者无几，小谭最劣，杨宝森不见佳，王少楼久不演，李盛藻、奚啸伯、范钧宏都是学马，哈尔滨已故名票陈远亭尚可，顾珏荪未下海在哈尔滨亦串过此戏，只是坐楼有趣，杀惜嫌弱，目下更不能动矣。论此戏之唱，据唱片言，刘鸿昇、余叔岩、夏山楼主都好，马嫌太花哨。

第三日为坤伶合演《八五花洞》，四个人分四次张嘴，两下计八位。徐东明姊妹之《宝莲灯》，一个死学马大舌，一个唱慢板还荒腔走板。王玉蓉《玉堂春》另述。孟小冬《奇冤报》一气呵成，字字珠玑，因从收音机聆得，余者无从看见，嗓稍稍细。李春恒包公不恶，较《五花洞》之马连昆强多，慈瑞泉当场抓哏活泼生姿，唱“张别古”两句，特别有趣。钟馗不知是何人。赵大似是贯盛籍，毋乃太谑且虐。

三天之后第四日（妇人会主办），由名票及叶盛章富连成等出演，仍在新新，本人虽然在场，但以票友演戏，不便妄加评语（内中有迎秋馆主朱佳、朱嫱二位小姐，王立君女士）。总之，票友能登台非玩意真地道不可，就中难免捧少爷或捧小姐之成见，而露演者又皆多以出风头为目的，若求古人如王雨田之老生，纳绍先之花脸，即谭鑫培、金秀山又待如何？更毋论谭富英、金少山矣。即今人章晓珊、夏山楼主、莫敬一诸君，及林钧甫、蒋君稼等，又何尝是纯盗虚声，谁不能动几下拿手活。便是言三，目下固然不老有劲，奚啸伯亦是羊毛下海，顾珏荪、俞振飞等，也都不是随便而成的目下地位。话说到这里，票友不票友的便不足一噱了，何况雇个内行扯扯身段、说说戏词就拉下脸上台呢？青年会在吉祥公演义务戏，大轴《珠帘寨》，李克用、程敬思对口成了金鹤年的《花子拾金》，数太保成了数来宝，三大贤及哗喇喇，与刘公道在马上……不相上下，但是赈灾救民，什么都顾不得了，这些热心君子因我不悉皆是何人，不妨提上一提，想还不至把不佞怎样，好坏自有公论，奉劝若无《杀家》中教师爷的资格，还请少现眼为妙，然而这一班都又远逊于妇人会主办之诸名票了，那些位虽不出色，却还及格，这些连板眼似乎还闹不清呢！

李盛藻因为大义务戏未唱（《八大锤》说书本由李演，因病易言三），独演《甘露寺》《盗魂铃》一次，徐氏二东演《一捧雪》于庆乐，程砚秋《玉堂春》《青霜剑》，在新新。孟小冬露了一次《失街亭》，出场时嗓子嫌哑沙，唱至空城二六，始觉扬眉吐气，斩谡一气贯通，念字行腔，无处不佳，然而事后竟有说孟荒腔走板者，真是莫名其妙！不过三个“再探”及“羽扇纶巾……”念得确是稍差。王泉奎司马懿不恶，马连昆马谡欠佳，鲍吉祥王平，叔岩外当以鲍为第一矣，画图请罪两场，后辈实可取法。马谡侯喜瑞外，马连昆已是不易，然而他有毛病，不爱好好唱，时给你满台瞎闹，不佞领教了不止一次。李春恒、刘砚亭、蒋少奎、郝寿臣各有轩轾，最糟要推萧德寅，在津公演，真是不知耻矣。新闻界义务戏亦是逢场作戏，眼镜革履上台，凑趣而已，实不敢恭维，不佞不暇报告了。(www.daowen.com)

本文信口开河，对票友未免多有得罪，本人向秉尤西堂先生所说：“不敢说可，不敢说非，常不敢说，则其人为何如人矣。”故而放心足足地谈了这许多话（放了这许多屁），再引上常报端所见之四个大字“文责自负”！

廿八年十月蒇事

第2卷第2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