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予于宋伶渺不注意，以为不过尔尔，最近中国戏院约宋出演，于是一观，观后作记，德珠将至沪，此文用作先声，盖可乎？

配角计老生杨宝森，花脸萧德寅，丑艾世菊、慈少泉，小生李德彬，硬里子张盛利，下手佟德新、宋金声……总之，配角杨、艾外，皆非好手。

戏码计十二日十六日工戏，第一日早《辛安驿》，夜《杨排风》，第二日早《虹桥赠珠》，夜《金山寺》，第三日夜《英节烈》，第四日夜《杀家》《扈家庄》，第五日《探母》，第六日七日休息，八月五日星期六（第八日）早《百草山》，夜《盘丝洞》，六日早《十三妹》，夜《花田错》，七日夜《小放牛》《杀惜》，八日夜《杀家》《娘子军》，九日以后约尚有三日，戏码未布。此次宋伶来津，上座不满，原因：封锁租界；天气太热。但观后见闻，似褒多于贬，人缘不为坏矣。为解疑起见，第一日夜场便往，果然不坏，扮相有言不知是男是女者，可想而知，片子贴得得法，装束玲珑，眼神极好，脸上是下过一番功夫的了，念白“甜”，嗓子虽脆弱，尚觉调门不矮，身段过于敏捷，稍浮，下场身段几次都好，耍辫子耍棍子，都美，起打亮相尚少相同，趟马之身段，几个转身跑圆场，确乎过瘾，可惜起打虽四五场之多，却无阎世善《演火棍》来得火炽，《打青龙》仅翻了三个筋斗，草草打完，《打孟良》简单透了，《打焦赞》不大精彩，《打韩昌》平平，似“刀马”路子，“武”则未也。

宋金声青龙，嗓糟。萧德寅焦赞，什么都好，慌而不利落，是大病，嗓糟。孟良前后二人分饰，前者不知姓名，嗓尤糟，后者赵德勋（？）嗓稍好，走路太板。佟德新六郎，一身毛病，投袖整冠都不成样，嗓子更糟，流水板愈唱愈不够板。韩昌、岳胜都平平，艾世菊小将，比马富禄好，神气十足，一身有戏。前有杨宝森《骂曹》，规矩之至，外行嫌瘟，唱念做走，都有涵养功夫，非小谭只顾嗓子大一切马虎者可比。鼓打得可爱，声刚而不硬，扬而不轻，柔而不滞，迟速有力，我一味看他手法，“夜深沉”都未细听，得“清”字评价，骂张辽最带劲。班底金寿臣曹操，真糟。

第二日夜场予又往观宋之《金山寺》，出手时长而险，跷工作身段难，扮相尤俊，惜脸太白，以衣色好故也（一身白）。唱昆腔身手皆好，嗓子之够，白口叫板时大耍程腔。起打火炽，下手卖力，台下合口味。李德彬许仙平稳，青蛇太糟，张盛利法海欠研究。

前场杨宝森《街亭·斩谡》，以古愚公一再细批，不敢不细看，确乎八个字评语，“大处落墨，细处着眼”。《斩谡》一场声容并茂，惜无富英大嗓，能喊得台下精神耳。动作不轻挑轻剔，稳重自然。且说目下此戏，小培老气横秋（少楼父死时小培配砚秋时演过）；富英一切马虎；言三胶柱鼓瑟，矫揉造作；少楼浮而不大方；连良太活泼；宝森太稳重；王又宸（已死）太不精神；嗓败之高庆奎又太精神；陈少霖乏味欠功夫；李盛藻尤差。孟小冬外，予许宝森，惜孟嫌生，却不及诸人熟了。萧德寅马谡不好，艾世菊老军力效萧长华，艺有进步。

第三日《英杰烈》，上座不佳，宋老板打了两天，再受暑，竟一字不出了（据说德珠自云，来津后服药调嗓之费，已去数十金，此日知嗓必败，气急带累也。缘青蛇一角，昨日本由班底王秀雯配，及白蛇已要出场，青蛇临时告假，急向昆腔班找来乏角一名充数，宋年青性急，以至本钱蚀落，吃勿消了）。于是全剧删场、删念，删唱句，唱则一字也未唱，做尚好，表情妙，嫣然一笑，不俗，扮相清淡，尚可。后半串小生，不及贴片子漂亮，嫌瘦，着花靴，不可取，拼命加开打，加亮相，加耍家伙，见匡忠后身上好。李德彬匡忠，平妥有味，艾世菊妈妈不恶，慈少泉公子精神，张盛利王大人，嗓太坏。德珠配角尽是半哑巴，自己再不能唱，一台没劲。有宝森之《碰碑》，唱念句句可以取法，此戏似属宝森第一矣。碰碑时之身段步法，稳练老当，富英不及，脸上好，有暮气可取。(www.daowen.com)

总之，三天之后，知宋伶的确可看，戏路太杂，程荀兼来，嗓子能好，在沪可以《探母》打炮，第二日《杀家》《扈家庄》，第三日《杨排风》，先别露打出手，庶能引人入胜。

第四日双出，宋尝说其《扈家庄》乃一绝，以太累未往，第五日《探母》以嗓关系，改《夺太仓》（带打出手），似不应该（神仙戏外万不可加出手，《取金陵》亦不宜打）。杨之《珠帘寨》，得彩甚多。宋要好过甚，掉家伙数次，我未往，可靠友人为述如此。

因嗓关系临时停二日，昨日乃《盘丝洞》，又往聆之，前有宝森《洪羊洞》，前半平平，后半纯用低音，愈唱愈有余韵，然台下直不报以彩声，且有谓不如管绍华者，以其不死劲唱也，脸上有死光，是可取处。宋扮相太不中看（眉上不露额，面太红），几段唱宗荀，调门够低，念白台步一一学荀，都不好，身段够繁，场子惜不紧凑，浴舞不好，不如扑蝶，末场起打，又带出手，不如《金山寺》紧凑，险则过之，亦不太长。德珠未踹跷，省力多矣。慈少泉妖女，太俗。艾世菊八戒行头太海，武工白口架子不恶，病矮躯。李德彬唐僧无用武之地，佟德新辈尚好。

今早《十三妹》，又拟往观，归来再记，以上四日，可窥德珠梗概，不符处间或有之，然予意海上仕媛不妨看一次也。要之如李少春，文戏有味，武戏未免久看便乏味趣，文戏中又以做工见长，友人谓其《探母》甚好，余则以为《盘丝洞》最不起劲焉。《辛安驿》《英节烈》，似亦不如世来，《杨排风》《扈家庄》《小放牛》以及打出手戏剧敢保满意。

廿八年八月六日晨稿成

第2卷第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