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师：

您在上封信中讲到要做最好的自己，我非常同意。这里我想请教的另外一个问题是：创造与问题的关系是什么呢？为什么许多科学家都特别强调问题在科学研究和创造中的作用呢？

老师：

的确，作为一线教师，所谓创造，不是让我们去搞科学发明，而是善于在日常的教育生活中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

2007年1月，80高龄的李政道教授回到故乡苏州，与苏州大学的学生述说了自己的“学问经”。一位女同学请教他：“尊敬的李老师，您是20世纪最杰出的物理学家之一。请问，您是怎样治学的？您的治学之道对您在物理科学研究上取得巨大成就起了什么作用？”李政道说，你提的这个问题，很多年轻人都问过。我的回答很简单：学问，学问，要学“问”。只学“答”，不学“问”，非“学问”。

李政道先生语重心长地对苏大的学子说：我们有些同学也很用功，整天读背现成的答案，这种只会背别人的答案的“只学答”，短时间能勉强记住，应付考试，但不能增强自己的学问。做学问，一定要先学“问”，自己能提问题，再经过自己的思考想问题，自己求得答案。这才是一种创造性思维，才能真正掌握学问，增长学问。他还讲述了自己小时候和西南联大求学时的故事，告诉大家，正是“好问迷”成就了自己。

在苏州担任副市长期间，我多次接待过李政道先生，他几乎每次都会强调：善于提问，是科学发现和创造发明的重要前提。其实，不仅是李政道，几乎所有的科学家、教育家都非常重视问题与提问。爱因斯坦说：“我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不过是喜欢寻根刨底地追究问题罢了。”普列汉诺夫说：“有教养的头脑的第一个标志就是善于提问。”陶行知先生也多次阐述这个观点。他写道：“创造发明千千万，起点是一问。禽兽不如人，过在不会问。智者问得巧，愚者问得笨。人力胜天工，只在每事问。”（全集卷七，P49）他认为，学问学问，学的关键在于问。敢于提出问题，善于提出问题，是善于学习最显著的特征。学习的品质，也在于问题的质量。所以，陶行知特别欣赏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认为这是学习的诀窍。他说：“天地是个闷葫芦，闷葫芦里有妙理。您不问它您怕它，它一被问它怕您。您若愿意问问看，一问直须问到底！”(www.daowen.com)

如何提出问题？陶行知提出了何事、何故、何人、何如、何时、何地、何去、几何的八个问题：“我有八位好朋友，肯把万事指导我。你若想问真名姓，名字不同都姓何。何事、何故、何人、何如、何时、何地、何去，好像弟弟与哥哥。还有一个西洋派，姓名颠倒叫几何。若向八贤常请教，虽是笨人不会错。”（全集卷七，P777）

陶行知曾经分析过科学创造的基本过程：“行动生困难，困难生疑问，疑问生假设，假设生试验，试验生断语，断语又生了行动，如此演进无穷。”毫无疑问，行动是逻辑的起点。但是，问题却是创造的关键。没有真正的问题，不会有正确的思想产生，也不会有科学创造的生活。

问题在于，如何提问？如何产生问题？陶行知这里说的“八贤”，其实就是提出问题的八种方法。何事——什么事情？何故——事情发生的原因是什么？何人——事情涉及哪些人？何如——事情的来龙去脉？何时——事情发生在什么时间？何地——事情发生在什么地方？何去——事情会有怎样的结果？几何——事情的关键点在哪里？

这“八贤”其实就是提问的方法论。对于学生来说，养成求知发问的习惯，保持对于事物的好奇心和探究心，是非常重要的，而对于教师，则应该保护学生的好奇心，创造宽松和谐的民主氛围。教育需要民主，创造需要民主。专制的教育只能够培养听话的奴才、驯服的工具，不能够造就具有创造精神的人才。陶行知认为，虽然在不民主的环境下，不排除出现一些创造力强的孩子的个案，但是那不是教育的正道，不是教育的规律。要真正开发人的创造性，真正让大部分孩子的创造性得到解放，就应该思维活跃，开动脑筋，大胆想象。要实现这个目标，没有民主的范围，拘谨胆小，前怕狼后怕虎，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教师要养成与学生平等对话、交流的习惯，鼓励他们提出问题，更要把提出问题的方法教给他们。

当然，作为教师，在鼓励学生提问，鼓励学生创造的同时，要学会自己提出问题，自己解决问题。记住：创造的起点是问号。

你的朋友：朱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