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和民是中国历史上最广大的土著部族。他们和历史上称为蛮或闽的人,都属同音同义的名称。在更古的年代里,他们就应属于同一族类的人群。他们就是中国历史上最广大的劳动人民,他们就是中国历史的创造者。在印欧语系里以man为人的单数之称,以men为人的复数之称。在单音缀的汉语,虽无单复之分,但宋元以后称复数的人仍缀以每或们,如我每、你每、他每、我们、你们、他们之类;每或们,也就是民或闽的转音。这一个名称,可能为人类同源说在语言上的一个佐证。人类从开始用言语作为表达思想的工具以后,迄至有文字记录的年代,这样基本的语言,是可以用口语保存下来而不至于有所改变的。
僚在古代原当作貉,貉从各声。各原是以各、洛两个复辅音作为发声的,僚就是洛的转音,葛僚或仡僚,就是各洛的转音。
貉古或作貊,《广韵》莫白切,《诗·大雅·皇矣》:“貉其德音”之貉,《左传》昭公二十八年引作莫,是貉在古代就当读为莫或莫白切。貉虽从各,但是他并不是从各的形声字。貉或作貊,从百,乃后起的形声字。貉貊为入声字,古收k声。莫白切就是在氓、民的尾音后面,加上了一个k的收声。貉如为形声字,它也只代表这个收声。据此言之,貉也应是氓、民的转音。因此貉族也就是从氓、民分化出来的一支。
貉为豸,《说文》豸部所收的字都属猛兽之类,这应是狩猎部族的标志。《说文》:“獠,猎也。”《尔雅·释天》:“宵(夜)田(猎)为燎。”左思《蜀都赋》:“将飨獠者(猎人)”,是僚之本义即当为猎,射猎就是他们主要的生产部门。因此,他们的生产力是极其低下的。《孟子·告子》下说:这是一个农猎兼营的低级农业公社,有二十取一的剥削制度,当然已有部族酋长;但是还没有百官有司,没有聘使往还。像这样的部族,在历史记录中往往说他们“无君长”,他们不是无君长,而是没有大君长,也就是没有具备国家或官府的规模。
夫貉,五谷不生,惟黍生之,无城郭宫室宗庙祭祀之礼,无诸侯币帛饔飧,无百官有司,故二十取一而足也。
貉族的原居地是以大小辽河为中心,而分布在渤海湾以北的地区。《后汉书·东夷传》的大水貊、小水貊,即以出好弓著名;他们依大小辽河而居,故有大水貊、小水貊之称。辽河之辽,也就是因貉或僚族得名。
《礼记·王制篇》说:“南方曰蛮”,这完全是出于战国以后的解说。西周时代铜器《虢季子伯盘》记述虢季子伯伐狁而称“用政(征)(蛮)方”,俨狁在北而称为蛮,是西周时代尚不以蛮为南方蛮夷的专称,其字亦不从虫。《大雅·韩奕》王命韩侯统治北国的追、貉诸族而曰:“因时(是)百蛮”,金文归作,追应为归之简笔字。归即鬼方,也就是春秋时代隗姓的赤狄。隗,金文作媿,《左传》“怀姓九宗”之怀,《国语》“女氏”之,皆当为归之异文。古音鬼、追、归、怀、,皆脂部字,故得相通。据此言之,追、貉皆属北国,而通称之为百蛮,是西周时代不以蛮为南方蛮夷,是很明白的了。西汉时代司马迁作《匈奴传》,称匈奴为夏桀之后,“居于北蛮”,仍以匈奴为北蛮。《史记》又说匈奴“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姓字”,是西汉时代匈奴无姓的最明白的记录,但《汉书·匈奴传》则删去《史记》中“无姓字”的“姓”字,而说单于“姓挛鞮氏”。匈奴本无姓,因与汉族接触既久,汉人遂误以其部族之称为其统治部族的姓。据此言之,蛮实为中国大陆上的基本人群。貉则是蛮在东北的一支。变蛮称貉,与变蛮称挛鞮,都是在蛮音之后,附一k或t的音随,这应是受了乌拉尔阿尔泰语系的影响。
夏、商两代,是黄河流域两个奴隶制的统一的王国。夏、商之际和殷、周之际两次革命,也是中国历史上两次规模最大的部族迁徙。
夏代历史我们至今还没有得到可以信靠的直接资料。过去我曾假定仰韶文化为夏族遗迹,如要再作进一步的论证,据现存资料,则尚非其时。不过有两点是可以肯定的:(1)夏族居地根据《左传》《国语》的记载应在夏虚(山西南部)和伊洛河谷一带,《史记·吴起传》说:“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这一带就是仰韶文化的中心地区。(2)大河南北汾、浍、伊、洛河谷黄土高原,是中国最早的发达的农业区,夏代是中国第一个奴隶制王国,也必然要以这样的农业公社,为它建国的基础。因此,我们要讲夏代历史,有时就必须以仰韶为论证的基础。
《商颂》是春秋时代宋国宗庙的歌诗,《长发》歌咏成汤的武功说:“韦、顾既伐,昆吾、夏桀”,是成汤除伐桀外,同时还要讨伐夏的部属韦、顾、昆吾三族。
郑玄《毛诗笺》以韦为豕韦,其说亦有所本。《国语·郑语》说:“豕韦诸稽,则商灭之矣。”豕韦为商所灭,见于《国语》,《庄子·大宗师》篇又称之为豨韦氏。《续汉书·郡国志》:白马县东南有韦城,古豕韦之国,在今河南滑县东南。豕韦原居河南滑县,商灭豕韦,其部族即北迁于潢河、松花江流域与貉族杂居,称为貊。《后汉书·东夷传》说:挹娄“好养豕,食其肉,去其皮,冬以豕膏涂身,厚数分,以御风寒”。好养豕,食其肉,衣其皮,就是豕韦命名所由来。豕韦在汉代又称之为,即韦之转音。《淮南子·缪称训》说:“匈奴出秽裘”,秽裘即韦裘。字又作,从水或从禾从草,他们就是居于水滨不发达的农业部族,纺织与农业还没有很好地结合起来,衣服须用渔猎畜牧所得的皮革制成。因此猪皮、鱼皮,都成为制衣的原料。后来的赫哲族又称为鱼皮鞑子,他们可能就是豕韦的后裔。汉代夫馀征服了族,挹娄就是族一部分北迁的遗民。他们骤然从夫馀北迁于黑龙江、乌苏里江流域,在这样严寒气候之下,他们唯一的生产就是猪,采用豕膏涂身,这原是暂时不得已的办法。六朝时代这一部分北迁的挹娄,又称为靺(音昧)鞨,靺亦韦之转音。古音韦、同在脂部,在祭部,脂、祭古多通用,故得相通。靺鞨并从革旁,也显示了纺织不发达的迹象。隋、唐时代他们的生活已有所改善。他们已不用豕膏涂身,而是用兽皮作为小屋的屋顶。《新唐书·室韦传》说:“所居或皮蒙室。”《旧唐书·室韦传》说:“或为小室,以皮复上,相聚而居,至数十百家。”他们虽因用皮作屋顶而称为室韦(辽、金时代的皮室军即此族),《北史》则作失韦,豕韦、室韦内涵虽有不同,但自声类言之,室、失同音,豕、室发音仍同,则室韦、失韦,仍当为豕韦之转音。
顾,《汉书·古今人表》作鼓,当即春秋时的鼓国。鼓为白狄,旧说在今河北晋县,其原居地陈奂《毛诗传疏》说:“《左传》哀公二十一年‘公及齐侯邾子盟于顾’,即此地。”今为山东范县。
昆吾与顾,《郑笺》并以为己姓,当同属白狄族类。昆吾之合音即胡,胡从古声,应与昆之发声相同。卫为昆吾旧虚,其南境或及于许。《左传》昭公十三年载楚灵王说他的“皇祖伯父昆吾,旧许是宅”。昆吾的疆域自卫及许,在夏代应是一个大部族。昆吾为胡,胡即匈奴。《史记》以匈奴为夏桀之后,也应有所依据,不能全视为无根之谈。
夏灭亡后,桀的下落,据《史记·夏本纪》说:“桀走鸣条,遂放而死。”鸣条所在,旧说纷纭,我们现在也不必再提这些不能解决的问题。《集解》引郑玄说鸣条是“南夷地名”,亦不详其所在。《正义》引《括地志》云:“庐州巢县有巢湖,即《尚书》成汤伐桀,放于南巢者也。”此说当出《尚书·仲虺之诰》,亦见《竹书纪年》。南巢之巢,为春秋时的巢国,在汉代为庐江郡的居巢县,其地当以巢居得名。巢居就是后来南方部族干栏的异称,上居人,下畜豕,有似巢居。这是黄土高原的居民降居江水,为适应卑湿地区的一种建筑。《史记·越世家》称越王勾践为夏少康之后,这应是夏、商之际夏族迁于南巢的后裔。
夏商之际,夏族大量迁徙之后,在地下遗物中也留存一些遗迹。如安阳后冈及浚县同乐寨等地发现的龙山文化和仰韶文化的堆积层,这说明原居仰韶遗址的夏族已经覆没,代之而起的乃是来自东方的殷族,和他们自己的龙山文化。
殷王朝的统治阶级当是从貉族中分化出来的部族。貉族的农业生产,本来就很低下,而这一部分从貉夷分化出来的统治部族,他们既不能脱离生产,因此他们的经济基础,是完全退到以射猎为主的阶段。因此他们就把使用弓矢射击的技能,推向一个百发百中的高峰,羿、逢蒙就是这个部族里的英雄传说。同时从西伯利亚地区远道而来的狄族,他们又把细石器文化引入了北中国,他们穿过兴安岭迤西的平原森林地带,这就是辽、金时代称为“平地松林”的地方,由此进入阴山山脉之下,首先就和这一部分貉族杂居在一起。当然这中间应当还有许多剧烈的斗争,如《山海经》《天问》所载王亥与有易(狄)的故事。殷族酋长王亥就是被有易杀死的。
关于细石器文化,我知道太少,所以在这方面也不想多谈。
关于狄族在中国古书里或写作易,如殷族母系始祖简狄,又或从易作逷,《山海经》王亥与有易的故事,在《天问》中就作有狄,《易经》里“丧牛于易”,“丧羊于易”,易也应当是狄,《说文》狄“从犬从亦省”,金文作,从亦、不省。亦从大象人形,从··在人两腋下,会腋下狐臭之意,应为腋之本字。腋下曰亦,腋下臭曰狐(胡)臭,在古人造字时,或以狐臭即肉食牛羊类膻腥所致,故狄即从亦声。狄、亦、易,古书同为支部入声字,故得相通。狄是居在森林中的部族,他们的经济基础以射猎为主,犬就是他们经常的伙伴,因此狄字就从犬旁。他们原来就居在吉尔吉斯草原和蒙古、新疆沙漠草原迤北的森林地带,这一经济文化区,延至六朝时代还没有什么改变。《北史·高车传》及《隋书·铁勒传》所记述的,就是他们后来的历史。他们自称为狄历,应是读狄(t或d)历(l或r)两个复辅音字,原义就是林。在较早的记载里如《史记·赵世家》及《冯唐传》,则称为襜褴或儋林,六朝时则译为丁令、为铁勒、为敕勒。他们乘两轮大车,轮辐高大,因此就有高车之称。他们居在森林里,又有林胡之称,林就是狄的音又兼译的字。
当狄族把细石器文化引入北中国以后,他们不但与殷族杂居,同时也与夏族杂居。如在锦西沙锅屯及旅顺貔子窝,这些仰韶遗物都与细石器并存。在最近出版的《河北唐山大城山遗址发掘报告》(《考古学报》1959年第4期)中,说明龙山遗址中也出现了细石器遗物。细石器年代一般的固然比新石器时代早,但是它的下限还与晩期新石器时代遗物并存。因此在北中国出现的单独存在的细石器,它的年代就应当重新估计了。狄族与夏、殷两族杂居,不但在地下遗物中得到证明,就是在古代文献中也有一些迹象。如殷族母系始祖为简狄,这说明殷、狄已由杂居而构成婚姻关系。同时简狄又为有娀氏之女,娀从戎,戎在西方,应即为夏族,这说明狄、夏也有同样的婚姻关系。就简狄一人的传说,就可以说明古代北中国夏、殷、狄三族都不是孤立的,而且都是在和平友好中发展的。泰山以北以及山东半岛的龙山文化,就是在这个条件下发生发展的。它把细石器文化推向一个更新的高峰,这就是玉器文化,玉器是与黑陶并存的,玉和黑陶就是龙山文化的两大特征。
玉器是中国历史上一种特殊的文化,它是在铜器尚未诞生以前的年代里完成的,等到铜器诞生以后,还要继续一段很长的时期,就是到了汉代都没有衰亡的现象。人类有许多工作应当在铜器铁器时代完成的,我们就在玉器时代提前完成了,例如龙山黑陶绝大部分都是用陶轮制作的,这是把攻玉的技术应用到陶业上的结果。在新石器时代里能够制造这样匀称润泽而薄如蛋壳的黑陶,这是谁也不相信的。我们就是把应当在铜器铁器时代才能完成的制陶技术,提前在晩期新石器时代里完成了,这就为我们陶瓷工艺奠定了一个极为优异的基础。我们的瓷器成为人类历史上最杰出的产品,它绝不是偶然出现的。因为我们把铜器铁器时代的工作,提前在玉器时代里完成了。因此,我们的社会在铜器出现不久之后,也就由奴隶制向封建制过渡了。
近代考古学者从地下积累了极为丰富的资料,因此才能从各个不同的时代中,就所用的兵器中,把人类历史归纳为石器,铜器、铁器三个时代。玉器仅为中国特有的产品,因此在考古学中就没有它的地位,但是早在二千年前的《越绝书》,就已经作出了同样的结论,而且还把玉器列于石器之后铜器之前这样一个恰合实际的位置。《越绝书·宝剑篇》说:
轩辕、神农、赫胥之时,以石为兵,断树木为宫室。……至黄帝之时,以玉为兵,以伐树木为宫室,凿地。夫玉,亦神物也!……禹穴(古代穴居故称禹穴)之时,以铜为兵,以凿伊阙,通龙门,决江导河,东注于东海,天下通平,治为宫室,岂非圣主之力哉!当此之时,作铁兵,威服三军,天下闻之,莫不服,此亦铁兵之神!
《越绝书》作者时代不详,书末“叙外传记”拆字为隐语,识为会稽袁康所作,同郡吴平所定。袁康、吴平亦不详其年代。洪颐煊《读书丛录》卷20,以为此书乃合《汉书·艺文志》杂家《伍子胥》八篇、兵技巧家《伍子胥》十篇、图一卷而成,是此书最晩亦当出刘歆《七录》以前,其中或杂有东汉人著作在内。二千年前中国学者根据南中国兵器的资料,作出这样精辟的科学性的结论,在那个时代就有这样高度的智慧,不能不令人佩服!
新石器时代末期的玉器得到长足的发展,这说明当时农业公社的生产力已经突破了铜器时代甚至铁器时代了。当时的大小奴隶主,在甘其食、美其服的生活下,还有剩余从各方面来装饰自己。无论是男的、女的,从头上到脚下,头上戴的,身上佩的,都是玉,走起路来,叮叮当当,锵锵。这样还不够,他们还要把一切用具,从工具到兵器,从食器到乐器,都要用玉来做,或用玉镶嵌起来。我们只要把《说文解字》玉部字检查一下,就知道在那个社会里,就是玉的世界了。这说明当时生产力已经达到一个新的高峰,统治阶级可以尽量剥削来满足自己。《礼记·聘义》有一段文章对玉作了全面而洋溢的颂赞:
子贡问于孔子曰:“敢问君子贵玉而贱(石似玉)者,何也?为玉之寡而之多欤?”孔子曰:“非为之多而贱之也,玉之寡故贵之也。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刿,义也;垂之如队,礼也;叩之,其声清越以长,其终诎然,乐也;瑕不揜瑜,瑜不揜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白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贵者,道也。诗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故君子贵之也。”
把玉的优点提到人类最高的全面的道德品质来看,要把人的仁、知、礼、乐、忠、信,培养得像玉一样,而且要与大自然的天、地、德、道比美,这就不是一般的新石器时代文化了。
殷代在亡国之前,在物质文化方面是有足以炫耀的一面,在军事方面,也有一套完整的体系。牧野之战,周武王虽然战胜了殷族,而这一套军事体系没有完全击溃,他还是睡不着觉的。《史记·周本纪》载武王告诉周公旦他所以不寐的原因说:
告女!维天不飨殷,自发未生,于今六十年,麋鹿在牧,蜚(飞)鸿满野,天不享殷,乃今有成。维天建殷,其登名民三百六十夫,不显,亦不宾(摈)灭,以至今。我未定天保,何暇寐?
殷代灭亡,旱灾可能是原因之一。本来生长在山泽中的动物,现在离开深山大泽而阑入牧场或田野,“麋鹿在牧,蜚鸿满野”是形容旱灾的严重。武王认为在这样特殊情况下被战败,只是偶然的,而殷王所“登名民三百六十夫”,这样雄厚的军力还依然无损,他们虽不能使殷复兴,也不至使殷摈灭,在这样形势之下,周武王怎能安寝呢?后来管、蔡及武庚叛变,周公东征,然后才把这三百六十夫击溃。周初封建诸侯,尤其是像齐、鲁、晋、卫这样大国,应当都是出于周公东征以后对于殷族的镇抚政策。(www.daowen.com)
殷族的名民三百六十夫,就是殷代三百六十个氏族,是殷王父系的多子族或母系的多生(甥)族所构成,这是殷代的氏族组织。古代把这样的氏族组织,称为百姓。这完全是氏族纽带把他们牢固地联系在一起。周公东征以后,这三百六十个氏族,有一部分为周所俘获,分隶鲁、卫、晋三国。《左传》定公四年载周公相王室,分鲁公以殷民六族,分康叔以殷民七族,分唐叔以怀姓九宗。《周礼·夏官·司约》贾公彦《疏》引贾、服《注》说:殷民六族为“殷民禄父之余民三十族,六姓也”。是《左传》所称之族,相当于姓,即胞族,贾、服《注》所谓族,相当于氏,即小氏族。怀姓之怀与隗同,金文作媿,即鬼方,亦即狄族之后,他们是属殷的母系多生族,他们已有家族组织,宗就是具有宗法的家族。《尚书》中的《多方》和《多士》,就是周公迁殷顽民于洛邑以后,对殷氏族殷顽的文告。所谓殷顽,就是殷氏族对周族抵抗最厉害的氏族。因此他们所得到的惩罚,也是严重的。《多方》是对氏族长的文告,《多士》是对氏族成员的文告。
关于殷代三百六十个氏族的下落,除上述一大部分为周俘虏以外,殷王族或其近支一部分退居于宋,一部分随箕子逊于朝鲜,汉代在东北的夫余,也当是蒲姑北迁后所建立的国家。《三国志·魏志·夫余传》一则说“国之耆老,自说古之亡人”,再则曰“国有故城,名城,盖本貊之地,而夫余王其中,自谓亡人,抑有似也。”夫古读重唇音,夫余就是蒲姑的对音。他们就是在周公东征时向东北逃亡的。他们逃到东北以后,就征服了夏族北迁的民。后来高句丽、百济,都是他们的支系。其余还有一大部分往哪里去呢?《孟子·滕文公》上说:
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三年讨其君,驱飞廉于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驱虎豹犀象而远之。
《孟子》说“驱虎豹犀象而远之”,究竟远到什么地方去?《吕氏春秋·古乐篇》说:
殷人服象,为虐于东夷,周公以师逐之,至于江南。
《吕氏春秋》告诉我们这些“虎豹犀象”的部族,是迁往江南了。因为氏族制保存得很牢固的部族,他们的经济基础就不是发达的定居的农业部族,不会安土重迁,尤其是这些“虎豹犀象”的部族,还是停留在射猎畜牧阶段,因此,他们的流动性就更大。像夏、商两代的部族大迁徙,也与后来历史上契丹部族是一致的。契丹部族建立了辽王朝,到了灭亡时,他们的氏族组织也是存在的。因此,耶律大石在辽王朝崩溃以后,就统率了剩余的契丹部族,远涉沙漠,而在葱岭以西的花剌子模建立了西辽国。
当殷商部族统率了他们的部民或奴隶,如蛮、如貉分向南北移动时,周部族穷追猛打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如:周初在北方所建的燕、韩二国所在,历史家是没有交代清楚的。燕、韩都在北方或偏东北,这是周族对箕子和夫余的压力。解放后在辽宁凌源县曾发现了周初匽(燕)国的铜器,可知燕都远在今北京的东北,春秋时代的燕都(今北京)当然是后来南迁的。史称宣王中兴,他在东北重建了韩国,在南方建立了申国。《大雅·韩奕》和《崧高》两诗,就是歌颂宣王时代的两大伟迹。宣王伐狁,是周与狁生死存亡的斗争。《诗·小雅·采薇》《出车》《六月》都是歌咏伐狁的诗。《诗序》以《采薇》《出车》为文王时代的诗,以《六月》为宣王时代的诗,这是不对的。周与狁在宣王以前,曾不断地发生战争,但是它的规模、影响,都不能和这一战役相比拟。《六月》说:
狁匪茹,整居焦获,侵镐及方,至于泾阳。
这一次狁入侵,是深入到周族的内脏心腹之区了。茹是柔弱,匪茹就是不弱,就是强大。焦获泽名,郭璞《尔雅注》以扶风池阳瓠中当之。获、瓠古鱼部字,故得相通。瓠中在今陕西三原、泾阳之间,泽中水草丰盛,是最适宜于牧马的区域,所以狁要在这里整军休马。镐、方即周之镐京、丰京。金文丰又作、镐又作,丰、镐都是周初新建的都邑。丰古读重唇音,本应作方,方就是文王自岐山东迁后所构筑的方城。镐从高,是武王在方城旁增筑的高城。丰、镐并建,与王城、洛邑并建,都是加强周族的防卫。泾阳在渭水之北,丰、镐在渭水之南,泾阳近在焦获之南,而狁先侵丰、镐,后至泾阳,可能就是一种迂回战略。或者狁在丰、镐两大坚城之下不得不退至泾阳,如明代瓦剌及清初皇太极,他们都曾攻至北京,但在坚城之下,也不得不向后退却。过去经学家每为狁入侵次第所误,因此,就以狁所侵的镐、方为远在千里之外的地区,这是讲不通的。如《六月》说:“吉甫燕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这是说吉甫自镐京归家,家是他自己的采邑,因此,他的家就不必在镐京,他是从镐京燕喜(饮宴)受祉(受赏)而后来归,这个饮宴受赏的镐京,怎能解释为千里外的边地呢?而且狁已整居焦获,如何又在千里之外的镐、方作战呢?《六月》的镐、方,既为周族的镐京、丰京,周族为了要保卫这两个坚城,必以有生的力量从事斗争。这一战争,规模之大,影响之巨,比之汉武帝伐匈奴,唐太宗伐突厥,毫无逊色。《六月》又说:“薄伐狁,至于大原”,大原是指广大的原野,它不应当指哪一个地方。这一战役的结果,就是韩国的重建,韩之得名应出自寒浞之寒,寒与韩通,并古音元部字,寒浞《汉书·古今人表》及《水经·洋水注》并作韩浞,《韩奕》称述韩国土风说:“孔乐韩土,川泽,鲂甫甫,麀鹿噳噳,有熊有罴,有猫有虎。”这里有广大的川泽,有畜养熊、罴、猫(虎类)、虎的苑囿,这不像后人所称的韩城(今陕西韩城县)或涿郡的寒号城,而应是松辽流域的平原,这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采捕地区。韩就应在这个地区。后汉时代的三韩,可能就因韩国得名。狁经此战役之后,创深痛钜,它的势力就从此退出辽河的上源,因此,在东北的追、貉诸族,又重复向周族输诚,“献其貔皮,赤豹、黄罴。”我们如果把这几首诗孤立起来,那就看不出它的意义的重大了。
殷族向南方逃亡,只是一部分渡过了长江,大部分还是向淮河流域西迁。西周铜器每以南夷、东夷并称,这都是接近于周南、召南地区的殷遗。
解放后在江苏丹徒发现了周初的《俎侯簋》铜器群,最近在安徽新安江屯溪市又有西周早期的铜器群出土,这说明周族在开国的初期,他们就已经向渡过长江的殷部族穷追猛击,并且进入了长期闭塞的山越地带。
周初自山东半岛沿海地带渡江南下的殷族,一部分应是貉族。他们在殷族军事发展的过程中,早已由射猎进而为养马善御的能手。《禹贡》称“莱夷作牧”,这里正是甲骨文称为多马方的殷族的群驺群牧所在。后来的秦、赵两国,他们都出自夷族嬴姓,他们就是以善于养马善于御车著名。因此,他们就由射猎的貉族转而为群牧群驺的骆族。秦国自称大骆之后,这也不是偶然的。周初渡江的殷族,骆族之外最基本的人群,还是从事农业的蛮族,其中当然也要包括他们的统治部族。蛮族中虽然有夏代奴隶主的后裔,但是他们在殷族强盛时,也已经成为殷族的部族联盟的一部分了。因此,他们在周人的强力驱迫下,也不得不离开田畴交错的大平原,即阳光普照的农业区,而进入人烟稀少、深林宿莽、阴暗沉郁或竟至无人的“于中”。他们就同在百越或骆越的名称之下,开发这样广虚的地区。《史记·东越列传》说:东越“姓驺氏”,《说文》:“驺,厩御也。”驺就是善于养马御车的人。
殷代三百六十个氏族,除了上述有着落的氏族外,剩余的就是散在汝、汉以南的虎方了。宋代安陆出土的武王时代铜器群,其中有“伐反虎方之年”的记载。以伐反虎方纪年,这当然是周初重大的历史事件。虎方就是殷族,也就是周公所驱逐的虎、豹、犀、象的族类。周族为了防御虎方,就在汝、汉之间成立驻防军区,《周南》《召南》就是这些驻防军的诗歌。江、汉诸姬就是西周时代的驻防军队。《王风·扬之水》歌咏戍申、戍甫、戍许,说明东迁之初,这个防区还是存在的。入春秋后,申、甫、许转入于楚,“江汉诸姬,楚实尽之”,这个防区当然就不存在了。周族为什么对虎方这样重视呢?他们原来就是殷族三百六十个氏族中最善猎捕虎、豹、犀、象的僚(猎)人。殷代大小奴隶主选拔他们中间最勇敢的人,作为他们的虎臣、虎贲士和虎士。他们就是殷代大小奴隶主的虎豹熊罴之士,心膂股肱之臣。楚国兴起以后,这些虎族也就逐渐转为楚用。《左传》哀公四年(公元前491年)载“楚人既克夷虎,乃谋北方”,楚国的虎族在这一年才告肃清,因此,楚国才有余力向北发展。这就是春秋以前一部分殷族向西南逃亡的过程。
战国时代因为楚国的强大,巴、濮两族不得不经由大巴山与清江入蜀、入黔。因此,巴、濮的统治者和他们的侍从虎士,也必然要相偕西迁。及秦灭巴、蜀,秦国要镇抚巴、蜀这样广大区域,也必然要利用这些巴、濮旧族和他们的虎士。因此,巴君“世尚秦女”,虎士“爵比不更”。等到汉代郡县制统治加强之后,巴君要出幏赋,虎士要纳口,这也是促成他们向广虚的黔中、南中迁徙的一个重要原因,这也可以说是领主制向郡县制的斗争。这些虎士,他们原以射虎为业,他们原出貉族,故又称为僚。郭璞《上林赋·注》说:“巴西阆中有渝水,僚人居其上,皆刚勇好舞,汉高募此以平三秦。”(见《史记·司马相如传·集解》)郭璞早于常璩百年,其时成汉尚未建国,是巴之有僚,绝不能认为就是李寿引入的,而巴西阆中的渝水,也必然是嘉陵江。缪钺先生以宕渠水为渝水为较确切,但是这个渝水是在阆中而不在宕渠,把阆中的渝水说成宕渠江那就不确切了。晋人每以三蜀、三巴并称,因此常璩“蜀土无僚”之说,应理解为三蜀无僚,而不是说三巴无僚。三蜀多平土,属农业区,三巴多山区,属射猎区,蜀土无僚,也是他们的经济基础所决定的。明代播州原是唐宋时代的南平僚,他们在明代还有七姓,不过是“田、张、袁、卢、谭、罗、吴”七姓(见《明史纪事本末·平杨应龙》),与巴七姓有些出入。总之,他们必须凑足七姓。如《蛮书·蕃夷国名》引王通明《广异记》说巴东盘瓠之后有:“田、雷、冉、向、蒙、文、叔孙”七姓,七可能就是僚族计数时表示最多的数字。明代播州七姓,仍然要出赋。《平播全书》卷八载宣谕说:“他(杨应龙)得了活命,依旧和你们算账,旧性儿不久发了,家家还出等,人人还纳丝银。”等就是口钱,每人所出相同,所以称为等。又《太平寰宇记》载黔州控临蕃落十五种,其中就有白虎,白虎当然就是板楯蛮。因此,《宋史》以南平僚为板楯蛮,完全是最可靠的记载。唐代后期这些地区陷入南诏,因此,唐人对于这里情况,反不如宋人了解得清楚,这是可以理解的。如重唐轻宋,而不考察其内部联系,那就不免是厚古薄今了。
白虎复夷原是古代士的阶级,他们是自由民,“十妻不算,顷田不租”。不服徭役,是他们祖孙以来认为最光荣的权利,他们是要比服徭役的人高出一等。秦统一中国以后,仍然要把士族与齐民分为两等,士族复除徭役,居闾左,齐民服徭役,居闾右。秦王朝为要强使士族服徭役,因此就用“赐民爵一级”的办法,使齐民同于士族。秦爵二十等,一级为公士,赐爵一级,即与士等。这并不是统治者对编户齐民的仁政,而实是借此以消灭士族的特权。汉初承袭了秦的衣钵,也常有赐爵的诏令。因此,在秦汉以后封建王朝所统治下的编户齐民,也都成了士族、士民并称。我们如果再要说秦汉时代还是奴隶社会,把自由民说成奴隶,真的奴隶生活,又是怎样呢?现在在湘西、贵州、四川的苗族,他们原属古代士族白虎的后裔。他们不服徭役,因此就有莫徭之称。《隋书·地理志》说:“长沙郡又杂有夷、蜑,名曰莫徭,自云其先祖有功,常免徭役,故以为名。”这是他们祖孙以来相传的旧说。莫徭,也是苗的合音,莫又是貉的发音,白虎又原出貉族,从他们的族源和他们历史来看,苗为貉族,为白虎、莫徭的后裔,也就有了充足的依据了。
徭与莫徭,恰为两个相对的名称。莫徭不服徭役,则徭就是要服徭役,莫徭为士族,则徭就是庶族。徭为庶族,他们也就是最广大的人民群众的蛮族、闽族了。
根据现在的民族调查,苗以伏羲为祖,徭以盘瓠为祖,比较有一个明晰的界线。古代也应如此。如《魏略·西戎传》说:氐“其种非一,称盘瓠之后”,这应是氐族王侯下所统治的部民。他们属于蛮族,这些蛮族他们都以酋长的族类为种,种虽“非一”,仍然都是盘瓠之后,这就是氐族中最广大的人民群众的蛮族,他们是要服徭役的。虽无徭族之称,应有徭名之实。《樊敏碑》自称“肇祖宓(伏)戏(羲)”,樊氏是巴族大姓,是士族所拥戴的酋长,他们是不服徭役的,因此,他们就以伏羲为祖。槃瓠、伏羲,原来就是统率他们向江南、向西南逃亡的部族英雄。《宗周钟》说南国㞋孳是南夷东夷二十六个部落联盟的酋长,他统率南夷东夷对周作战,深入周境,这是他们历史上最光辉的一页。因此,㞋孳就成为他们部族中最值得歌颂的人物。槃瓠应是蒲姑或夫余的对音,他的年代应早于㞋孳。周初蒲姑氏统率部族对周作坚强的斗争,这在《尚书》《史记》中都有明白的记载。因此,他在蛮族中也有最高的声望。根据上述的历史,可以肯定地说,图腾并不是人类最原始的产物,而是后起的涂附上去的东西。
姓在古代就不是最广大的被统治的人民群众所有,也不是中国历史上边裔部族所有,现存的少数民族,至今还有没有姓的。这样最广大的人民群众既没有姓,远古时代也就不应当有什么图腾。图腾的产生最初是由于生产部门上的分工。它们是要在远离故土之后,然后才逐渐转化为始祖图腾的。
中国历史上的图腾归纳起来只有四类:(1)鸟类,如凤、燕(玄鸟);(2)六畜,如犬、白马、旄牛;(3)虫类,如龙、蛇;(4)猛兽,如虎。殷代奴隶主对于部族的统治,采取的是指定服役制。我在《论西周是封建制社会》中曾有所论述(见《历史研究》1957年第5期)。当时仅就殷代侯、甸、男、卫四服加以论证,没有适当的资料作为说明,不免过于抽象。后来看到《人民日报》载刘二水叙述傣族“岩丙大叔”解放前在傣族领主统治下的情况,可以作为指定服役制的一个具体的例证。兹将原文摘录如下:
解放以前,傣族被封建领主统治,所有的土地都属于封建领主。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的农民,全是领主的农奴。农奴必须向领主买水吃,买路走,买地住,人死了也要买土盖脸。有的寨子专门给领主做饭、炒菜、挑水、砍柴,有的寨子专门给领主养马、养鬼(供祖先),有的寨子专门给领主唱歌、跳舞,有的寨子专门在领主家死了人的时候去哭嚎,……曼贺寨过去是专门在领主游猎、祭祀、出巡的时候,给领主当仪仗队抬矛扛刀的(1957年11月19日《人民日报》第8版)。
这样固定的分工服役,当然还有一段很长的历史。假如这个农奴的领主,一旦飞黄腾达战胜了其他部族,获取更多的农奴,他们也就鸡犬升天,成为主管这些部门的大管家。《左传》襄公十年载周大夫瑕禽追述随从平王东迁七姓的故事说:“昔平王东迁,吾七姓从王,牲用备具,王赖之,而赐之骍旄之盟曰:‘世世无失职!’”这七姓因为从平王东迁,当了一些苦差,供给平王车马、饮食、用具,因此平王就赐以“骍旄之盟”,让他们的子孙世世主管这些部门。这就是氏族制的原起。在古代奴隶制或封建制下的农田、住宅,属于公社,山林薮泽,就为奴隶主或封建主攘为己有。《左传》昭公二十年叙述齐国当时的情况说:“山林之木,衡鹿守之;泽之萑蒲,舟鲛守之;薮之薪烝,虞侯守之;海之盐蜃,祈望守之。”情况就是如此。山林薮泽之官,古称虞人,甲骨文“多射方”和“多马方”,可能就是这中间最主要的部门。他们要在这里训练百发百中的射手,屠龙搏虎的勇士,和日行千里的良马。他们知道得很清楚,这就是他们在将来的战争中所下的赌注。龙是水族之长,凤是百鸟之君,虎为百兽之王,这些动物可能被指作射击的目标。至于犬,则为猎人不能离开的伙伴,马则为战争驰逐的动力,牛则为军行食重的运输。因此,龙、凤、虎、犬、白马、旄牛,遂成为官府的职掌。后来在南迁中,就逐渐地成为部族或始祖图腾的名称。《三国志·魏志·夫余传》说:“国有君王,皆以六畜名官;有马加、牛加、猪加、狗加、犬使。”夫余原为蒲姑北迁的部族,他们的语言,本出中国,但当时中国官府已不称家,因此就变家为加,以示区别。夫余的典制,应当就是殷商的旧规,这就是中国图腾制最原始的、最朴素的记录。
白马氐族原出于晋。春秋时代晋国车马装备在列国中首屈一指。《左传》成公七年,载申公巫臣出使于吴,他要为吴国创建新军,就留下一部甲兵车乘,“教之乘车,教之战陈,教之叛楚”,于是楚国一岁之中七奔命。这是楚人所亲受的深刻教训。羊舌氏奔楚之后,楚人必然要使主管群牧群驺,以改善楚国的装备。因此,杨氏就成为白马氐族的酋长。《南齐书·始兴王鉴传》说,广汉什邡民段祚,以于献鉴,“上有铜马”。什邡就是《樊敏碑》“饮汶茹汸”的所在,因此在南齐什邡出土的马于,必然就是白马氐族的遗物。
冉、白马应属同一族类。冉之,从马、从尨。《说文》:“厖,犬之多毛者”;《广韵》尨、并音莫江切,又与蛮之发音同。他们就是以群驺群牧为其酋长,而以群蛮为其部民的一种族类。
中国基本的广大的人民群众,原来就只有蛮、僚两族,甚至于僚还是蛮的一支。从远道来的,也只有使用细石器的狄族。他们在长期杂居之后,也成为蛮僚的姻族。中国广大的人民群众,原来就是一家。自从阶级社会出现以后,他们为统治部族所把持、所分割,形成无数的部族。自从这些逃亡的部族进入江南以后,在长期闭塞的农业公社之间,就起了一个根本的变化,而他们的族类,也就从此日趋复杂了。
现有一部分语言学家认为苗瑶语系中杂有蒙克穆语的成分,但是按照历史记录,这些民族原来就是从黄河流域不断地向南移动,而且夫余以六畜名官,又为南方民族始祖图腾传说渊源所自,槃瓠又是蒲姑或夫余的转音,如要说:他们的语言杂有蒙克穆成分,还不如说他们的语言杂有乌拉尔阿尔泰成分为恰当些。
1960年3月20日脱稿
原文发表于《四川大学学报》1960年版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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