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种意义上，古典自由主义所坚持的个人平等、机会平等以及平等原则的规定性要求，显示了对政府权力的怀疑主义，它要求政府对所有的利益分配保持中立，让自由竞争与自由的市场来掌握人们之间利益的分配与地位的获取。奥康纳大法官在格拉特案中正式宣布的对种族分类的怀疑主义，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要求政府站立于个人利益分配的社会机制之外，满足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形式主义要求，因此，怀疑主义可以说是西方自由主义对平等保护的任何宪法分析的本质要求。

然而，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形式主义面对自由竞争与自由竞争的制度化障碍、要求法律平等进行实质化的时代，美国社会对群体平等、机会平等的物质条件以及平等程度的不断推进的要求，则是显示了对法律平等保护的某种利益平衡式的分析和考量，也是对政府的行政权力提出相应的要求，它要求政府在一定程度上介入人们之间的自由竞争，矫正自由竞争造成的利益过度倾斜与社会建制中可能存在的自由竞争的障碍。

因此，法律平等的实质化要求，导致自由主义对政府权力出现了两种不同的期许，首先，政府权力应适度介入自由市场，充当共同体成员的家长，对其利益进行协调，其次，自由主义也警惕政府权力历史地形成的对自由竞争的制度化障碍，要求政府不得阻碍自由市场发挥作用，也从一个侧面体现了对政府行政权力的怀疑。这两种期许之间存在一定的张力，两者的协调在美国是通过联邦政府层面的分权与司法审查来实现的，这既体现了对司法限制权力的能力的某种“自信”，也体现了自由放任的资本主义在转向福利国家之后，司法如何对不断扩张的行政权力进行制约的问题。

因此，从美国社会的具体情境出发，在种族群体利益平衡问题上的家长主义与其说是政府权力的专制，还不如说是司法对全社会的专断。[69]然而，在政府创设并巩固的对少数族裔的集体性不利弥散在整个社会、群体间的不公正成为常态之时，司法机关被赋予矫正种族间不平等的重任也就言之成理了。[70]司法机关对于矫正种族间不平等的平权行动的谨慎支持，连同平权行动的长期效应，共同推进了美国社会平等的不断实现。

[1]Iris Marion Young，Justice and the Politics of Difference，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11，p.198.

[2][美]爱德华·S.考文：《美国宪法的“高级法”背景》，强世功译，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25页。

[3]Douglas Rae，Equalitie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3，p.2.

[4][英]罗素：《西方哲学史》（下），马元德译，商务印书馆1976年版，第372页。

[5][美]塞缪尔·弗莱施哈克尔：《分配正义简史》，吴万伟译，译林出版社2010年版，第143页。

[6][美]塞缪尔·弗莱施哈克尔：《分配正义简史》，吴万伟译，译林出版社2010年版，第138页。

[7]Elizabeth S.Anderson，“Integration，Affirmative Action，and Strict Scrutiny”，New York Law Review，Vol.77（Nov.，2002），p.1231.

[8]Regents of the Univ.of Cal.v.Bakke，438 U.S.295（1978）.

[9]Robert Post，“Introduction：After Bakke”，in Robert Post ＆ Michael Rogin（ed.），Raceand Representation：Affirmative Action，Zone Books，1998，pp.14～15.

[10]Metro Broadcasting，Inc.v.Federal Communications Commission，497 U.S.619（1990）.

[11][美]约翰·哈特·伊利：《民主与不信任：司法审查的一个理论》，张卓明译，法律出版社2011年版，第147页。

[12][美]约翰·哈特·伊利：《民主与不信任：司法审查的一个理论》，张卓明译，法律出版社2011年版，第142页。

[13][美]斯蒂芬·布雷耶：《积极自由——美国宪法的民主解释论》，田雷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63页。

[14]Ruth Colker，“Anti-subordination Above All：Sex，Race and Equal Protection”，61 New York University Law Review 1003（1986），p.1005.

[15]Regents of the Univ.of Cal.v.Bakke，438 U.S.358（1978）.

[16]Regents of the Univ.of Cal.v.Bakke，438 U.S.376（1978）.

[17]Griggs v.Duke Power Company，401 U.S.424（1971）.

[18]Alfred W.Blumrosen，“Strangers in Paradise：Griggs v.Duke Power Co.and the Concept of Employment Discrimination”，in Paul Burstein（ed.），Equal Employment Opportunity：Labor Market Discrimination and Public Policy，Aldine De Gruyter，1994，p.119.

[19]Elizabeth S.Anderson，“Integration，Affirmative Action，and Strict Scrutiny”，New York Law Review，Vol.77（Nov.，2002），p.1211.

[20]Adarand Constructors，Inc.v.Peña，515 U.S.200，239（1995）.

[21][英]波尔：《美国平等的历程》，张聚国译，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380页。

[22][美]阿奇博尔德·考克斯：《法院与宪法》，田雷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87页。

[23]Cass R.Sunstein，“Casuistry”，in Robert Post ＆ Michael Rogin（ed.），Race and Representation：Affirmative Action，Zone Books，1998，p.317.

[24]Ronald Dworkin，Taking Rights Seriously，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7，p.225.

[25][美]迈克尔·J.桑德尔：《自由主义与正义的局限》，万俊人等译，凤凰出版传媒集团、译林出版社2011年版，第161页。

[26][美]罗纳德·德沃金：《至上的美德——平等的理论与实践》，冯克利译，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16页。

[27][美]R.M.昂格尔：《现代社会中的法律》，吴玉章、周汉华译，凤凰出版传媒集团、译林出版社2008年版，第167页。

[28]Michel Rosenfeld，Affirmative Action and Justice：APhilosophical and Constitutional Inquiry，Yale University Press，p.31.

[29]United Steelworkersof America，AFL-CIO-CLCv.Weber，443 U.S.193（1979）.

[30]Robert G.Dixon，Jr.，“Bakke：A Constitutional Analysis”，California Law Review，Vol.67，No.1，（Jan.，1979），p.71.

[31]Robert G.Dixon，Jr.，“Bakke：A Constitutional Analysis”，California Law Review，Vol.67，No.1，（Jan.，1979），p.76.

[32]Robert Post，“Introduction：After Bakke”，in Robert Post ＆ Michael Rogin（ed.），Race and Representation：Affirmative Action，Zone Books，1998，p.17.

[33][美]罗纳德·德沃金：《原则问题》，张国清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67页。

[34][美]阿奇博尔德·考克斯：《法院与宪法》，田雷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93页。(www.daowen.com)

[35][美]戴维·凯瑞斯：《法律中的政治——一个进步性批评》，信春鹰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27页。

[36]Michel Rosenfeld，Affirmative Action and Justice：APhilosophical and Constitutional Inquiry，Yale University Press，p.23.

[37]Martha Minow，In Brown's Wake，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0，p.22.

[38][德]哈贝马斯：《在事实与规范之间——关于法律与民主法治国的商谈理论》，童世骏译，北京三联书店2011年版，第498页。

[39]Judith Lichtenberg and David Luban，“The Merits of Merit”，in Verna V.Gehring，William A.Galston（ed.），Philosophical Dimensions of Public Policy，Transaction Publishers，New Brunswick，New Jersey，2002，p.105.

[40]Judith Lichtenberg and David Luban，“The Merits of Merit”，in Verna V.Gehring，William A.Galston（ed.），Philosophical Dimensions of Public Policy，Transaction Publishers，New Brunswick，New Jersey，2002，p.106.

[41]Iris Marion Young，Justice and the Politics of Difference，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11，p.193.

[42]Amartya Sen，Inequality Reexamined，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2，pp.17～19.

[43]Amartya Sen，Inequality Reexamined，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2，p.81.

[44]Griggs v.Duke Power Company，401 U.S.424（1971）.

[45][美]罗纳德·德沃金：《至上的美德——平等的理论与实践》，冯克利译，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0页。

[46][美]罗纳德·德沃金：《至上的美德——平等的理论与实践》，冯克利译，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0页。

[47][美]罗纳德·德沃金：《至上的美德——平等的理论与实践》，冯克利译，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66页。

[48][美]罗纳德·德沃金：《至上的美德——平等的理论与实践》，冯克利译，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440页。

[49][美]理查德·波斯纳：《超越法律》，苏力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438页。

[50]Reva Siegek，“Why Equal Protection No Longer Protects：The Evolving Forms of Status-Enforcing State Action”，49 Stanford Law Review 1111（1997）.

[51][美]戴维·凯瑞斯：《法律中的政治——一个进步性批评》，信春鹰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19页。

[52]Morris B.Abram，“Affirmative Action：Fair Shakers and Social Engineers”，in Paul Burstein（ed.），Equal Employment Opportunity：Labor Market Discrimination and Public Policy，Aldine De Gruyter，1994，p.407.

[53][美]R.M.昂格尔：《现代社会中的法律》，吴玉章、周汉华译，凤凰出版传媒集团、译林出版社2008年版，第127页。

[54][美]罗伯特·麦克罗斯基：《美国最高法院》，任东来、孙雯、胡晓进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93～197页。

[55]Richard A.Posner，“The Efficiency and Efficacy of Title VII”，in Paul Burstein（ed.），Equal Employment Opportunity：Labor Market Discrimination and Public Policy，Aldine De Gruyter，1994，p.147.

[56]Michel Rosenfeld，Affirmative Action and Justice：APhilosophical and Constitutional Inquiry，Yale University Press，p.23.

[57]Amartya Sen，Inequality Reexamined，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2，p.24.

[58][美]约翰·哈特·伊利：《民主与不信任：司法审查的一个理论》，张卓明译，法律出版社2011年版，第132页。

[59][美]罗伯特·麦克罗斯基：《美国最高法院》，任东来、孙雯、胡晓进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36页。

[60][美]戴维·凯瑞斯：《法律中的政治——一个进步性批评》，信春鹰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19页。

[61]Amartya Sen，Inequality Reexamined，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2，pp.22～23.

[62][美]马克·里拉、[美]罗纳德·德沃金、[美]罗伯特·西尔维斯：《以赛亚·伯林的遗产》，刘擎、殷莹译，新星出版社2009年版，第63页。

[63][美]马克·里拉、[美]罗纳德·德沃金、[美]罗伯特·西尔维斯：《以赛亚·伯林的遗产》，刘擎、殷莹译，新星出版社2009年版，第64页。

[64][德]哈贝马斯：《在事实与规范之间——关于法律与民主法治国的商谈理论》，童世骏译，北京三联书店2011年版，第498页。

[65][美]罗伯特·麦克罗斯基：《美国最高法院》，任东来、孙雯、胡晓进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67页。

[66]Douglas Rae，Equalitie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3，p.31.

[67][美]罗纳德·德沃金：《至上的美德——平等的理论与实践》，冯克利译，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86页。

[68][德]哈贝马斯：《在事实与规范之间——关于法律与民主法治国的商谈理论》，童世骏译，北京三联书店2011年版，第483页。

[69][美]罗伯特·麦克罗斯基：《美国最高法院》，任东来、孙雯、胡晓进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02页。

[70]Roberto Mangabeira Unger，“The Critical Legal Studies Movement”，Harvard Law Review，Vol.96，No.3（Jan.，1983），p.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