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书鸿：1958年，因敦煌展览访问日本时，日本的考古学家原田淑人先生曾明确指出：“敦煌是日本艺术之根。”我想具体了解一下丝绸之路与日本文化的关系。

池 田：日本文化不但在艺术方面，在其他许多领域也都受到中国文化的巨大影响。而通过丝绸之路，印度、波斯文化也传入日本。看一下敦煌的文物，便可以感觉到这些也都与日本文化有密切的关系。

平山郁夫先生在其画文集（《从西到东》，日本经济新闻社）中曾指出：在敦煌第220窟中发现的3尊菩萨像的模样与法隆寺金堂6号壁画的画法近似，因此我认为，我遇到了日本美术的源流。

常书鸿：对，是这样。

池 田：看一下从4世纪末到7世纪的古坟文化的殉葬品，我们便能发现许多是从亚洲北方传入的物品。从7世纪开始的遣隋使、遣唐使^[1]制度，使得日本通过中国，吸收了大量从丝绸之路传来的文化。

遣隋使、遣唐使的成员有木匠和医师，大多数则是留学僧和留学生，他们留在洛阳和长安，抄写了庞大的佛典，然后把它们带回日本。在众多的佛典中，有像《法华经》那样的大乘经典和论书，若溯其渊源，便可以发现这些佛典都是经由丝绸之路传来的，这一点是毫无异议的。同时，被称为“丝绸之路终点站”的奈良正仓院中收藏的珍宝、艺术品等都是由中国传来的。其中也有来自伊朗方面的艺术品。

在法隆寺玉虫厨子上的《舍身饲虎图》，也被认为与敦煌莫高窟第428窟的《萨埵那太子本生图》如出一辙。日常生活中，从黄瓜、葡萄等食物到语言、习惯，我们都可以找到许多从丝绸之路传来的东西。

近几年，NHK电视台有关丝绸之路的节目逐渐增多，使人们对丝绸之路感觉很亲切，因此关心敦煌的人越来越多。

常书鸿：井上靖先生的小说《敦煌》被拍成电影之后，日本的“敦煌热”逐渐兴起，我想，这在中日文化交流史上是一件非常精彩的事情，真让人高兴。

我认为，“敦煌热”的出现并非偶然。中日两个民族起先都是在同一文化环境下繁育、生长起来的，敦煌成为中日两国人民友谊的联结地。我确信，它会加深我们之间的友好关系。(www.daowen.com)

池 田：从敦煌的历史文物可以清晰地看到，丝绸之路作为佛教传入的必经地，是古代中外文化交流的纽带。日本也从其中受到了很大的文化恩惠。

关于日本文化的源流问题，有许多不同的说法。有一说法，认为日本民族是从南方的“海道”北上而来；另一说法，认为是从亚洲北方经由朝鲜半岛而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江上波夫（东京大学名誉教授）有名的“骑马民族征服说”。他认为东北亚系的骑马民族经由朝鲜半岛进入日本而建立了国家。这是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说法。

寻求日本文化的源流，如语言、生活、习惯诸方面，其中有许多可以在南方找到根源。也有人认为这是从中国的江南地区和云南地区传来的。但从考古学、语言学的角度来看，日本受朝鲜半岛的影响也很大。

形成统一国家后的日本，以中国作为政治、文化的模范，引进中国的制度和文化。儒教、书画等对日本文化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其中汉译后的佛教经典对日本文化的形成所起的作用则更大。佛教艺术成为日本艺术文化的基础的同时，也成为人们精神文化的中心轴。许多被称为古代、中世纪日本艺术之宝的作品，都是佛教艺术品。

但是，明治维新以后国家主义抬头，佛教受到了弹压。特别是在对外侵略的军国主义道路上，国家神道拥有巨大的力量，佛教文化曾一度消失。

因军国主义权力的蛮横弹压，创价学会的初任会长牧口常三郎被捕入狱，第二任会长户田城圣也在监狱中度过了两年，那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时代。

因此，曾经在敦煌开出绚烂的花朵、丰富了中国和日本文化的佛家文化，在军国主义时代就像在沙漠中消失的河流一样在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但是，展望21世纪的今天，许多西欧学者都在注视着新佛教文化的复兴。

从印度开始发源的佛教文化之河，在流向中国、日本的时候滋润了那个时代。我们看到以佛教为基调的和平与文化运动，对亚洲以及世界的安定和繁荣做贡献的时代已经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