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实验京剧团的演出是频繁的,除经常在北京的长安戏院、吉祥戏院、大众剧场、开明戏院、中和戏院演出外,每隔一月,必应天津中国大戏院之约,赴津公演,十二天为一期,有时续演一期,有时隔半月又去演出。远于天津的地方,曾到过石家庄、开封、太原、上海、南京、无锡、旅大、沈阳、哈尔滨、牡丹江等地。我随团外出,除在旅馆里编戏外,各地区的地方戏和京剧都曾寓目。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太原看到了晋剧唯一名净狮子黑(乔国瑞)的昆曲《草坡》和《功宴》,还看到他在《回荆州》里饰演的乔国老。狮子黑以晋剧名净而兼擅昆曲,算得是鲁殿灵光,巍然独存。在北京我看过他演出的《钟馗嫁妹》,一套[粉蝶儿],曲律工细,一丝不苟,扮相则与京、昆迥异,勾绿脸、戴红扎、扎软靠、外套黄龙马褂、戴倒缨盔、拿云帚,出场时有三把台火,不喷三口火。当时引以为奇,很想再看一看他演的《草坡》、《功宴》,京华匆匆,未餍夙望。这次在太原终得如愿以偿,真是意外收获。他在《草坡》里主演金兀术,勾画细碎的绿金脸谱,身段极其繁重;在《功宴》里主演铁勒奴,勾黑脸(京、昆均勾紫脸。黑与紫通),一套[点绛唇],功力弥满,身段神气,较京、昆演者尤繁。乔国老是晋剧中花脸而不勾脸谱的一种角色,与《打渔杀家》的萧恩、《李陵碑》的老令公同型。这个角色,重白不重唱,那段脍炙人口的京剧马派“劝千岁”唱段,在此则用念白代替。同时,狮子黑还与果子红(丁果仙)演出了《打金枝》,他演郭子仪,也是花脸而不勾脸的。而果子红又单独演出《卖画劈门》(全部《日月图》中的一折),其做、表、身段,相当细致。另外,我还看到蒲州梆子王秀兰主演的《挂画》与《烤火》,都有绝技;而原云龙主演《忠义侠》的周仁,在强赐冠带时的“耍纱帽翅”的表演,更使我惊惜而折服。惊的是地方戏中确有许多绝技,惜的是我在编写《鸳鸯泪》时还没有见到这些绝技(山西梆子的《忠义侠》没有“耍纱帽翅”),不然的话,我会一礼全收地纳入京剧表演之内,让储金鹏也练出这套“耍纱帽翅”的功夫。
在开封,我饱看了豫剧的许多传统戏,如《赶大元》、《南阳关》、《锤换带》、《灞桥挑袍》等。当时陈素真正在开封演出,她的几出代表作,我也都一一寓目。而我们住的金台旅馆,恰恰就是陈素真当年灌录唱片的地方,从旅馆的服务人员口中,听到了许多关于她的逸事佳话。
在石家庄,我冒着严冬的寒冷,每天必到老调丝弦的场子里观摩刘奎显等名演员的演出,饱看《闻政楼》、《反五关》、《玉棋子》等许多传统剧目。那时,老调丝弦的剧团还没有正式的剧场,每天仍在戏棚里公演,腊尾酷寒,棚内只有一个大火池子取暖,观众笼手于袖,蜷坐凝听,而演者精神抖擞,兴致勃勃,台上的“一团火”驱散了台下的“一层冰”。(www.daowen.com)
在沈阳,我看到了赵荣琛演出的《李师师》,新剧本,新人物,一切唱、念、身段,仍是程派路数。还看到了曹克英编写的评剧《小女婿》和《小二黑结婚》,那二诸葛、三仙姑、罗婆子的塑形和表演,至今记忆犹新。更使我终身难忘的是,在李筱舫兄的向导下,得偿我多年的渴望——饱看滦州影戏。筱舫兄在北京协助喜彩莲演出的时候,常常谈到他的家乡戏滦州影,绘影绘声,诱我神往。这次到了沈阳,恰值两个影戏班子、四位影戏名家分别在城内外演出,城外小市场是李秀、郑久亨挑班,城内市中心是王奎章、高荣杰主演。筱舫兄与这四位名家都是朋友,他介绍说:李秀的老生,犹如京剧里的高派,脆亮清洌;王奎章的老生,犹如京剧里的余派,甜润醇厚;郑久亨的旦角,犹如京剧里的尚派,高亢脆爽,有时唱花旦,又有些筱派(筱翠花,即小翠花于连泉)味道;高荣杰的旦角,犹如京剧里的程派,委婉缠绵而刚柔并济。当时,王奎章、高荣杰上演的是全部《二度梅》,李秀、郑久亨上演的则是全部《杨家将》,并在中场加演一出“骨子戏”。我听到一出《铡美案》,唱老包的是李墨林,李秀则先演王延龄,后演陈世美。这些位影戏名家,都录制过唱片,相当地有名气了,但是他们的艰苦精神实在使人叹服。我曾到过他们的后台(即影戏幕后),看见李秀一边唱,一边打小锣;李墨林一边唱,一边弹弦子;而郑久亨却是一边唱,一边用两个手指捏着嗓子,发出了娇凌凌的燕语莺声。据说,滦州影的旦角歌手,都有捏嗓子的习惯,几十年的歌场生涯,嗓子会捏成两块紫疤,有的甚至感染成疮。我们在幕外听到了玉润珠圆的娇媚之音,总以为是出自二八年华的女儿之口,殊不知“一串骊珠声和韵闲”,却发于七尺须眉的两指扼喉之际。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