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千叶在面对这种部族承传数代、神圣无比的传说与守卫之责时,仍然像是一个真正的普通叛逆少女那样做出反应。
这种“人性”,才是真正引发我们这些剧外人局中人的读者情绪共鸣的地方。它让古千叶活在我们当中,让我们就像古千叶一样行动于故事之中。
古千叶的古灵精怪,不是作者赋加给她之上的标签和概念;而是,她就像我们生活之中的精怪少女,确实会有那些看似匪夷所思但确实是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少女思想、言语和行为特征——就像金庸在《射雕英雄传》中刻画的黄蓉,之所以得到我们满心喜爱,就是因为她就像邻家妹妹一样。
古千叶也是如此。她就是一个青春期叛逆的少女,面对圣鱼传说的部族传说与使命,会质疑,有叛逆,当然亦会“在黄藤条下做好人”,审时度势、假作屈服——面服心不服。
安争:“你能不能认真点。”
古千叶用一种“你这个笨蛋”的眼神看了安争一眼,然后继续说道:“我们古猎族之所以生活在沧蛮山里,也是因为这个传说。我们的族人,以守卫圣鱼为己任。其实可能也就只有本族先祖见到过圣鱼,后来的族人没有见到过的。所以到最后,守护圣鱼也就变成了守护圣鱼传说。”
她有些无奈地说道:“可这就是信仰!古猎族的人认为我们就是天生的圣鱼的守卫,我们就是圣鱼的臣民……虽然我不认为是这样,可我爹的思想改变不了。当我试图去怀疑的时候,他往往都会用藤条来告诉我:我是错的。所以打到后来,我也不得不承认我们就是为了守护圣鱼而存在……你说奇怪不奇怪?!我爹,我爷,我往上几百年的祖宗都没有赶上圣鱼出现,我赶上了。”
——知白《大逆之门》:第七十八章 白痴白痴白痴
这让我们想起所有不想接受“父辈的说法”,却不得不在他们的威压之下,选择暂时性妥协的青春期叛逆少年:“虽然我不认为是这样,可我爹的思想改变不了。当我试图去怀疑的时候,他往往都会用藤条来告诉我:我是错的!所以打到后来,我也不得不承认我们就是为了守护圣鱼而存在!”
知白用了一种极其幽默、夸张、让我们忍禁不住的表达方式,加深了我们对古千叶这个少女和她的作为与言行的印象。特别是,这全部出自她自己的叙述。正是这种叙述本身,强化了她古灵精怪的人设形象特征、叛逆少女的人性特点、对“圣鱼传说”的看法之特质和做法之特性。
正是这种特征、特点、特质和特性,才让神圣的圣鱼传说和世俗的传说守卫者,形成了一种对峙、悖反却又统一于一体的某种奇妙关系之中——就我们的感受而言,这造成了一种奇特的“反差萌”。
对于整个古猎族部落而言,圣鱼传说是最神圣的信仰和崇拜。因为这个传说,他们生活于沧蛮山里;代代相传,以守卫圣鱼为己任;甚至奉圣鱼为主,以其为图腾,自居为圣鱼的臣民……圣鱼守卫者成为他们最虔诚的信仰、责任与使命。
但是,悖论在于:代代都在流传圣鱼的传说,却只有先祖见过圣鱼,而后代再无人见过。因此,传说最终真的成了传说;“守卫圣鱼”变成了“守卫圣鱼传说”——这个变化只有一词之差,却很关键。
因为,当“传说”都需要守卫时,其实就表明对于这种传说的真实性亦即“圣鱼是否真的存在”的质疑,已经达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这并不是安争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古猎族部落信不信的问题。
或许,在古千叶之前,还有无数古猎族的人都质疑过圣鱼传说,甚至质疑这世界是否真的有圣鱼,只不过都未曾公开表达过,或者偶尔公开异议却被弹压了下去。只有古千叶年少热血或叛逆、无知者无畏,一而再,再而三地表达过不同意见,结果被她爹——古猎族前任族长——用藤条抽“信”了。不管她实际信不信,但至少在公开场合,得表示她信了这事。事实上,她在心底仍然是不相信的。
一个不相信圣鱼传说、不相信圣鱼真实存在、不相信古猎族就是圣鱼的臣民、更不相信自己“圣鱼守护使”角色的叛逆少女,却接受了世代传承的圣鱼守护之职责与使命,其实真的是一件很荒诞和滑稽的事情。
这种“不信”守护者和“圣鱼传说的虔诚信仰”之间,所构成的反差和张力,同样瓦解了那种传说的神圣性,重构了人设的代入感——我们不是像古千叶一样不相信圣鱼传说,而是古千叶代表了我们“不信就是不信”的某种叛逆心理,所以才会引发共鸣、同情和共理。重要的不是相不相信圣鱼传说这件事情,而是对不得不“虔诚信仰”这种传说本身的反叛心态。
但,悲摧的是,圣鱼传说最虔诚的信仰者——如古千叶的爹、她爹的爹、往上几百年的祖宗——都没有见到圣鱼,反而是古千叶这个最不虔诚、最不信圣鱼传说的当代守护者,却遇上圣鱼现世、天眷选人的事情,是不是很狗血?
比起这种跟老子比、跟老祖比、跟老祖宗比“为什么是我”的感慨和感叹,更为重要的是,被她爹抽了一辈子藤条教育说“你错了”、一个劲儿地在口头上说“爹我错了”心里却狠劲儿地说“我没错,我没错,爹你老糊涂了,你才错了”的叛逆之女,事到临头,才发现:爹,我错了——您老没错!姜还是老的辣!不信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原来你吃的盐,真的比我吃的饭多……
这样的逆转,是不是更狗血?更狗血的是,我们是不是可以编排出番外故事:白云之上,苍穹之下,有一双充满嘲弄的命运之眼(天眼);然后,古千叶扑倒坟前,痛哭流涕——爹,我错了!当年我就不应该那么犟!那么多年的黄藤条,全都白挨了……(www.daowen.com)
好吧,画风不对!
古千叶才不会这样“悔不当初”呢!
反正,藤条挨都白挨了。与其痛哭流涕、忏悔流泪,还不如想个辙,捞点本钱和利息回来呢!
这才是知白为《大逆之门》勾勒和泼墨确定的画风。尤其是读安争和古千叶的对话,就像在看相声:一个逗哏,一个捧哏。两种角色还相互转化,一个整包袱,一个抖包袱,实在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你说奇怪不奇怪?我爹,我爷,我往上几百年的祖宗都没有赶上圣鱼出现,我赶上了。”
安争:“你运气好。”
古千叶:“白痴!圣鱼一出,代表天下大乱。你说我运气好?”
安争:“哦……你继续。”
古千叶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传闻圣鱼会留下三百六十五块鳞片,集齐这些鳞片的人就能得到圣甲。圣甲是超越了紫品神器的神器,能给人无穷的力量。”
安争:“我以为能召唤出神龙。”
古千叶:“你闭嘴。”
——知白《大逆之门》:第七十八章 白痴白痴白痴
这种“娱化逗乐文”的写法,确实消解了圣鱼传说的神圣性,增强了人间烟火的世俗性。在更接地气之际,解构了这种“圣鱼出,乱世至,英雄生”的文化母题、类型模式和故事原型及其传统套路,让我们的阅读预期落空了。
这就像是:爬梯子想摘苹果,结果中间那块预期应该出现的踏板被抽走了,从而一脚踩空——这才发现,这不是向上的阶梯,而是向下的深坑。
按照传统爽文学的套路和逻辑,我们确实会像安争所说的那样,预期圣鱼一出,天下大乱;但同时,也应该出现鱼跃龙门的“金拱门”——或是圣鱼跃过龙门成为神龙;或者圣鱼助有缘人一起,跨过命运之轮、进入大逆之门,从而获得天命,成为“真龙天子”——一笔神龙安天下。故事的逻辑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吗?
却没有想到,在知白的笔下,不按套路走,偏信羊肠道。值钱的不是圣鱼,而是圣鱼的鳞片;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圣鱼也有三百六十五块鳞片;一天蜕一块,犹如蛇蜕皮一样;集齐了三百六十五块,就能造出圣甲——这是“超越了紫品神器的神器”,可以为人赋能——给予人“无穷的力量”。
费了如此大的力气——在三百六十五天一年甚至是三十六十五年一个轮回里,千辛万苦,还得有万般机缘,集齐三百六十五块圣鱼鳞片,竟然只是为了造出一件堪比紫品神器的神器!
这种让人期待落空并重新踩在某个节奏点上的阅读历程和体验,并不仅仅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而是让整个“三座大山一样重”的故事悬念,变成只不过是纹了“三座大山图纹”的包袱!
轻重悬殊如此之大,落差感如此之高,就造成阅读突然失衡的戏剧性效果——这可不是在家爬梯取书突然踩空的落差与失衡,而是攀登山梯突然踩空的断崖式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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