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灭巴蜀以后,蜀王子安阳王建国于瓯雒的史迹唯见于《交州外域记》。此书久已亡佚。今自《水经·叶榆水·注》将其原文录出,并加笺证如次:
交趾昔未有郡县时。
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平南越,以其地为儋耳、朱崖、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九郡。此九郡唯交趾、九真、日南今属越南人民共和国,其余皆在中国境内。未有郡县时即指元鼎六年以前的时代。
《汉书·地理志》交趾郡领县十:羸、安定、苟漏、麊泠、曲易、北带、稽徐、西于、龙编、朱鸢。这些地方相当于今日越南河内、北宁等处。
土地有雒田,其田随水上下。民垦食其田,谓之雒民。
雒田即西瓯雒之田。秦汉之时越已分为四,即东越、南越、东瓯、西瓯四个部落。雒民属于西瓯。《史记·东越传》载汉惠帝封闽君摇“为东海王,都东瓯,世俗号为东瓯王”。所谓“世俗号为东瓯王”者,即汉初世俗已读越为瓯。瓯,古喻母字;越,古影母字,同为喉音,故得相通。《集韵》:“瓯骆,越种也”,说明瓯骆原属越种,骆雒并从各声,得通用。
《汉书·南粤王尉佗传》载佗上汉文帝书:“南方卑湿,蛮夷中,西有西瓯,其众半裸,南面称王;东有闽粤,其众数千人,亦称王。”颜师古注:“西瓯即骆也,言西者以别东瓯。”粤越音同,《史记》作越,《汉书》作粤。粤从于声,古读越为于,于亦影母字。《汉书·闽粤王传》“故瓯骆将左黄同斩西于王”,西于王即西越王。于,篆文作亏,或从雨作雩。《汉书》多存古字,故越皆改作雩,今隶楷作粤,亏上所从,乃雨形之讹。
雒民即魏晋以后的僚人,唐宋以后则通称之为革佬或仡佬。雒从各,各古复辅音字当读如Kl或Gl,因为汉字限于一字一音,故偏旁从各之字或读见母溪母如格、如客、如恪,则读其前一辅音而遗其第二辅音;或读来母如雒、如洛、如辂,则省其前一辅音而读其后一辅音。但这种复辅音字在雒民中他们不受汉字一字一音的限制,乃得长久保存不变。唐宋以后汉人见他们自称为Klao,或Glao,因而就用两个单音缀字革佬或仡佬迻写其音,雒、僚与仡佬原来就是同一族类。
雒民经济文化长期停留在射猎采集阶段,刀耕火种的农业只是补助射猎的不足。僚本作獠,《说文》:“獠,猎也。”《后汉书·任延传》说:“九真俗以射猎为业。”陆次云《峒溪纤志》说:“獠人处于岭表海外,射生为活,吞噬昆虫。”陆氏所谓岭表海外的僚人,就是汉代的西瓯雒,他们的生活状况,自汉至清,仍然没有什么不同。赵佗上汉文帝书说:“闽越(合东瓯在内)其众数千人。”而《汉书·两粤传》载汉平南粤时“粤桂林监谕告瓯雒四十余万口降”。可见古代雒民种类繁衍远较东越多至四十余倍以上。据此言之,僚与仡佬在中国西南民族中种类繁衍,散布于长江以南,频见于史籍,也就不足为奇了。
交趾在叶榆水的下游,即今越南红河所在的地区。《水经》谓叶榆水“过交趾麊泠县北分为五水,络交趾郡中,至南界复合为三水,东入海”。这里正是红河主干及其支流萦回贯注汇集地带,每年雨季必然要汇为泽国,潮水上下涨落不时,带来许多肥沃泥沙,最适宜于垦殖水稻,这里的雒民也就成为农业民族。
设雒王雒侯,主诸郡县;县多为雒将,铜印青绶。
这里的雒王雒侯都是越王勾践的后世子孙。《史记·越王勾践传》说越王勾践八传至越王无疆时,楚威王兴兵伐越,杀无疆,“而越以此散,诸族子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于江南海上,朝服于楚”。此雒王雒侯都是西瓯雒的君长,大者为王,次者为侯,他们都是越王的后裔。各雒将位在雒侯之下,是直接领民的酋长。汉武帝平南越后,设郡县,因仍其旧日君臣隶属关系而羁縻之;雒王雒侯比于郡守刺史,雒将比于县令长。唐宋以后在西南地区设置土官,即沿袭此例。
《汉书·百官公卿表》:“凡吏秩比二千石以上皆银印青绶”,“秩比六百石以上皆铜印黑绶”。此独言雒将“铜印青绶”,不言雒王雒侯,或其时安阳王“讨雒王雒侯服诸雒将”,雒王雒侯已归消灭,仅利用雒将以治其民。汉制县令长“铜印黑绶”,而此言“铜印青绶”者,青之与黑,色极近似,故诗人称黑发则曰青丝,称眼珠则曰青眼,此或由当时习惯语致误。
后,蜀王子将兵三万,来讨雒王雒侯,服诸雒将。蜀王子因称为安阳王。
蜀亡于公元前316年。《华阳国志·蜀志》:“周慎王五年秋,秦大夫张仪、司马错、都尉墨等从石牛道伐蜀,蜀王自于葭萌拒之,败绩,王遁走,至武阳为秦军所害,其相、傅及太子退至逢乡,死于白鹿山。开明氏遂亡,凡王蜀十二世。”武阳在今四川彭山县,逢乡及白鹿山不详所在。《水经·江水篇》于武阳县下云:“县治青衣江会,衿带二水矣”;注云:“即蜀王开明故治也。”青衣江会即青衣水与岷江汇合之处,其地在今乐山县。汉代武阳辖境广大,乐山亦在武阳辖境之内。蜀王旧治在此,故蜀王败绩之时即逃奔于此。蜀王败亡事迹为武阳人民累代相传的旧说,故常氏得据以载于所著《华阳国志》中。
蜀亡以后,蜀王子孙率其部族流散于川西各地,自青衣水、若水(今为雅砻江)沿横断山脉南下,其人则随所在之地而异名。其在青衣水者,则为青衣羌或嘉良夷;其在越嶲或南中者,则为越嶲、为嶲唐、为苏祁、为叟、为青羌,而叟则为其通名。
青衣江两侧是蜀王开明旧都所在之地。《水经·青衣水注》:“县故青衣羌国也。《竹书纪年》梁惠成王十年(公元前361年)‘瑕阳人自秦道岷山青衣水来归。’汉武帝天汉四年(公元前97年)罢沈黎郡,分两部都尉(此句据《后汉书·笮都夷传》当作‘置蜀郡西部,分两都尉’):一治青衣,主汉民;一治旄牛,主徼外羌。安帝延光元年(公元122年)置蜀郡蜀国都尉。青衣王子心慕汉制,上书求内附。顺帝阳嘉二年(公元133年)改曰汉嘉,嘉得此良臣也。”《水经注》此处叙写青衣江五百年间遗迹是我们研究蜀国亡国以后的重要资料,故备录于此。下面再作一些简略说明。
梁惠王十年下距蜀亡仅四十五年,青衣水是当时蜀国的西境,瑕阳战国时属魏,在今山西临猗县,《竹书纪年》是西晋时出土于魏襄王墓中的竹简书,所载魏蜀交通都有真人实事可据,说明蜀在战国以前并不孤立于中原文化之外。1958年谢忠梁同志参加川西小金县别思满乡民族调查工作,他告诉我说,小金人民文化生活实与汉人无异。他们农牧兼营,牛群放牧于山谷中;仅在耕种时,于宅旁平地上树立木桩,绕以绳索,其形如,将牛收容绳栏之内。这样绳栏,正与甲骨文牢作形完全相同,可见青衣江流域人民的经济文化生活,早在三千年前,与殷商王朝原有一定的共同基础,所以汉武帝元鼎六年得于此处设立沈黎郡。但是这里的汉人(即融合于汉人中的蜀人)和徼外羌(未融合于汉人的蜀人),他们都有自己的君长,徭赋甚轻。设郡以后,要支付郡县官府俸给费用,赋税加重,是他们所不能负担的。因此四年之后,汉王朝就不得不罢郡并入蜀郡西部,置两都尉以统辖其君民。自天汉四年至阳嘉二年,经过二百二十年之后,因青衣王子的内属,终于设置了汉嘉郡,领四县:徙(音斯,今天全)、青衣、严道(今荥经)、旄牛(今汉源)。
汉嘉之嘉乃古代嘉绒自称之词,郦道元解为“嘉此良臣”,望文生训,显然是错误的。青衣原以穿青衣著称,他们居于溪谷之中又称为嘉良夷。《蛮书》:“谷谓之浪”,古代西南地区凡以良、郎、浪、梁为名者,皆因其居于溪谷之中而得名。《唐书·地理志》雅州下都督府领县十六,其中就有一县名为嘉良,而羁縻州中又有东嘉梁、西嘉梁二州,是唐代的嘉绒中,既有汉人的嘉良县,又有未同化于汉人的东西嘉梁二州。可见青衣蜀人进于中国同为汉人延至唐代,还没有完全解决。我们知道汉唐时通称西方为羌,西南为夷,至清则又恢复西方为戎的通称而称之为嘉绒。同一青衣,或称之为羌,或称之为夷,或称之为戎,这仅仅是随时代不同的异名,不能说他们就是不同的族类。
秦灭巴蜀,分置巴蜀二郡,凡蜀郡民皆应与汉人无异,因为他们的经济文化都与中原有共同的基础。而青衣蜀人独称蛮、夷、羌、戎者,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青衣居蜀郡西部,西与旄牛道夷相近,他们在蜀王族及其支庶长期统治之下,他们的利益与汉族不同而与旄牛夷近,因此,他们就逐渐与汉人疏远而旄牛夷化占了优势,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虽然如此,青衣道夷对于汉制还是中心向往,一有机会就是要请求内属的。《后汉书·笮都夷传》说:“安帝永初二年(公元108年),青衣道夷邑长令田与徼外三种夷三十一万口赍黄金旄牛毦举土内属,安帝增令田爵,号为奉通邑君。”其后《后汉书·安帝纪》又载元初二年(公元115年)“蜀郡青衣道夷奉献内属”,注引《东观记》曰:“青衣蛮夷唐律等归义。”可见青衣道夷自永初二年至阳嘉二年二十五年之间,不断地归义内属,其中有王子,也有联盟部属,这就为汉嘉郡设郡置县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蜀人称嶲,原来也有它的历史根源。《说文》嶲下云:“嶲周,燕也。……一曰:蜀王望帝淫其相妻,惭,亡去为子嶲鸟,故蜀人闻子嶲鸣,皆起曰:是望帝也。”嶲周为燕,原出《尔雅》,只是聊备一说;至于望帝化为子嶲鸟,则为蜀人相传的旧说。蜀国臣民为怀念望帝之故,乃造此神话,俾子孙永远流传下去。称蜀为嶲,原因在此。
汉末及晋又称蜀为叟,叟乃嶲周二字的合音。叟,音搜,古平上通读,字又作苏。《后汉书·笮都夷传》:越嶲“太守,巴郡张翕,政化清和,在郡十七年,卒。夷人爱慕,如丧父母。苏祁叟二百余人,赍牛羊送丧,至翕本县安汉,起坟祭祀,诏书嘉美,为立祠堂”。此“苏祁”县在西汉时属越嶲郡,作“苏示”县,祁,示原当作夷,祁、示、夷古同在脂部,苏祁人不愿自称为夷故以祁或示代之。苏祁叟,乃指苏祁县的叟人言。苏叟同为嶲周合音,苏祁西汉县名,叟汉末人语,《后汉书》成于刘宋时,当时已不知叟就是苏夷,故有此复语。(www.daowen.com)
古代蜀人原以穿青衣著名,因此又有青羌之称。《三国志·刘二牧传》裴注引《英雄记》说:犍为太守任歧与校尉贾龙引兵击焉,“焉出青羌与战,故能破杀歧、龙等”。刘焉此时在蜀,地位尚未稳固,他必须倚赖青衣羌部族兵诛锄异己。又《华阳国志·南中志》载诸葛亮平南中后“移南中劲卒青羌万余家于蜀,为五部,所当无前,军号飞”。青羌在《华阳国志》又称叟或青叟,据此,知两汉及三国时代蜀部族实已遍布于蜀郡西徼及越嶲南中各地,经济文化较为落后,所以汉王朝也视之如蛮夷。《史记·三代世表》载褚先生曰:“蜀王者黄帝后世也,至今在汉西南五千里,常来朝降,输献于汉,非以其先之有德泽,流后世耶!”褚先生名少孙,元成间为博士,他在西汉末年还看到蜀王子孙建国于西南,时来朝献于汉,其所居去长安五千里,以道里及方位准之,当在今云南境内,即南中之地。《华阳国志·南中志》也说:“夷人大种曰昆,小种曰叟,皆曲头木耳环铁裹结(《隋书·附国传》说嘉良夷‘项系铁锁手贯铁钏’即此‘环铁裹结’正解),无大侯王如汶山汉嘉夷也。”昆明与叟同居南中而叟为小种,其势力尚在昆明之下;所以这里就没有大侯王如汶山的冉夷和汉嘉的青衣羌。
安阳王为南越王赵佗所灭,其年代应与赵佗相当。赵佗据有南海三郡,当在秦亡之年(公元前207年),至高后时他的国势已盛极一时。《史记·南越尉佗传》:“佗乃自尊号为南越武帝,发兵攻长沙边邑,败数县而去焉。高后遣将军隆虑侯灶往击之,会暑湿,士卒大疫,兵不能逾岭。岁余,高后崩,即罢兵。佗因此以兵威边,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东西万余里,乃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侔。”据此,高后时西瓯骆已役属于南越,此西瓯骆如包括交趾在内,则此时安阳王就已为南越所灭,其时距蜀王开明之亡已达一百三十余年。安阳王称蜀王子,只能说明他是蜀王后世子孙与青衣王子一样。蜀亡之后,子孙分散,分布于青衣越嶲南中各处据地称王者当然不止一人。安阳王有兵三万,他由叶榆水进入红河以前,必然是早已远离青衣定居南中,所以他与蜀王开明关系是很难加以说明的。
后南越王尉佗举众攻安阳王。安阳王有神人皋通,下辅佐,为安阳王治神弩一张,一发杀三百人。
弩是有臂的弓,是中国人民从射猎中逐渐发展起来的武器。《汉书·地理志》说珠崖儋耳郡(今海南岛)兵器“有矛、盾、刀、木弓弩”,《华阳国志·南中志》说:“吴人爱蜀侧竹弓弩。”可见汉代南中国已普遍用弩,而蜀弩或较越弩为强。安阳王来自蜀地,对越作战,可能暂时处于优势。千弩齐发,一发杀三百人或有可能。《交州外域记》的作者只是以神弩夸张安阳王在这方面的优势,皋通也不过是善于治弩的人,如是而已。
“俗语不经,流为丹青。”后来《南越志》(见《唐书·地理志》引)曰:“王有神弩,一发杀越军万人。”而《日南传》(见《太平御览》卷348)则曰“神弩一张,一发万人死,三发杀三万人。”任意夸张,愈不足信。
南越王知不可战,却军住武宁县。按《晋太康记》,县属交趾。
《交州外域记》作于三世纪末孙皓时代。武宁县吴时所立,见《宋书·州郡志》。“按《晋太康记》县属交趾”九字,乃《水经注》作者郦道元所作,是《水经注》中的注中注(说见全祖望注)。越王却军住武宁县当出武宁人累代相传的旧说。
越遣太子名始,降服安阳王,称臣事之。
此亦夸张神弩之词。南越大国,纵然暂时失利,亦无降服称臣以太子为质之理。
安阳王不知通神人,遇之无道,通便去。语王曰:“能持此弩王天下,不能持此弩者亡天下。”通去。
此仍强调神弩作用。
安阳王有女名曰媚珠,见始端正,珠与始交通。始问珠令取父弩视之。始见弩,便盗,以锯截弩,讫,便逃归,报南越王。南越王进兵攻之。安阳王发弩,弩折,遂败。
此文极似传奇小说,《交州外域记》作者距南越王兼并交趾之时至少已在四百七八十年以上,故老遗闻,无复存者,他只能杂采世俗流传的神话故事,聊以凑足篇幅,传信传疑,读者当能辨之。
安阳王下船,径出于海。今平道县后王宫城,见有故处。《晋太康地记》县属交趾。越遂服诸雒将。马援以西南治远,路径千里,分置斯县,治城郭,穿渠,通导溉灌,以利其民。
安阳王征服雒王雒侯以后,就建都于交趾的西于县,这里可能还是西于王的旧都所在。西于王为安阳王驱逐以后,乃北徙于桂林瓯雒地,其后汉武伐南越,乃为“故瓯骆将左黄同”所杀。此说如不误,则安阳王征服瓯雒或尚在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取南越以前。
平道县之设立不见于《后汉书·郡国志》和《宋书·州郡志》,仅此书言马援从交趾郡中分置斯县。《后汉书·马援传》言援于建武十九年(公元43年)平定交趾征侧以后,“奏言,西于县户有三万二千,远界去庭(县庭)千余里,请分为封溪、望海二县。从之”。《水经注》系安阳王事于封溪县下,封溪就是安阳王都城所在之地。《唐书·地理志》在安南都督府下云:“平道县汉封溪县地。”又云:“安阳王治交趾,其国地在今平道县东,其城九重,周九里,士庶蕃阜。”是平道与封溪,仅是地名的新旧不同,并不是两个不同的县。《马援传》言“远界去庭千里”,《交州外域记》言“西南治远,路径千里”,所指同属一地,是无可置疑的。我认为,平道“士庶蕃阜”是交趾人对安阳王旧都习惯相沿的旧称,封溪则为马援奏定的新名。后来习惯上的旧称占了上风,封溪之名转为平道所掩,而成为历史上的旧名了。
近读钟民岩所译越人陶维英所著《越南历史疆域》附录中《关于螺城问题》说:“我们(指越南)的民间传说认为,安阳王城在今永福省东英县古螺村,因为该城状似田螺形,故称螺城。”查越南地图东英县在河内东北,所谓螺城乃“雒城”之讹,雒乃瓯雒之雒,音与螺同,越人谓城似田螺形乃附会之说,不足置信。雒城先为西于王所居,后来安阳王仍居此城,故此称为“后王宫城”。
《交州外域记》说南越兼并安阳以后“越王令二使者典主交趾、九真二郡民。后,汉(武帝)遣伏波将军路博德讨越王,路将军到合浦,越王令二使者赍牛百头,酒千钟,及二郡民户口簿,诣路将军。乃拜二使为交趾、九真太守,诸雒将主民如故”。据此知南越兼并安阳以后仍以诸雒将主民,并未改变他们的地位。雒民生产低下,不能担负繁重苛税。雒将相当于一个小部落的酋长,交趾九真长期停留在雒将统治下,直到马援平定交趾以后才逐渐有所改变。《后汉书·马援传》说,援在讨伐二征的战役中“所过辄为郡县,治城郭,穿渠灌溉,以利其民”。据此可见范晔为马援作传时,也曾取材于《交州外域记》。
“《晋太康地记》县属交趾”九字,仍为郦道元作注时增入的注中注。
《交州外域记》成于孙皓时吴人之手,其证有三:
一、记称越王“却军住武宁县”,武宁是吴所立的县,见《宋书·州郡志》。二、记曰“九德县在郡之南,与日南接。蛮卢舆居其地,子宝纲代,孙党服从吴化,定为九德郡,又为隶之(指县隶九德郡)”。此言蛮卢舆子孙服从吴化,吴即于其地立九德郡,而以九德县隶属其下。郡为吴立而蛮服从吴化,则作此书者之为吴人实无可疑。三、记以外域为名,在中国统一王朝之下,交州所隶九郡,皆为郡县,不能说是外域。只有三国时代,吴蜀争夺交州,吴以步骘为交州刺史,蜀也以霍弋为安南将军。延至晋时,交趾、九真、郁林三郡皆为晋有,七年之后吴主孙皓发兵二十万复取交趾,九年之后,吴亦为晋所灭。在这样纷争的情况下,尤其是交趾属晋之时,吴人视交趾为外域,也就是名正言顺了。
《交州外域记》记路博德在合浦受降时,越王二使者所赍牛百头、酒千钟及二郡民户口簿至为详明。其后马援伐交趾,记又载建武十九年九月马援上言:“臣谨与交趾精兵万二千人与大兵合二万人,船车大小二千艘。”所记年月数字,则更为精详。作者可能是看到交趾郡守官府所存的档案。
《三国志·士燮传》载汉末士燮为交趾太守,在郡四十余岁,谦虚下士,中国士人往依避难者以百数,处大乱之中,保全一郡。他又长于学问,在官事闲暇之时,还要从事《左传》和《尚书》的玩习。当时陈国袁徽说他“《春秋左氏传》尤简练精微,吾数以咨问传中诸疑,皆有师说,意思甚密。又《尚书》兼通古今,大义详备”。我认为,此书作者必然是士燮所选拔的幕僚中人物,他既熟于史汉与中朝故事,又得看到交趾官府旧档,所以才能写出这样翔实简练信而有征的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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