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连戏中的会首大爷

旧社会，袍哥组织遍布全川，其聚首之地便是茶馆。一般来说，茶馆便是袍哥帮口的聚会之所，一个帮口有一个茶馆做自己的公所，也有的一个帮口有几处茶馆，这也是四川茶馆遍布全川的原因之一。袍哥组织有自己的清规戒律，彼此间如果发生了冲突械斗也有自己解决问题的一套规矩，通常是冲突双方到一个茶馆去“吃讲茶”，也就是当事双方到茶馆摆事实，讲道理，同时也要请出当地的头面人物到场断公道，依照这些准则来维系着自己的帮会组织和社会关系。这一套规矩，对旧时四川社会的人际关系有极大的制约作用。

旧时的搬目连，多是因为地方上不清吉，而有效地维护自己势力范围内的平安吉利，是袍哥大爷义不容辞职责之一。因而，他们大多愿意出面聚资搬目连，以达到祛灾驱邪的目的，以显示为地方上作了德政。搬目连时，当地会首、袍哥大爷要亲自叩首礼迎灵官。代表鬼祟、霉运、不吉利的寒林也是由袍哥装扮。接刘氏四娘时，扮刘氏的演员要拜一位地方上有势力的袍哥大爷为“保保”（干爹） ，由他帮助刘氏四娘置办嫁妆。

袍哥特别强调一个“义”字，因此在搬目连演出剧目的组合上，更多会选择重义气的历史英雄人物和事件。据严树培先生介绍，民国十九年宜宾城防司令覃筱楼搬目连时，袍哥组织有人提出，袍哥讲江湖义气，要义字当头。古来结义有“三把香”之说：春秋战国时，羊角哀、左伯桃算一把香（见川剧《义全交》） ；三国时，刘、关、张算一把香（见川剧《桃园结义》） ；隋唐，瓦岗寨算半把香，宋代，水泊梁山算半把香（见瓦岗寨李密投唐） ，川戏《双带箭》，梁山宋江招安， （见川戏《斩李虎》） ，二者交义不全，各算半把） 。故而，应该把列国戏，《三国戏》《瓦岗寨》《水浒传》列入演出剧目，才算是忠孝节义俱全。由于覃筱楼也是袍哥中人，便接受了这一要求。因此，宣扬“义”的剧目在那次搬目连中就显得特别突出。在川北搬目连中，甚至出现了袍哥“团江”（即拜码头、拿言语）的表演。寒林窜入街市，五猖紧追捉拿，押解途中，路过某袍哥大爷的领地，交上拜山名帖，请求平安过境。因寒林本是袍哥中人，故捉走寒林也须经袍哥大爷同意放行。当地舵把子对寒林给予了袍哥礼遇：

大 爷：（念）寒林寒大爷，绿林大豪杰，全堂众弟兄，开山迎贵客。

管 事：放炮接客！

（鼓乐、鞭炮声中，掌标子、五猖押寒林到场。袍哥为寒林披红挂彩）

寒 林：兄弟姓寒名林，字白嘴，家住潼川。不幸掉单落难，披枷戴锁，来到贵龙码头。观看前有朱雀旗，后有玄武旗，左有青龙旗，右有白虎旗，中间高竖杏黄旗！各位拜兄拜弟，少兄 老弟，给兄弟打个顺风旗！

然后管事给寒林一行摆酒宴，主客入座之后，大爷、二爷、三爷都要给寒林敬酒接风、送行。接着，押解寒林的总头目掌标子就要上前“团江”，请求地方大爷关照放行。(www.daowen.com)

掌标子：一张桌子四个角，说得脱来走得脱。你哥子站得高，看得远，站在峨眉山，看到川西坝，站到富乐山，看到河边边。兄弟公差，公事公办。望众位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猴子看圈圈，给兄弟一个面子，让开一条路子，兄弟才好卸担子，免得挨板子，兄弟交差取票子，寒大爷也好取链子。兄弟愿意矮身子，再给各位丢“歪子”（行礼） ！

大 爷：你给老子少耍嘴皮子，看在寒大爷面子，不再为难你小子，弟兄伙快掏裹肚子（钱包） ，给寒哥送银子！ （众袍哥向寒林怀中塞银钱）

掌标子：感谢各位给面子。大爷送客！

（吹“迎送”掌标子请寒大爷上路。随后，掌标子、五猖押解寒林到剧场）

像这样内容独特的剧目，在全国各剧种的目连戏中都是没有的，几乎是把四川袍哥“拜山门”“拿言语”的过程完整地演示了一次。这一奇异现象的产生，与四川特色的袍哥文化密不可分。捉寒林本是搬目连中既有的具有宗教仪式性质的内容。扮演寒林者多半是在地方上寻一“走背运”或落难的袍哥装扮，但在三台县的目连戏中直接把寒林变为了袍哥。那么，捉袍哥也就须得按袍哥的规矩来捉拿，因而出现了这一具有四川特色的场面。

清末民初，是目连戏在四川发展的兴盛时期，既有定时定点的演出，如民俗节日、帮会会期演出，又有应时性的演出，如各地举办的以驱鬼避邪为目的的活动。演出剧目极为丰富，其思想蕴涵也异常庞杂，除儒、释、道的思想之外，四川的社会思潮、巫道之风、袍哥意识、俚俗风情，统统汇集于目连戏之中，为后人认识研究巴蜀近代思想文化史提供了许多珍贵的形象资料。

五猖押送寒林前来拜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