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足当下的反歧视视角对平权行动政策的正当性论证,在于平权行动能够抵消社会结构性分层和结构性歧视对黑人等少数族裔造成的竞争性劣势,并在实际利益方面让处于劣势的群体受益。那么对立足当下的反歧视论据最直接的反驳便是,平权行动政策不仅伤害了无辜的白人第三方,而且并未使它试图受益的群体真正获得益处,实际上反而使他们受害。
第一,平权行动政策给获得优待的种族造成了污名化的后果,间接推进了少数种族劣等的陈旧观念。克拉伦斯·托马斯大法官作为联邦最高法院当前在任的唯一一位黑人大法官,就是平权行动计划的坚定反对者,他认为,平权行动助长了某些不利于黑人的陈规陋识,诸如假如黑人不曾获得某些方面的优待,光凭个人才智就不能获得成功,这种陈规陋识导致其他人质疑他们的才智和能力,从而贬低了少数族裔在美国社会中所获得的职业成就。[25]
第二,给少数族裔特殊照顾,强行使其进入更好的大学,造成了相继而来的阶梯效应(cascading effect)。平权行动的优待录取政策使资质不足的人进入到竞争性更强的法学院,导致法学院退学率升高、司法考试通过率降低以及黑人职业上的失败。[26]换言之,平权行动实际上无法减少和消除白人与少数族裔之间的资源分享的差距,因为差距存在的原因在于才智的差异,无论这种才智的差异是什么原因(先天的或后天的)导致。强行将少数族裔送入更好的大学,将对美国社会维持秩序(而非平等)至关重要的现有才智体系形成重大挑战。这一观点认为平权行动构成了对才智体系和机会平等的威胁,并暗示少数族裔只有受到优于白人的待遇时才能成功,从而与上文的种族污名化、下文的种族敌意互为佐证。
第三,由于平权行动政策对两大种族群体的区别对待,给一个种族利益多些、而给另一种族利益少些,因此平权行动不但不能消除所谓的“反差种族影响”,实际上还制造了种族间在分配利益上的不同影响,从而加剧了群体间的种族敌意,而且,对不同种族采取不同政策,实际上造成了社会种族意识的强化,从而鼓励种族间的社会性歧视。因此,优待部分少数族裔的平权行动政策,实际上给全体少数族裔成员带来了普遍的负面影响。(www.daowen.com)
第四,种族分类从道义而言就是错误的,应当被根本反对。因为它按祖先与出身来划分公民,这对于在平等原则上建制的自由民族来说是可憎可厌的。[27]正如史蒂文斯大法官在福利勒夫案的少数意见中激烈地表示的那样,平权行动政策的施行,要求如纳粹般以祖先或者血统给种族下定义。[28]实际上,史蒂文斯大法官所反对的是,平权行动政策导致作为整体的黑人,由于其种族身份而获得了相对于白人这一种族身份的特殊权利。他认为,这实际上造成了对作为一种社会身份的种族种姓制度的复活,与二战时期的纳粹或美国历史上曾经存在过的黑人奴隶制,具有相同的本质特征。
如今,种族的规范概念确实也由于平权行动政策的推行,具有了法律上的意义,比如,曾经在奴隶制时代适用的“一滴黑血”法则,是否仍可以在推行平权行动政策的时代,用以作为区分个体公民的种族所属的标准?[29]黑人和白人血统各半的混血儿,在平权行动语境下,其所属种族是白人还是黑人?索维尔在全球范围内对平权行动的实证研究表明,法律政策具有强大的导向功能,平权行动政策所携带的利益倾斜导致有更多的人愿意登记为分享平权行动政策之利益倾斜的相应种族。[30]平权行动间接地将美国多元社会的目标引入了巴尔干化的歧途。
因此,反对平权行动的人们认为,平权行动政策这样一种以种族分类为基础,尝试给处于不利地位的少数种族以利益与机会方面的局部照顾,却反而对少数种族造成了更深层次的普遍伤害。这种伤害一方面抵消了优待试图实现的社会功利效应,另一方面还导致少数种族再度处于不利地位。换言之,他们认为,平权行动计划从未实现其政策目标,反而进一步加剧了少数族裔的恶劣处境,起到了它试图避免的反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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