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人分布在四川平武、南坪、松潘和甘肃文县一些地区,据调查材料,约一万人口。较长时期以来,白马人对于自己被称为藏族,普遍存在意见。我们认为,白马人的意见是有根据的。从历史上看,白马人当为古代氐人遗种,现代自马氐人可以反映出古代氐人的基本面貌,现代白马人的社会生活是确定古代氐人社会生活的标本。白马人是历史学和民族学的值得珍视的研究对象。
汉代太史令司马迁在《史记·西南夷列传》里说:“自冉、以东北,君长以什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唐氏司马贞《索隐》解释:白马“夷邑名,即白马氐也”。唐代张守节《正义》引《括地志》:“陇右成州、武州,皆白马氐,其豪族杨氏,居成州仇池山上。”看来,这些白马氐人,从两汉一直到唐代,均居住在川甘边区一带。
关于古代白马氐人的具体地居住地区,《汉书·地理志》有较详的记载。汉代蜀郡领县十五,其中有湔氐道,为氐人居住区之一,据《禹贡》其地在西徼外岷山,江水所出,即今岷江上游,约今松潘、南坪一带。《汉书·高帝纪》记:“汉王王巴、蜀、汉中四十一县”,皆秦代郡县,其中已有湔氐道,可能为战国末年或始皇所置。广汉郡领县十三,其中甸氐道和刚氐道,也是氐人聚居区之一。甸氐道“有白水出徼外,东至葭萌入汉”,白水即今白龙江,为嘉陵江上源之一。甸氐道约在今甘肃文县、武都一带。刚氐道有“涪水出徼外,南至垫江入汉”,其地当在今涪江上游平武县地区。上述三个氐道,都在今川甘边区,是古代氐人的主要的活动地区。而现代的白马人,也正是居住在这一地区。在两三千年的历史的沧桑巨变中,绝大多数古代氐人均已先后融合于汉人、藏人、吐谷浑和羌、胡之中。余下的这一部分氐人,在经过顽强地和大自然与社会作斗争以后,一直绵延下来,基本上保存了他们自己的共同的语言、共同的历史、共同的风俗习惯、共同的地域以及共同的心理状态。为开发我们伟大祖国的山区,作出了相当的贡献。《龙安府志》记氐人居住区域,“地土俱系深山,悬崖峭壁,附葛攀藤”。能够在较差的地理条件之下生存下来,应当说,白马氐人是一个勤劳、勇敢和智慧的民族。
魏晋南北朝时期,天下大乱,干戈云扰,各地各族的地方割据势力,此伏彼起,氐人和中央王朝之间,保持了若即若离的关系,先后出现了一些“王”“公”大姓豪族。
直到隋唐时期,氐人的基本活动区域,和汉代仍大体一致。《旧唐书·地理志》:文州“曲水,汉阴平道,属广汉。晋乱,杨茂搜据为仇池”,今文县和平武一带,是氐人仇池国的管领地区。同书龙州“江油,秦汉魏晋为无人之境。邓艾伐蜀,由阴(平)道景谷,行无人之地七百里,凿山通道,攀木缘崖,鱼贯而进,以至江油,即此城也。晋始置阴平郡,于此置平武县;至梁、有杨、李二姓大豪,分据其地。后魏平蜀,置龙州;隋初废郡,改平武为江油。县界有石门山”。杨、李二姓大豪,在《华阳国志·大同志》中已经提到他们是氐人地区的大姓。根据调查材料,他们仍为近代白马氐人中的大姓,杨姓仍占近代白马氐人户口中的多数。至于县界的石门山,据《元和郡县志》卷三十三:“石门山在县东一百三里,有石门戍。与氐分界,去仇池城四百余里。”唐代氐人和汉人的界山,就是石门山。
维州为唐代吐蕃和内地往来要冲,维州东北即为氐人所居地。州据高山绝顶,三面临江,据唐代西川节度使(后为相)李德裕疏称:维州“在戎虏平川之冲,是汉地入兵之路”。确实为一军事重镇。《旧唐书·地理志》:维州“武德元年,白苟羌降附,乃于姜维故城置维州。……上元元年后,河西、陇右州县,皆陷吐蕃,赞普更欲图蜀川,累急攻维州,不下,乃以妇人嫁维州门者,二十年中,生二子。及蕃兵攻城,二子内应,城遂陷。吐蕃得之,号无忧城,累入兵寇扰西川。韦皋在蜀二十年,收复不遂。至大中末,杜悰镇蜀,维州首领内附,方复隶西川”。吐蕃处心积虑取得维州后,主要目标放在南面成都平原,对于东北面的氐人,一直未予重视,加上当时属于藏人系统的白苟羌,对中央王朝有较大的向心力,对于那些长期受到汉文化影响的住在高山峡谷的氐人,无意侵扰,因此,川甘边区的氐人得以保留至今。
吐蕃衰落以后,元明至清,白马氐人一直处于土官、土司的直接管领之下。
《三国志·魏志》注引鱼豢《魏略》:氐人“各自有姓,姓如中国之姓矣”。氐人和我国边区许多少数民族比较,确属先进一些,受到内地的影响要多一些。许多少数民族到明清时期,甚至到近代还没有姓,或以“父名母姓为种号”。而氐人早在东汉时,已经有了大姓。一些大姓,如杨、李、王、薛(谢)等,经过一两千年,一直是川甘边区氐人的大姓,它充分说明了古代氐人是今天川甘边区的白马人的先民。(www.daowen.com)
同上《魏略》称氐人“多知中国语,由与中国错居故也。其还种落间,则自氐浯”。他们在殷周之际已与中原交往,因此多通中原语言。据调查材料,白马氐人语音上还保存了我国不少的古音。他们有自己的语言,但却有不少汉语借词,约占记录词汇总数的百分之十二左右,其中有相当数量的早期汉语借词。这些现象,一方面说明了氐人和中原地区很早就有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交流;另一方面,白马氐人的语言,没有阳声韵,即没有m、mg收声,是研究古代汉语的语音和语词的宝贵资料。
《汉书·地理志》:“天水、陇西,山多林木,民以板为室屋。”这些室屋,就是《诗经·秦风》所说的“在其板屋”,其居民主要当为氐人。南北朝时,氐人不分贵贱,均土墙板屋。道光《龙安府志》记川甘边区白马氐人“所居房屋,四周筑土墙,高三丈,上竖小柱,覆以松木板”。两千多年来,氐人的住房,一直是土墙板屋,和邻近其他各族,如藏、羌等的邛笼石碉,大不相同。
在生产上,氐人两千多年来,一直以农业为主,《三国志·魏志》注引鱼豢《魏略》:“俗能织布,善田种;畜养豕、牛、马、驴、骡。”《华阳国志·汉中志》所记,基本相同。《梁书·武兴国传》记氐人“其大姓有苻氏、姜氏,言语与中国同。……地殖九谷,婚姻备六礼、知书疏,种桑麻,出绸、绢、精布、漆、蜡、椒等”。
《龙安府志》亦记氐人刀耕火种,畜养牛羊,衣麻布、羊毛毡、衫。氐人虽畜养牛、羊,但对乳及乳制品,均不感兴趣。这很可能说明问题:白马氐人和藏人在生活上有很大的差别,藏人虽种青稞,但他们经济生活中畜牧占了很大比重,对乳及酥油等,不可或缺;而氐人经济生活中,以农业为主,因此乳及乳制品不受重视。
综上所述,白马人不承认自己是藏族,确有根据。白马人作为一个单一的共同体,和古代氐人一脉相承,无论从共同的地域、共同的语言、共同的风俗习惯和心理状态,基本一致。相反,和藏人比较,显然在各方面都有较大的区分。所以,我们认为白马人为古代氐族仅存的遗种。
与唐嘉弘同志合撰,原载1980年由四川省民族研究所出版的《白马藏人族属问题讨论集》(内部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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