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传统文化母题、类型模式和故事原型到个体—大众心理、社会—国民心态、国家与民族集体情结和人类集体无意识,《剑来》把“绝地天通”(文本或有意或无意写成“绝天地通”)的大事件,糅合与融合于儒家“礼圣”的大功德之中,解构、重构和建构成“人神之战”的世界观设定。
这基于三教一家联合诸子百家和妖族万物,起而反抗与推翻了“神道的统治”——亦即将神灵推下王座,甚至逐出人族生活的视野,从而让三教一家、诸子百家和诸多修行势力,成为新的“天道代言人”。
如果说“天道”是神统治世界的力量和灵气;那么,这一场人神之战,最重要的,便是剥夺了神对“神力”(灵气)的占据和统治,而变成修行者自身吸取灵气修行,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者和统治者。
“灵气”成为这个世界最稀缺的资源。而稀缺资源的分配、争夺,就逐渐向下转、向后转、向内转,演变成人心鬼蜮、人性深渊、人际关系黑暗森林、人伦暗礁和人类本能泥潭的“人心宇宙战争”。
世界上最危险的就是人心、人性。因为人性有善恶,人心有野兽恶魔。所以世道的崩坏(如礼崩乐坏),总是从人心崩塌为砂砾、人性裂为深渊开始的。
反过来也成立。救世先救人,救人先救心,救人心先救己心——这就是修身养性,先修养自己的身心和心性。修身先修心,修心要惟“微”——于细微、精微、见微能知著的最根本之微处入手。“惟精惟一”,用功精深,专一惟一,找到那个方寸之地方寸之心独一无二、最本源最起源最来源亦即最根源之“一”。
正是在这“方寸之一”处,惟精和惟一,执“中”固守,则以人心与道心“合道”,天理与人性“合理”,于是便可以做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圣人和凡人可相通,“人人皆可以为尧舜”;神明与蝼蚁可相通,“人生而如蚁美如神”;天地、大道和众生可相通,人生自始即有“不合理”亦终将回归于“合理”,世道即使暂时“无道”“小人道长,君子道消”或“大道不行”,也可择道、改道甚或创造出新道。
《剑来》从此出发,又向之回归:问于陈平安那惟精惟一的方寸之心(赤子之心或精诚之心),最终达于三教之祖都要开源节流、溯源究流的化生万物之一;以此为基础和前提,直面“灵气稀缺”、抢气夺运渐至失控的“人心惟危”之社会现实重大问题,迎接“末法时代”、天理不再、大道无路、人族没有出路的“失序危机”之未来发展趋势,重建于方寸之心可建基宇宙万物万世太平之运的新世界新秩序。[3]
就像小平安和小裴钱都是被整个世界恶意对待的人。但是,他们选择了不同的反应和回馈态度。
小裴钱是以恶对恶:这个世界有多恶,她就以多恶来对待——无非是能力、大小、数量多寡不相称而已。
但性质是一样的:他人是恶魔,人生是炼狱,世界是地狱。除了以恶对恶,还能如何?
小平安是以善对善:无论世界对他赋加了多少的恶意,他都尽可能以善意回报世界——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以德报怨”了。
这既有表面的态度,也有深层的理念。
“表面态度”指的就是陈平安一直都在做着一个“好人”,或者不如说按照一个好人进行角色扮演。
“深层理念”便是内心深处最美好的渴求和祈愿——陈平安在心底深处一直渴望做一个真正嘉言美行的好人。(www.daowen.com)
但,这个世界最矛盾又最和谐的事情,就是:既然这个世界对陈平安赋予如此大的恶意,何以陈平安还会对这个世界抱有最大的善意?
恰如齐静春用来说服万年剑灵的一个核心理由和逻辑就是:我们都对这个世界失望了啊!
但是,这个少年还对整个世界怀有希望。少年有希望,这个世界就有希望。
所以,为什么我们不给这个少年一个机会呢?
给陈平安一个机会,就是给他齐静春和万年剑灵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是如此的难得与珍贵,以至于像齐静春这样的儒道圣人,在代师收徒(代文圣老秀才收陈平安为关门弟子)时,叮嘱得最多甚至可以说是唯一而最深的叮嘱就是: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整个世界都让你失望了的话,陈平安,我希望你还是别对这个世界失望。
这种话里,还潜藏着一个潜台词:更别对自己失望!
在我们看来,这才是齐静春的“遗嘱”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陈平安对自己有希望,比对整个世界还抱有希望,更重要、更根本——即使你对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希望,但是,陈平安,你别对自己失望。
就像那首歌《在希望的田野上》所唱的: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我们的理想,在希望的田野上”;
“我们的未来,在希望的田野上”……
“希望”其实是从儒道圣人再到少年陈平安再到《剑来》世界观很重要的一个关键词和发展脉络:在后来的日子里,少年陈平安像儒道圣人齐静春所希望的那样,一直努力做到对自己有希、对整个世界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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