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 田:时至20世纪的最后10年,我想常先生在大半个世纪中与敦煌这座丝绸之路的美丽宝库同生存,对艺术肯定会有不少的想法,诸如艺术的过去、现在以至未来,东西方文化的发展交流等,我想听一下常先生的感想。
常书鸿:谢谢。我非常高兴能与池田先生谈一谈这方面的问题。
池 田:我读过先生所著的《敦煌的风铎》,了解到从1927年您留学法国开始,有长达10年的时间一直埋头于希腊、罗马的美术史和美术理论的研究,先生非常喜爱文艺复兴时期和近代美术的杰作。特别是您说您深为19世纪浪漫主义画派[18]的代表画家德拉克洛瓦[19]所折服。
当时,随着自然科学的发展,人们开始探索新的人生观、价值观。在艺术界,一些画家主张变革过去一成不变的陈旧观念。那是一个人们探求如何观察、如何表达,人的个性得到解放的时代。
常书鸿:我在法国学习的时候,不喜欢法国后期印象派。我喜欢新现实主义。我的老师是新现实主义派。当时,我极其重视描绘静物、人物的现实主义。
我在油画中运用了中国画的线条。中国画的线条是非常精彩的,特别是顾恺之的画,其线条特征尤其精妙绝伦。他的画色彩也很丰富。
池 田:我见到现代中国著名画家董寿平[20]先生时,他说:“西洋绘画重视光和质感,而东方绘画有重视运笔、线条的倾向。”并且当时董先生说:“200年或300年后,人类肯定会回忆起东方的精神。”我深为他的愿望所动心。
常先生年轻时在罗浮宫的美术馆为《希阿岛的屠杀》所感动。塞尚曾称德拉克洛瓦为法国最大的画家。他说:“无论静寂的悲剧作品,还是跳跃的喜剧作品,没有人能够像德拉克洛瓦那样使用色彩。我们都是通过他来学习绘画的。”
但是,德拉克洛瓦在20多岁时送进沙龙的这幅作品却为画坛所不屑,被讥讽为“绘画的屠杀”,受到当时画坛的批判。
他用丰富的感情和高涨的热情去看当时的社会事件,并戏剧性地加以描绘,具有鲜明的个性。他的作风与新世界的出现相吻合,由此提高了他作品的魅力。
他那幅有名的《屹立在米索伦基废墟上的希腊》被收藏于勃拉多美术馆,我们在东京富士美术馆的开馆纪念展“近代法国绘画展”中展出了这幅作品。他的这幅以希腊独立战争为题材的、带有东方情调的作品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www.daowen.com)
他出生于巴黎近郊塞纳河边的一座小镇。怀着对北方世界的憧憬,他34岁时用了半年多时间游历了西班牙、摩洛哥、阿尔及利亚等国家。这次旅行更加丰富了他的艺术内涵。
在他那厚厚的7册写生画稿近500幅作品中,我们不难看出,与法国风情迥然不同的地中海明亮的阳光和异国风情,在多大程度上刺激了他的创造性,给他带来多么深刻的影响!
在与异国文化的撞击中,在与崭新世界的相逢中,他的感性世界得以大大扩展,使他开创出独特的艺术风格。
常书鸿:对,德拉克洛瓦受到东方世界的影响,鲁奥[21]也吸收了东方艺术形成自己的风格。我相信中国必定会有东西方艺术融合的那一天。我确信中国画坛肯定会出现像东山魁夷先生、加山又造先生[22]那样实际进行文化交流的画家。
池 田:加山又造先生以中国唐代艺术大举进入日本的7世纪为界,把日本绘画史划分为7世纪以前的古代,和从7世纪到16世纪室町时代末为止的近代两个部分。
他说:“日本文化起源于外来文化。从宏观上来看,无论古代也好、近代也好,日本文化只不过是中国文明圈的一个地方文化而已。”(《现代日本画全集》第17卷,集英社)
在占绝对优势的中国文化影响下,日本的本土文化开始萌芽、成长。我深为日本与贵国之间的缘分而感慨。
不过,法国的路奈·尤伊古曾说:“西洋美术、印象派及世纪末美术都是在与东方文化的碰撞中改变了原来的风格。”我衷心期待在中国传统文化的丰饶土壤上,东西方的文化交流进一步发展,使21世纪的艺术更加丰富多彩。
常书鸿:绘画必须吸收新鲜的东西,不断丰富自己,从敦煌壁画中就可以了解到这一点。那里既有中国独自的风格,也受到外国的影响。有许多地方是受到外来影响才创造出自己绚丽多姿的文化的,唐代文化便是一例。我想过去日本的绘画也是引进中国艺术之后才形成并发展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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