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教育·亚洲研究》登载德克·博德教授著《中国思想在西方》专论,我们结合同一刊物的类似文章,综述如下:
在17—18世纪的欧洲启蒙运动中,深受儒家启迪的法国重农学派主张教育与教会分离和发展全民教育。仅此途径,有才能的人被选拔和训练,而服务于公共事业。重农学派明显是被中国所影响的。再如,文官考试制度(科举)确保出仕政府的人,是基于教育,而非地位。重农学派所倡导的全民教育,开启了19世纪的西方民主的规范化的运动。
(甲)中国思想与启蒙运动
很久以前,各种中国的技术发明是通过阿拉伯人——欧亚大陆的旅行者和贸易者——为中介,传到欧洲的。然而,西方人受惠于纯粹的中国知识(非物质文化),在他们自己远赴中国之前则是微乎其微的。
中欧会通的新时代始于利玛窦到达北京的1601年。耶稣会士们被这个悠久高卓的文明所震惊,于是,他们就把其所见所闻,反馈于欧洲;他们的文字被汇编成集,形成了系列的中国著述。犹如向欧洲人展示了一幅美轮美奂、惟妙惟肖的中国画,它掀起了“中国热”,炽盛于17—18世纪。这不仅是家喻户晓的“中国时尚”,而且还在文学和思想上熏陶了当时欧洲的名流。
在那段欧洲的政治与知识的酝酿期里,“中国效应”是至关重要的。西方人开始依照儒家的民本、仁政和贤能,审视与批评欧洲的现状:A.他们反对君王只顾自己、不管民生的“君权神授”;B.他们对贵族奢侈和农奴挨饿表达了正义;C.他们敦促公共事务向受教育者开放。
如此思想,初露锋芒于17世纪,涤荡社会于18世纪,即举世闻名的欧洲启蒙运动,其结果是爆发了1789年的法国革命。
中国的刺激是强烈的。欧洲人看到了一个独立于和更早于宗教的伟大文明,它不允许教会干预行政权力。中国皇帝看似绝对君主,实际上是受制于主张“民贵君轻”的儒家治道的。特别令人敬佩的是,中国,不像欧洲那样的由世袭贵族垄断职权,而管理国家的则是教育和考试中的出类拔萃者。
极有趣的是,莱布尼茨在1697年所写的一封信中,宣称:“我应该在我的门上挂个招牌:中国知识咨询局!”
最倾慕中国的欧洲启蒙运动的领袖是伏尔泰,他的书房中敬奉孔子(画像);他认为,孔子是圣人之最,而中国则是哲人治理——“理想国”。
伏尔泰死后11年爆发了法国革命,接踵而至的是拿破仑战争和19世纪的欧洲工业革命。于是,欧洲人的浓浓的“中国遥情”云消雾散。但在美国,至少有一位19世纪的思想家沉浸于中国,那就是爱默生(1803—1882年),他接受儒家的士的观念。他主张好的政府应该基于道德,个人当有社会责任作为处世之道。今天,我们敬重如此美国思想,但很少知道它是祖述尧舜。
(乙)重农学派与儒家示范
深受儒家启迪的法国重农学派主张,政府应该尊重客观的经济与社会规律,那就是“自然秩序”(自然法、道法自然),这与儒家的相关思想基本一致。几千年前,中国人就致力于“人之道”(政府行为)应该与“天之道”(魁奈所称“自然秩序”)保持和谐。
重农学派还主张,教育与教会分离,发展全民教育。仅此途径,有才能的人被选拔和训练,而服务于公共事业。重农学派被儒家影响的另一个方面,是提倡文官考试制度(科举),它确保出仕政府的人,是基于教育,而非地位。
中国皇帝每年的春耕仪式也打动了重农学派的领袖魁奈。1768年,路易十五的儿子在宫廷中举行了这种仪式,以表示政府重视农业。奥地利皇帝约瑟夫二世效仿之。魁奈被其门徒称为“欧洲的孔子”。
重农学派的另一个杰出人物是杜尔哥(1727—1781年),于1774—1776年任法国财政大臣。在1765年,杜尔哥听说有两名由耶稣会士派来法国学习的中国人,即将回国。他一口气列出了52个有关中国的经济和社会状况的问题,请他们带回中国,酌情解答,然后寄回(可惜没有收到)。
虽然重农学派的儒家式的经济改革没有成功,但它对经济理论的贡献,特别是对亚当·斯密的影响,是深远的。重农学派是近代西方的政治经济学的奠基者。另外,重农学派所倡导的全民教育,开启了19世纪的西方民主的规范化的运动。
虽然欧洲的“中国热”在1789年后火烬灰冷,但它留下了一份行之有效的遗产,那就是现代西方普遍采取的文官制度。各种欧洲的文官制度都源于中国的“帝国考试”,一般来说,它始于西元前165年的西汉王朝。该制度有两个重要优点:A.它确保优异学子服务于政府。B.它对社会全体开放,一视同仁。故而,在近代以前,这项制度是世界上最民主的。
(丙)中国体制与欧洲引进
在17—18世纪的欧洲文字里,科举制度是被反复描述的,以致伏尔泰和魁奈等人对此赞叹不已。(www.daowen.com)
在法国,最早的文官制度形成于革命狂潮的1791年,十年后中断,而于1840年重建。虽然它的来龙去脉已渐模糊,但还是有几位法国史家追溯其中国源头。
英国的文官制度的起源比较清晰。18世纪的一些英国学者称道中国的这项制度,他们敦促英格兰采用之。1806年,英国东印度公司首先尝试。随后几十年,许多英国人倡导援引中国模式,而在英格兰全面实行之。最积极的呼吁者是驻华外交官密迪乐(Thomas Taylor Meadows,1815—1868年),他于1847年发表《关于中国政府和人民及中国语言等的杂录》一书,其主旨是:“敦促英国各部门实行竞争性的文官考试制度,以改善不列颠和英帝国的行政功效。”他叙述了中国的体制,称:“一个持久帝国归因于‘选贤任能’的好政府。”如此呼吁使英国政府建立了调查此项制度的委员会。在1853年,它向议会呈递了《永久性的文官制度》的报告,提议:设立中央考试司,招纳有知识的候选人,它应该是普遍开放的常设机构,以促进政府服务基于才德、而非偏爱。该报告还说,中国已经实践这些原则,亘古有效。它导致了第一个英国文官制度委员会于1855年问世。
今天,文官制度的原则已被民主国家普遍接受。文官制度无疑是中国赠予西方的最珍贵的知识礼品之一。
西方人习惯于把我们的文化遗产归功于埃及、希腊、罗马和北欧,而忽略它的真正源头——距离遥远、文化异质和很少共性的亚洲源头。鲜为人知的是,在16世纪以前,西方更多的是受惠于亚洲,详见于德克·博德教授的另一篇专论——《中国赠予西方的礼品》,它所叙述的是在物质文化方面,中国对西方的贡献。
(丁)文官制度与美国民主
文官制度的思想不是起源于美国或欧洲,而是中国。西元前165年,中国开启帝国考试制度,而后历朝加以改进。
在这方面,英国为美国创造了先例,是很自然的;尽管如此,中国的影响还是无处不在的。例如,1868年罗德岛的托马斯·詹克斯最先向国会建议,在美国创造文官制度,它的报告有一章是介绍中国的。同年,艾默生在波士顿演讲,赞美中国的科举制度,敦促政府采纳詹克斯的建议。
在美国,像在英格兰一样,以往那不正规的体制滋生出许许多多的惯于以权谋私的人。他们对文官考试这一政治革新恨之入骨,群起而攻之。他们抗议道,凡是赞成以考试决定候选官员的人,都不是美国人,而是外国人、是中国人!以致1968年的决议,直到1883年才被国会通过。
也许今天的美国人都会想到,自从美利坚建国之初,文官制度就是其立国之本。但很少人停下来思考:实际上这个有效的政治机能的思想,在美国是相对很新的。在美国历史的第一个一百年里,制度恶劣,贪污行贿,丑闻层出不穷。直到1883年,即在美国总统被一名求职失败者所刺杀后的第三年,公共觉醒,要求实行文官考试制度,任人唯贤,而不是党派忠诚。
今天,文官制度是一个被所有的民主国家所接受的机制。例如,早在1941年,美国就有250万男女通过考试进入政府。基于人的才能来选择政府官员,这是很重要的。
(戊)西方国民教育源于中国
被称为现代管理学之父的彼得·德鲁克指出:
教育的社会宗旨的最明晰也是最古老的观念,就是:儒家圣贤和士人统治的中国的理想。此种宏观的教育理念是形成于基督时代以前的,被规划于典章制度不会迟于公元6世纪的唐朝,它基本完好地传承下来,影响今天。即使是在现代中国,儒家隐退,但其教育结构也富含孔子的理念与价值。
类似的教育模式在16—17世纪之交以前西方,乃闻所未闻。当(赴华)耶稣会士第一次读到刊印教本之时,西方通过发达的教育来制导政治与社会,便成为可能了。耶稣会士(在欧洲)建立了最早的近代学校,而使他们自己成为高贵和博学的导师……在18世纪(即“中国热”的启蒙运动时代——引者),教育和学校是主要的社会功能在西方被普遍接受。
……托马斯·杰斐逊为弗吉尼亚所做的教育设计,是自从中国儒家以来的最全面的教育规划,即:普及的和无阶级的、通过它来产生民主精英。但19世纪,移民潮滚滚而来的时候,美国的学校就变成了美国化的有效机制。
与此同时,在欧洲……18世纪的奥地利皇帝约瑟夫二世致力于创建学校,把它作为社会政策的中心;其教学内容雷同于耶稣会士的学校和北美殖民地的学校,但目标有所区别:约瑟夫二世是使教育与天主教分离,确保俗世导向、而非教士套路的培养人才,令社会互动,包容平民学子。奥地利学校是成功的故事之一……[33]
另外,关于约瑟夫二世从中国引进教育,北欧自然科学研究协会网站发文:《自从启蒙时代,中国就启迪我们》,其中写道:
这种由成绩优异的受教育者管理国家的儒家思想,也在欧洲王室获得了立足之地——例如约瑟夫二世(德意志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在位1741—1790年),他是哈布斯堡王朝的统治者,领土包括奥地利、斯洛文尼亚、德国和意大利的部分地区。约瑟夫二世师从耶稣会士学习哲学,也学到了中国的教育制度。他还听取了对贵族血统继承国家官职的批评,他认为治国者应该按教育程度来选拔……
像伏尔泰这样的启蒙哲学家从中华文明获得启示,来促进国民教育,再由他们来管理国家。就连欧洲君主们也希望在保持其权力的同时,引进“学优则仕”的文官制度。[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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