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类的同类意识
人类的同类意识是宽容产生的社会心理原因。人类的同类意识是指人们认识到自己与他人为不同于其他物种的同类,同类之间应当彼此同情、关爱。受到宽容价值熏陶的人更有可能克制私利,对他者利益作出更大的让步,对全社会乃至全人类的利益作出更多的关注。每个人都希望得到他者的宽容,每个人都应当宽容他者,每个人都是宽容的主体。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以推广到“己所欲,施于人”。人类的同类意识要求人们克制私利,与他人合作;要求人们去除文化的自我中心主义,尊重他者文化,尊重文化多样性。
(二)和平与共赢的愿望
理性的人类更能认识到获得绝对利益的愿望不仅不理性,而且代价高昂。只有通过协商、妥协达成分享利益的协议才能实现和平和共赢。每一种文化都隐含着一种利益分配方案,要实现和平和共赢就必须坚持文化宽容。
宽容要求人们克制自己的利益要求和价值主张,从而增加了获得利益的成本,不利于获得绝对利益的愿望的实现。因此,人们虽然口头上承认宽容是美德,但在对宽容的追求与支持上却表现得很冷漠。在人类理性尚不健全、绝对主义尚处于支配地位的情况下,每一种价值都有过度膨胀的倾向,一切价值的极端化的倾向都可能反对宽容。
文化不宽容将会加剧文化冲突。在文化不宽容之下,不仅不同文化类型之间的冲突较为剧烈,甚至同一文化内部不同亚文化之间的冲突也很剧烈(如中世纪基督教内部的派系)。
(三)温和的文化相对主义
温和的文化相对主义认为,任何文化都存在局限性,自己的文化也有局限性,他者文化也有合理性。温和的文化相对主义是一种具有理性精神的思想体系。胡适在《容忍与自由》一文中指出:“我们着想别人宽容谅解我们的见解,我们必须先养成能够宽容谅解别人的见解的度量。……受过实验主义的训练的人,本来就不承认有‘绝对之是’,更不可以‘以吾辈所主张者为绝对之是’。”[6]希望得到宽容是人们的共同愿望。我们希望得到他人的宽容,他人也希望得到我们的宽容。宽容是相互的,要想赢得他人的宽容,就必须对他人施加宽容。
温和的文化相对主义有利于克服人类的自我中心倾向。朴素的大众意识具有自我中心性、排他性、封闭性。房龙认为:“许多群体,无论大小总是蜗居在自己的坚固堡垒中,他们把偏执和固执的思想铸成了一扇铁门,以此抵御外来的影响。”[7]在现实社会中,每个人都生活在各自的堡垒之中,捍卫着各自的利益和价值,对他者的利益和价值持排斥态度。一元文化主义认为,自己的文化是优越的,并且自觉或不自觉地将文化扩张作为利益扩张的手段,不惜造成他者文化的摧残和文化遗产的损失。其后果则是加剧文化冲突和社会冲突。
朴素的大众意识认为,自己持有的文化就是至真、至善、至美的文化。人们常常将自己生活于其中的文化当作是理所当然地加以接受,而不去反思其局限性。正像苏轼的诗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朴素的大众意识具有先入为主、自我中心、盲目自信、从众效应、自负、狂热等不良特征。
人们习惯于固守自己的文化堡垒,不愿作出让步。一般的人(精英与大众皆然)都自发地亲近与自己的利益与经历息息相关的价值,并通过对该价值的支持、阐释表达自己的利益要求。当人们遭受不宽容待遇的时候,希望得到宽容;而当自己处于有利地位的时候,却自觉或不自觉地忽视对他人的宽容。这种矛盾心态出现的原因在于人类有追求私利和自我中心的弱点。要实现宽容,就必须克制这一弱点。(www.daowen.com)
在文化单一性社会,文化的单向思维占据主导地位,文化主体过度追求文化目标的纯正性。人们对自我文化持有自我中心的态度,漠视他者文化的存在,漠视他者文化对于所属群体的生存和发展的意义,忽视自我文化与他者文化乃至整个文化生态的协调发展。在文化单一性之下,强势文化对多种文化(特别是异质文化)缺乏宽容。文化主体在发展自己文化的同时,忽视与他者文化的协调发展,忽视文化生态的结构和功能的整体性,忽视文化进化的连续性、渐进性。文化主体追求文化竞争的绝对优势,文化竞争的结果是一种文化的完胜和他者文化的完败。
朴素的大众意识在认识水平上大致接近人类的童年意识,而真理总是首先由个别人发现的,让全体人类接受真理是非常困难的。大众意识的非理性倾向是产生绝对主义和不宽容的土壤。在个体理性和集体理性不健全的情况下,个体更多地受到自我文化的束缚。在大众普遍接受背景文化的条件下,对背景文化作出反思不仅无利可图,而且是危险的。
绝对主义将会加剧不宽容。绝对主义认为,存在着完美无缺的文化,并且有幸被自己所掌握。绝对主义是对自己文化的理想化。有理想是人类特有的优良品质,在一般情况下,每一种文化都可以看成是人类文化宝库的瑰宝。适度的理想主义也是可以宽容的。而过度的理想主义则会对文化多样性造成损害。在文化单一性社会,人们对自己文化持绝对肯定的态度,对他者文化采取漠视的态度,对异质文化采取压制的态度。在文化的单向思维的影响下,形成形形色色的排他的文化体系。这些排他的文化体系可以统称为“文化绝对主义”或“文化帝国主义”。
对自己文化的绝对肯定、对异质文化的绝对否定、对他者文化的忽视冷漠必然造成不同文化的持有者的尖锐对立。不同文化的持有者的文化立场处于对立的两个极端,互不对话,彼此敌视。例如,宗教极端主义(恐怖主义为其具体表现之一)是克制主义的极端,物欲主义(消费主义为其具体表现之一)是功利主义的极端,两个极端是彼此对立的,一个极端不消除,另一个极端也无法完全消除。
在文化单一性社会,各种文化主体(特别是主流文化主体)普遍持有如下观念:其一,自己持有的文化是至真、至善、至美的,依自己持有的文化设计的理想蓝图将给社会带来幸福。其二,运用国家强制力将自己的理想蓝图强加给社会是不朽的事业。这些观念的认识论基础是对人的能力(包括理性能力和道德能力)的夸大。各种文化主体普遍持有这样的观念是造成文化不宽容的重要原因。在文化单一性社会,文化发展更有可能走上激进道路。
例如,理性主义就属于理想主义的一种类型。理性主义夸大了人类的理性能力,认为人类能够创造出至真的文化,并且对自己持有的文化的理性特征持过于自信的态度。科学主义是理性主义的一种表现形式。科学主义夸大科学技术的作用,忽视科学技术不当使用的危害。
再如,道德理想主义也属于理想主义的一种类型。道德理想主义对人类的道德能力作了过高的评价,认为人类能够创造出至善的文化,并且对自己持有的文化的至善特征持过于自信的态度,对他者文化持不宽容态度。因此,道德理想主义也包含非道德因素。至善美德与包容美德永远存在紧张关系。维护文化多样性与追求道德至善不可能同时得到完美的实现,只能找到兼顾两个目标的结合点。
又如,现代主义夸大现代化的积极作用,忽视现代化的消极作用;城市中心主义夸大城市的积极作用,忽视城市的消极作用;市场原教旨主义只认识到市场的积极作用,忽视市场的消极作用,忽视节制市场的必要性;团体本位主义夸大团体的积极作用,忽视团体的消极作用。现代主义、城市中心主义、市场原教旨主义、团体本位主义也都属于理性主义的范畴。
形形色色的理性主义都包含对他者文化的不宽容,都试图掌握国家权力,并借助于国家权力推行单一文化。在文化单一性倾向下,各种文化主体都坚持自己文化目标的纯正性,试图建立大一统的文化秩序,因此各文化主体都试图消灭异质文化、征服弱势文化。暂时的宽容不过是权宜之计。在文化单一性倾向下,用强力强迫他人接受自己文化的情况常常发生,人们选择文化的自由权利得不到尊重和保障。如果每一个文化主体都对他者文化持有不宽容的态度,文化竞争与社会冲突就会被激化。在大一统的文化秩序下,文化竞争与社会冲突看似并不明显,这是权力高压下的一种表面现象。大一统的文化秩序造成社会矛盾的积累,为未来更大的文化冲突与社会冲突积蓄着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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