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仅仅从“人设”来说,陈平安这个人物角色,其实并不像那些自带主角光环的爽文主角,很快就能让我们有代入感,进入一种超嗨超爽的兴奋体验之旅。
从第一个大事件“骊珠洞天末世记”到第二个大情节“山崖书院游学记”,《剑来》中的陈平安都没有主角光环和霸气侧漏的金手指;反而不停地被大气运青睐之人,衬得像是一个废柴:
在第一个大事件之中被马苦玄、顾粲、赵繇、宋集薪等幸运儿,反衬得就像一个厄运缠身的倒霉蛋;
好容易走出骊珠洞天,却又在赵宝瓶、宋守一、李槐等妖孽儿童惊天的机缘之中,反衬出陈平安其实是一个悲摧的开心果和护身符——其所有的作用,就是让这帮妖孽儿童开心、放心和舒心。但论起福缘和气运,显然还是比不过这些妖孽。[6]
从此开始“解读”烽火戏诸侯《剑来》的故事文本时,我们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我们以何种视角“看”世界。这其实可以细分为三个关系链问题:什么视角、如何观看、何样世界。
《剑来》非常奇妙的地方就在这里:它让我们以陋巷少年陈平安的视角,看到一个光怪陆离的“东方仙侠(幻想)世界”——原型为中华文明发展史上最古老的“遗落秘境”;却又让我们“朝向过去奔向未来”,建构“思想治理天下”的超凡世界。
它让我们粘在陈平安的视角之上,似乎只能看到与他等高的视野;别说那高山、苍穹以及苍穹之外的山上修行宗门和大道神仙,就连四姓十族等俗世王朝之中三六九等的权贵等级,也是他以四十五度角仰望也都不一定能见着的存在。但是,当它从等高于陈平安的视线拉伸时,就让我们在仰视、平视、俯视——这些视角或是来自齐静春,或是来自杨老头,或是来自阮邛、阮秀、宁姚等其他任何人——之中自由切换,从而获得了高于陈平安、外于陈平安又牢牢系于陈平安的多重视角,特别是扎根于陈平安自身内在叙述的“内视角”——包括那些其实是剧中旁观者或者作者自身对陈平安做出的解释和说明。
从一开篇,《剑来》就让我们从陈平安的视角切入,与他“等高”,既向内视,又向外观——目力所及,不过就是陋巷破屋、隔壁少年与侍女,以及不肯收他为徒弟的姚老头;然后,就是半路截和截走了龙王篓与金色鲤鱼的大隋皇子……
这就像拔出萝卜带出泥,或者陈平安就像是一根顽强生长的狗尾草,被烽火戏诸侯不停地扯啊扯,扯出一堆依附在这草绳上的蚂蚱、蝗虫、青蛙王子、癞蛤蟆和天鹅等。
换句话说,烽火戏诸侯借陈平安的手撕开了序幕——那一根幕布的绳子就握在陈平安的手里——生旦净末丑、神仙老虎狗,就沿着陈平安握着的这根绳子,一个个粉墨登场,你方唱罢我登台。
这是我们在第一眼接触《剑来》故事时,目力所能及的基本层面。[7]
围绕着这些幸运少年蜂拥而至的神秘人物,也都毫无例外地将注意力和焦点都放在他们身上,并以他们的成长为赌注,开启那风云变幻的变局大洗牌。而黯淡的陈平安,并没有像我们阅读期望的那样,获得主角所应该获得的“注意力投资”——这让我们的期望受挫之际,却又产生“逆袭”的侥幸:就像网文经常出现的“废柴少年逆袭王者巅峰”的套路。
但就是在这种希望的火苗刚刚滋滋点燃之际,它就被《剑来》之中守着小镇进出之门那个粗鄙的汉子郑大风粗俗的一口唾沫,给淹灭了——抹桌子抹得黝黑的脏布揭开来,我们才发现一个不容争议的事实、真相和秘密:陈平安就不是一个天道眷顾、气运青睐的幸运少年!
你以为主角应该自带光环,那些所谓的圣人应该慧眼识珠,帮助主角渡过难关、走上金光大道,但他们偏偏见死不救、袖手旁观——比如儒道圣人齐静春、兵家圣人阮邛对陈平安的厄运和霉运,都选择了视若无睹。
整个骊珠洞天最后一轮韭菜收割季和崩塌记之中,再没有比陈平安更惨的人了:
五月初五出生,被指克死了爹娘,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留不住机缘和福运,人人都是气运加身,唯有他来啥走啥,连一片祖庇福赐的槐树叶也得不到;
在所有人都大收获的最后一季庄稼地里,只有他是那一株什么也都得不到的野稗草;就算这样,这个妨碍不了别人的蝼蚁一样的存在,还是要被谋气夺运,就连那最后的一丝气数、生机和性命都要被夺走……
但这还不是“最惨的”。
“最惨的”是陈平安一心向善、一心求好、一心求平安,就偏偏“好人没好报”,还要遭受“恶人”不停地来“虐”。
比如这“凭什么”三大虐——
救了王朱,被王朱忘恩负义,还要蚕噬仅剩的一点气数;而王朱还自视为天经地义,甚至,觉得陈平安这样无根的浮萍,就应该早死早投胎——凭什么?!(www.daowen.com)
宋集薪以陈平安为“饵”,钓来无数的机缘和气运;而且,作为罪魁祸首,他制造了“五月初五克死爹妈”的谣言、迫使陈平安违背对最亲近的娘亲所承诺的誓言,却不思悔改,反而想要收割陈平安的性命——凭什么?!
马苦玄的父母参与了陈平安爹娘之死的阴谋,所谓修道天才甚至是天命所归的他不但不思“祖债孙偿”、消除罪孽,反而想要诛杀陈平安,以斩断因果——凭什么?!
最主要的是,这样的“反角”不但没有受到剧中各方大佬包括作者大大的口诛笔伐,反而寄予厚望、气运加身,甚至加上了“史上最有希望”的天命所归、终极大道和天地大机缘——凭什么?!
这一系列人物之中,最让我们难以接受和认同的,就是那个“踩红线”却得了天大机缘的人物马苦玄。
无论是这个人,还是他的亲人(马婆婆)和家世背景,都是我们所不喜的。
然而,这个人,却是被所有人认定“天命所归”的人:从神秘的幕后推手老杨头,到兵家真武门修士。马苦玄自得机缘也就罢了,还张狂跋扈、桀骜不驯地破坏他人证道机缘——还不受惩罚。
更为过分的是,为了替他罪孽深重的奶奶斩断因果,在陈平安对决正阳山搬山猿之战中,马苦玄不但“出卖”了陈平安,而且伺机而动,悍然对陈平安痛下杀手,却面临被陈平安反杀的危机——结果,在儒道圣人齐静春和真武门修士“绥靖”协议之中,马苦玄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凭什么?
就像陈平安质问那些山上修仙之人凭什么视他人为蝼蚁,想踩就踩、想杀就杀?因此,他决意要螳臂当车,为刘羡阳讨一个公道!
每每看到马苦玄所作所为特别是决杀陈平安时安然无恙且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时,我们也想问一个“凭什么”:
就凭他是天命所归、大道所依的气运之子?
就因为身负大道、天命、苍生之气运,就可以肆无忌惮、恣意妄为?
明明是他的父母害人性命,陈平安就是苦主,却不思偿还罪孽,反而要害人性命?
关键是,这种“不问罪孽只问因果、不问是非只问气运”,还要受到所谓的圣人庇护!……
这一系列的“凭什么”,给主角陈平安带来“三大虐”:
不管“凭什么”这三个反角都在客观和主观上造成了“虐惨”;
他们越有气运,就越是虐出陈平安的霉运;
而他们获得的结果越好,就彰显陈平安的状况越“惨”……
甚至,我们都严重怀疑,《剑来》就是要刻意“虐主角”而且要把他“虐得越惨越好”。
但是,陈平安还可以为刘羡阳讨一个公道,我们却没办法为陈平安讨一个公道——因为笔杆子掌握在烽火戏诸侯的手里。
他要怎么写,我们还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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