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八块》是20世纪90年代初期任衡道先生创作、遂宁市川剧团演出的一部反映改革开放后四川农村新风貌、新变化的大幕戏。1993年参加四川省第六届振兴川剧会演,获优秀剧作奖、优秀导演奖。该剧讲述西河村厨师周八块的人生传奇。周八块与春秀这对心心相印的恋人在“文革”中被有权有势的于大海活活拆散。周八块跳河逃走,音信杳无。改革开放,春回大地,在外漂泊多年的川菜特级厨师周八块惦记着春秀,返回西河村。途中偶遇开饭店的寡妇汪二嫂母女,周八块挺身相助,并向二嫂传授炒菜手艺。二嫂由感激而生爱慕,向周吐露情怀。春秀十多年来忍辱负重,养大了与周的私生子华强,无奈华强赌钱负债,认贼作父。为救儿子,春秀只得委身于仇人于大海。在于的挑拨下,失去理智的华强拔刀相逼,向周八块要钱还债,并意外杀死了亲生母亲春秀。该剧取材于改革开放之后的农村生活,描绘出在改革开放大潮中各色人等的精神面貌,深刻揭示了乡村民风民俗的变化和群众思想和价值观的变化,其中有被人轻贱的厨师大展其才获得人生成功,有女性开餐馆的苦心经营,有不良“企业家”的荒淫无耻,也有苦尽甘来的爱情、真心诚意的友情、骨肉相连的亲情,形形色色的事件,方方面面的生活,集中荟萃,各具典型,称得上是改革开放后农村的缩影。不仅如此,该剧的成功之处还在于巧妙运用川厨的行业术语,营造出一个地域风情浓郁的川菜小店,以及小店中善于喊堂的招待、苦心经营的店主、刁钻蛮横的食客、偶然走进小店的川菜大厨的生动形象。此剧的开场就颇具独特性。周八块归家途中汽车抛锚,下车到二嫂小店吃饭。他刚一进门,迎客的红红就喊了起来:
红 红:师傅内堂请!
八 块:我要盯倒汽车。
红 红:吃点啥?有香米干饭,各样炒茶、蒸菜、烧菜、汤菜……
八 块:会跑堂。(打趣地)来碗威风八
红 红:面!
八 块:上杯渡口盘
红 红:茶!
八 块:多勾酸甜苦
红 红:辣!
八 块:免了吃醋拈
红 红:酸!
八 块:不要提黄!
红 红:呃,上杯花茶,面条满盘扣九,宽红免酸,久煮带绒! (上茶)
八 块:是个人才!可以可以,哈……
这段精彩对白,巧妙地运用四川餐饮行业的专门术语,突显出两个人的性格、身份特征,也营造出一片四川乡村小店的热闹气氛,显示了小餐馆“喊堂”的规矩。一般客人进店,跑堂马上招呼客人,先是安排餐桌、添茶倒水,然后给客人报餐馆的特色食品。久而久之,形成了一套行业内专门术语。一般堂倌报了餐馆的特色食品后,普通的顾客往往只是报上菜名,然后要求菜肴的咸淡甜酸,而资深食客会在这个时候说出一些行话,暗示自己对美食的内行和讲究,由此店家也不得怠慢。同时,根据对这些行话使用的熟悉程度,食客也可以判断出店家业务技能的高下。作为川菜大厨的周八块走进这间鸡毛小店,听到跑堂的小姑娘红红熟练地报上自家餐馆食品,觉得这个小姑娘“会喊堂”。出自本能,也为了顺便考察一下小姑娘的业务熟悉程度,他顺口道:“来碗威风八,上杯渡口盘,多勾酸甜苦,免了吃醋拈,不要提黄。”其中没有说出任何食物的名称,却饱含了对面条、花茶以及酸辣、咸淡等基本要求。红红立马知道这是一位资深食客,不得怠慢。面对他十分专业的进餐要求,聪明的红红反应迅速,立马高喊道“上杯花茶,面条满盘扣九,宽红免酸,久煮带绒”!非常地道地解释了食客的要求,即要一碗面条,多放辣椒不放醋,面条要煮得时间长一些软一点。通过红红的回答,周八块也了解了这位跑堂的小姑娘的业务熟悉程度。从二人一问一答的对话中,充分表现出其聪明伶俐、机智活泼的性格特点。就在周八块进餐之时,一些刁钻的食客开始吵闹起来。
(内吵闹声。旅客甲乙端盘子拉二嫂上。 )
客 甲:这是他妈的啥子菜?
二 嫂:请二位多提意见。
客 乙:呸哟!
客 甲:(唱)你这川菜硬特别。
客 乙:麻婆豆腐加菜叶。(www.daowen.com)
客 甲:火爆肚花绵扯扯。
客 乙:红烧香拐生格格。
客 甲:乱打招牌麻广广。
客 乙:你给老子说子曰。
这寥寥几句唱词,道出了几位食客对小店不地道的三样川菜所表现出来的不满情绪。麻婆豆腐、火爆腰花、红烧酱拐都是川菜最普通的基本菜品,做得好或不好,最能检验一个厨师手艺。编剧以这几道特色菜肴作为入口,写出几位食客那种四川人独特的语言表达方式和性格特征,生动形象、俚俗风趣,增添了不少乐趣,可见编剧手法的巧妙。
塑造典型人物、反映时代精神在戏剧创作中永远处于核心地位,而人物形象塑造的成功与否,决定了一出戏的优劣成败。无论是戏曲剧本创作或是舞台艺术演出,编剧、导演都要围绕着塑造人物来施展自己的艺术才能。那么,在一出戏剧的创作中如何塑造出与众不同、独具一格的人物形象,塑造人物的生活素材、语料资源的选择和运用就显得格外重要。周八块这一人物形象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恰当而巧妙地将四川食俗元素融入了人物的塑造过程之中。例如当周八块在火车站与张莲相遇的时候就来了一段自报家门:
八 块:免贵姓周,周八块!
苏 三:周八块?哈……
张 莲:为啥取这么怪的名字?
八 块:那我就一掌盘端出来啰!
(唱)唱的周八块儿,几代一个名儿。
祖宗老字辈儿,烹调八大块儿。
嫁女娶媳妇儿,宾朋一大堆儿。
一席坐八人儿,蒸菜上九碗儿。
每碗八大块儿,绝对无重花儿,
肘子像磉墩儿,提回喂娃娃儿。
烧白像门板儿,吃剩串成串儿,
手艺传八辈儿,传得掉了名儿。
周字加八块儿,出在穷山村儿。
通过周八块的这一段自报家门,我们知道了周八块名号的来源,也明白了四川乡间食俗“八大块”的基本内涵。原来“烹调八大块”不仅是一道菜,而且是一桌席,这一桌席共有九碗蒸肉。因为旧时四川乡下家庭多用方桌条凳,每一条凳坐两人,每一桌食客为八人,所以原则上肉块不能少于八块。“八大块”其实和四川农村的“八大碗”一样,取“八”字寓意吉祥如意,并不一定只有八块。而菜品中单指的“八大块”也是四川的一道家常美食,常在农村的宴席上出现。主要取大块五花肉,先在滚油里过一下,再往猪皮上抹酱油、蜂蜜,然后将整块五花肉改刀成至少八大块,最后加作料上蒸笼蒸熟。味道鲜美,肥而不腻,食来满口余香,大快朵颐,故而是乡间宴席上的必备菜肴。将“九大碗”“八大块”入戏,并将戏剧主人公川菜大厨取名周八块,也是川菜和川剧的一次融合创新。
《周八块》以改革开放之初一个厨师回乡寻亲之际遇,勾勒出改革开放后四川农村发生的巨变以及变革中芸芸众生的生活与精神状态。剧中周八块堪称新时代的新形象,绝无概念化、脸谱化之痕迹。他青年时遭遇“文化大革命”,因为与情人春秀“私通”而被捉住送官,死里逃生,远走他乡,在外漂泊多年,终于成为川菜名厨。在功成名就之后,他回乡寻找自己的爱人。他赤诚淳朴,善良豪爽。归家途中他仗义帮助饭店女老板汪二嫂渡过生意中的难关,见义勇为,机智地解救了被拐卖的农村女知青张莲,主动捐款五千元,给家乡西河兴建学校。面对恶人于大海,他敢于斗争;面对亲人,他能掏出心来。然而,就在他满怀喜悦见到亲人和自己从未见面的儿子之时,被金钱迷惑、认贼作父的儿子因不满其向小学捐款五千元,竟然拔刀相向。春秀为保护周八块而倒在血泊中,上演了一出人生悲剧。周八块这艺术形象代表了改革开放初期,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改变生活面貌的一代新人,因而得到观众的喜爱,成为川剧现代戏中一个成功的艺术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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