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剧聊斋戏是川剧剧目体系中重要的一支。聊斋戏剧目蕴藏丰富,演员人才辈出,几乎各条河道的戏班都有以之为题材的保留剧目。民国初年,在资阳河一带的剧团中,由其他河道“跑滩”来的演员,往往都会被同台角色“盘聊斋”(即不经事先对台词,在台上即兴演的行为) ,以考察对方对聊斋戏的熟悉程度,掌握剧目的多少。这种“盘聊斋”风气的形成,也是与观众对古典小说《聊斋志异》和川剧聊斋戏的喜爱分不开的,反过来促使了各川剧班社对聊斋戏的大力编演。同时不少文人和知识分子也参与到聊斋戏的创作之中。享名蜀中的川剧作家黄吉安曾据《聊斋志异》篇目编写了《粉蝶配》《凤仙传》《湘裙配》等戏。稍后于黄吉安的梁山冉樵子(梁樵) ,不仅改编了李笠翁的《风筝误》和《意中缘》,还改编了不少聊斋戏,其中《刀笔误》《三返魂》《青梅配》和《菱角配》都是成都三庆会剧社的“窝子戏”。民国四川文人刘师亮改编的聊斋戏《胭脂配》也曾是川剧名剧。《胭脂配》源自《聊斋志异•胭脂》,主要描写了东昌牛医卞继和之女胭脂钟情于书生鄂秋隼,邻妇王春兰有意撮合,托其情夫宿介代为说媒。宿介早慕胭脂,夜间假冒鄂秋隼名,逾墙入胭脂房中,遭胭脂严词拒绝。宿介强取绣鞋一只返王春兰家,无意中将绣鞋失落门外。是夜邻人毛大亦潜入王春兰家,拾得绣鞋并闻王、宿二人私语。数日后毛大竟闯入卞家,为卞父发觉。毛杀死卞父逃走,将绣鞋遗落于地上。案发,鄂秋隼、宿介先后被判定为凶手。幸山东学使施润章明察秋毫,智审毛大,澄清冤案,判胭脂与鄂生婚配。剧中第十场,宿介与蒋、孙、钱三位书友赏雪饮酒、行酒令助兴,颇有兴味:
宿 介:即以飞雪为令。
三书友:怎样飞法?
宿 介:要数目字冠首,从一至十,每人说七言古诗一句,诗不成,罚 以金谷酒数。
三书友:宿兄请先为例。
宿 介:怎敢又越。
三书友:不必过谦。
宿 介:如此又得罪了。一月主人笑几回。蒋兄请。
蒋书友:好。小弟是一生好入名山游。
孙书友:好爱走。该钱兄。
钱书友:一卧沧江惊岁晚。
孙书友:恰如题味。请酒,请酒。
众书友:这下该孙兄了。
孙书友:该我,免了吧。
众书友:无有,不说是要罚的。
孙书友:那么,我说一,
钱书友:一什么?
孙书友:一, (内鸟鸣)
众书友:果真有趣。
孙书友:嗳,有了。一行白鹭上青天。
众书友:便宜了你。
孙书友:触景生情,落得一个便宜。宿兄请二。
宿 介:二水中分白鹭洲。
孙书友:如此宿兄也算讨便宜了。好,也算交令。蒋兄请。
蒋书友:二分明月到花朝。
孙书友:还未过除夕,就想花朝令了。蒋兄未免好好走,好走又好耍。钱兄请。
钱书友:二月黄鹂飞上林。
孙书友:如此寒天,哪有黄鹂都飞上林?
众书友:乃是诗句。
孙书友:哦,当真是的。这不是又该我说,二月。
众书友:重了罚酒。
孙书友:不重,不重,重了再罚不迟。二月春风似剪刀。哪里重了?宿兄请三。(www.daowen.com)
宿 介:三年谪宦此楼迟。
蒋书友:三山翠壁达禅居。
钱书友:三山……
孙书友:重了,快罚,快罚。
钱书友:不得重,我是三山半落青山外。该孙兄请。
孙书友:不该三省吾身。
众书友:这不是诗句,快罚,快罚。
孙书友:我说的是三字嘛。
众书友:不成诗句。
孙书友:这才冤枉饮酒嘞。(饮酒)饮了酒才想起,三十六宫都是春。
众书友:好。
孙书友:好倒好,酒都罚了。既是好,好就大家恭贺一杯。
众书友:使得。(饮)宿兄请四。
宿 介:四海声明双管笔。
蒋书友:四时佳兴与人同。
钱书友:四更三月在洞房。
孙书友:洞房必有新娘,大家吃花烛酒,闹洞房去。
众书友:休得多说,罚酒。
孙书友:我就不说。
众书友:怎么不完令呢?
孙书友:你们要罚酒。
众书友:是格外多说才罚酒,快完令。
孙书友:那嘛,我说四月南风大麦黄。宿兄请五。
宿 介:武陵裘马自轻肥。
蒋书友:五岳归来不看山。
孙书友:不看山,去看西湖景,一文钱一眼。
众书友:莫多说。
钱书友:五夜漏声催晓箭。
孙书友:五月江声草阁寒。
……
以上列举的只是这场戏中行酒令的一个片段。一折戏就是四书友以一到十的数字为首字来行令,一共作出三十四句七言古诗,也是川剧剧目中少见的用大篇幅文字来描写文人喝酒行令的场面,对行酒令的过程进行了相当细致生动的描绘,颇有戏剧性,显示了编剧的独特视角和文学功力。在这场文人赏雪饮酒、以酒令助性的川剧表演中,充分展现了川剧剧目雅俗共赏的文化品位和较高的文学属性。川剧是流传于民间的艺术,其欣赏对象的主体是士农工商、凡夫俗子,因而形成了通俗性、传奇性、喜剧性的文化特征。俗不伤雅,雅俗共赏,历来是川剧作家所追求的文化境界,这一场戏所体现出来的风韵雅致,恰好是通过四位文人的酒令来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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