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自传体与私人纪录:从自我视角探索

自传体与私人纪录:从自我视角探索

时间:2023-07-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麦克艾威的影片遵循的是“社会化的自我”模式,一方面是个人私密性生活,另一方面,一直试图显示自我与社会建立联系的过程。另一个与自传体纪录片近似的是来自于日本的“私纪录片”的概念。相比较自传体纪录片,私纪录片虽然也是自传式的书写,但更强调镜头作为自我审视的工具,侧重私人体验的表述,注重个人内化的心理感受。第一个剧场作品名为《自画像及和母亲对话》。

自传体与私人纪录:从自我视角探索

纪录片用真实影像写作,并非是单一的社会的目的或者历史的目的,也可以表达个人化的情感,还具有对话性质,拍摄者和被拍摄者的对话,对话的形式是多样的,其中包括自我的对话。国内纪录片中,杨天乙的《家庭录像带》、王芬的《不快乐的不止一个》、章梦奇的《三个女人和自画像》、唐丹鸿的《夜莺不是唯一的歌喉》等都是以家庭为背景的作品,以自我表达为核心,内省与自我认知成为影片的主题,展现的是女性作者特有的自我投射方式。“自传体纪录片的革新意义还在于它的拍摄就是在寻找自己是谁,而不是被动地顺从主流的意识形态把‘我’定义成了什么。当纪录片人调转摄影机和录音话筒对准自己的时候,出现了一种张力,即将纪录片作为‘旁观者’客观地记录历史世界的刺激与作为‘局内者’自传的冲动并主观地记录一个死人的世界之间形成的一种张力。”[22]自我的显现、调整和理解,既是影片的出发点,也是整个影片的过程。正是自我的建构和重构带有的强烈沟通感,与观众建立起了联系。

美国帕特里夏·奥夫德海得对美国“主观的个人随笔式风格”类型的纪录片,提出了“私人随笔纪录片”的说法,“近年产生的第一人称纪录片源于多种形式和风格,包括忏悔视频,第一人称日记或沉思录像等,并且还从独立电影艺术电影的悠长历史中汲取营养。它是艺术家与其他被剥夺了发言权的公民精诚合作,以纪录片的表达形式和激进主义的策略进行的创作。”[23]罗斯·麦克艾威的《谢尔曼的长征》(Sherman's March,1991)、《模糊的时间》(Time Indefinite,1993)、《六点钟新闻》(Six O’Clock News,1997)和《明亮的叶子》(Bright Leaves,2003)等一系列作品,乔纳森·卡乌特(Jonathan Caouette)的《诅咒》(Tarnation,2003)便是其中的代表。麦克艾威的影片遵循的是“社会化的自我”模式,一方面是个人私密性生活,另一方面,一直试图显示自我与社会建立联系的过程。在《谢尔曼的长征》中,麦克艾威要拍摄一部关于谢尔曼远征的影片,私人经验首先表现出来的是对历史和社会的关注和映射。

另一个与自传体纪录片近似的是来自于日本的“私纪录片”的概念。相比较自传体纪录片,私纪录片虽然也是自传式的书写,但更强调镜头作为自我审视的工具,侧重私人体验的表述,注重个人内化的心理感受。审视自我需要相当的勇气和诚意,往往能够展现出痛心的割裂,包括审视自我的胆怯、丑陋和罪责。原一男的《绝对隐私的性爱恋歌1974》开始拍摄于1972年的冲绳,原一男是如此阐述他的拍摄动机的:

我和武田美由纪一起生活了三年。我们有一个小孩和一些快乐的日子。她想要自己的空间,带着孩子一起走了。但仍旧每周来拜访我一次,我们保持着关系。某一天,她带着孩子去了冲绳。这一切,打乱了我的生活。她已经全完俘获了我。我感到不得不做一些事情。于是,决定拍摄美由纪。这也是我们之间建立关系的唯一途径。我用摄影机拍摄她,花费时间我们在一起。

……

两个月后,我来到冲绳。美由纪和从事一位酒吧陪侍工作的女伴生活在一起,我待在她们的屋子里。但是四五天过去了,我仍旧不能理解她们的关系。不管怎样,一场大争吵又即将开始。开始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一直在吵架,好像是从我们跟她们在一起开始,她们就不停地吵架。我慢慢知道了,我正是她们吵架的原因。

……

当我再次回到冲绳的时候,美由纪和一个叫做保罗的黑人生活在一起,并且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这不仅是一部包含了情人分娩和性爱场景的极度私人化的纪录片,也反映出1972年冲绳回归日本之后,带有伤痛性质的殖民化痕迹以及1970年代日本年轻一代女性反叛而迷茫的生活。

国内魏晓波的《生活而已》(2011)和《生活而已2》(2012)记录了一对同居恋人(魏晓波和他的恋人谢芳)之间的争吵、爱恋和情欲以及面对生活的挫折和卑贱,其中包括了男女之间私人领域内的日常生活细节。面对隐私的“被窥伺”,作者强调不过是“生活而已”的本质。日本学者那田尚史参照日本传统小说中“私小说”的概念,提出“‘私纪录片’(Self-documentary),指视觉艺术家直接拍摄自己或者记录私人环境的作品”,他认为私纪录片可以是精神治疗的方式,“精神有问题的艺术家通过拍摄私纪录片升华人生,完成成长过程。由于医疗效果的存在,我认为以暴露为特征的私纪录片在短时间内不会消失。想想看,其实每个人都有大量的痛苦,都有不愿触及的心理伤痛,这意味着每个人至少可以在自己身上制作一部了不起的私纪录片”[24]。这个观点与吴文光的《治疗》的拍摄动机相一致,《治疗》拍摄了母亲生病以及离世前的生活,拍摄行动和重新整理多年前素材的意义却不仅仅是慰藉、纪念。作者不仅回顾了“硬邦邦的、空洞洞的”青年生活和自我成长,在目睹了医院中母亲的临终过程后,还获得了更深层次的生命体悟,这个过程正是自我治疗的过程,一个实质上的心理事件的完成过程。

章梦奇的《三个女人和自画像》(2011)采用了自我审视的基本观念,追究自我性意识萌发的过程,重新梳理三代女性在一起经过的生命故事,也是一部关于自我性教育和自我成长的纪录片。章梦奇舞蹈专业出身,有两部当代舞蹈剧场作品,一部是《自画像及和母亲对话》,另一部是《自画像和自我性教育》,两部作品存在着一条由被教育到自我教育的线索。《三个女人和自画像》中母亲讲述生育以及逼迫她写早恋检查的部分来自于前一部,而和外婆讨论性教育以及舞台上红衣裹红绫来自于第二部。创作者将这两部剧场作品的演出影像作为素材也放入了纪录片之中,为了避免剧场影像构成纪录片形式的破坏力,审慎地使用剧场里的片段,这种形式的临界感来自于剧场影像的表现力太“强”了。生活场景的纪实段落和当代舞蹈剧场影像达到了一种形式的平衡感,影片主题还得到了舞蹈剧场化的演绎。

第一个剧场作品名为《自画像及和母亲对话》。当时章梦奇一直找不到表达的对象,一开始想的东西都是一些“虚飘飘的”。吴文光问她,你最爱的人是谁?章梦奇说,我妈。吴文光说,为什么不从感情最深的地方出发?这个建议实际上给了她非常正确的方向,这样就摒弃了空泛的形式设计,只有从最有感情的人和故事开始脚底才能站得住。在舞蹈剧场中她寻找表达自我教育的形式,觉得上了大学之后没有母亲在身边,一切都需要自己的选择和决定,很快找到了最典型的——性教育。章梦奇先将把摄影机寄给母亲,母亲对着镜头拍了很多,尤其生育的这一部分讲得非常精彩。剧场在前,纪录片在后。纪录片比起剧场作品尝试讲得更多,探索得更深入。章梦奇具有相当的艺术自觉,镜头面前展现自我并没有感到特别为难。“顺其自然就开始了,也并没有觉得这个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气,然后就觉得这个也许是我一生的命题。”[25]

影片由章梦奇若干段旁白构成:

旁白1:

为什么我要做这个和自己有关的作品呢? 想这个问题是2009年的年初,我22岁了,刚离开大学,刚失了一场恋,我不知道自己未来的生活会走向什么样子,是和大部分人一模一样的生活,还是我自己真正需要的? 那什么又是我真正需要的生活呢?

旁白2:

我的老家在湖北随州。这一年我妈结束了多年在外漂泊的生活,回到了老家。我们一起住在外婆家里,生活好像回到了我的小时候一样。这次回家我买了新摄像机,拍着拍着镜头里就只剩下我们三个女人。

旁白3:

当我在想自己从前的经历和我现在的生活时,我没有办法不想到我妈。 我妈有多少像我外婆?她会重复她母亲、也就是我外婆的生活吗?我呢?我的命运是什么呢?我想的是,我能有多少和她们不一样的生活呢?

旁白4:

我妈妈特别喜欢文学和艺术,她在我身上寄予了特别大的希望。她说女孩子一定要学习一门艺术特长。在我8岁的时候她把我送到舞蹈培训班学习舞蹈,舞蹈是她认为最适合我的。 我跳舞成了她梦想的延续,可渐渐地我越来越觉得我是她的替身,是对她失落和不如意的现实的一种补偿。

影片内心独白式的画外音,侧重自我情感的抒发,带有怀疑和追寻的性质。在这个过程中,也形成了两种交流,一种是自我内心的交流,一种是和另外两个女人以及其他人的交流。作者首先借助摄影机进入身体内部,观察身体,不仅提出了“我是怎样的人”的问题,也开始思索三代人之间的关系、父母的离异、姥爷姥姥没有爱情的婚姻。作者寻找隐藏着的现实,洞悉了自我和家庭的双重“秘密”,由自身投射到对现实世界的整体认识,展现了自我的创造性形成。

【注释】

[1][法] 罗贝尔·布烈松:《电影书写札记》,谭家雄、徐昌明译,三联书店,2001年9月,第9页。

[2][法]尼古拉·菲利贝尔:《菲利贝尔谈他的五部纪录片》,朱晓洁译,《当代电影》,2004年第5期。(www.daowen.com)

[3][英]卡雷尔·赖兹、盖文·米勒:《电影剪辑技巧》,中国电影出版社,1985年9月,第139页。

[4][荷]尤里斯·伊文思:《摄影机和我》,中国电影出版社,1980年9月,第20页。

[5]陈虻主编:《文献:首届北京国际纪录片学术会议文件汇编》(第一卷),中央电视台新闻评论部,1997年12月,第36页。

[6][英]卡雷尔·赖兹、盖文·米勒:《电影剪辑技巧》,中国电影出版社,1985年9月,第139页。

[7][法]安德烈·巴赞:《电影是什么?》,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年5月,第56页。

[8][法]安德烈·巴赞:《电影是什么?》,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年5月,第56页。

[9]郝跃骏:《谈纪录片与影视人类学及相关问题》,银海网,http://www.filmsea.com.cn/newsreel/celebrity/200309160049.htm。

[10]郑洞天、谢小晶主编:《构筑现代影像世界——电影导演艺术创作理论》,中国电影出版社,2002年3月,第302页。

[11][法]安德烈·巴赞:《电影是什么?》,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年5月,第55页。

[12]郭劲锋:《纪录片创作的极限(下)》,《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3年第1期。

[13][荷]米克·巴尔:《叙事理论导论》,谭君强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 年,第167页。

[14][法]罗兰·巴特:《叙事作品结构分析导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第29页。

[15]赵毅衡:《叙述形式的文化意义》,《外国文学评论》,1990年第4期。

[16]林旭东、陈虻:《〈生活空间〉一种纪录/媒体实践》,《读书》,1999 年第 5 期。

[17][美]罗伯特·C.艾伦:《美国真实电影的早期阶段》,李迅译,收入《纪录电影文献》,单万里主编,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1年5月,第77页。

[18]郭学文:《都市中的乡土温情——梁碧波访谈录》,《现代传播》,2003年第6期。

[19][荷]尤里斯·伊文思:《摄影机和我》,中国电影出版社,1980年9月,第117页。

[20]郑晨迎:《打拐:再次凝聚起正义》,《中国妇运》,2000年第5期。

[21]黄发有:《论九十年代小说的叙事视角》,《齐鲁学刊》,2002年第3期。

[22]孙红云:《真实的游戏:西方新纪录电影》,文化艺术出版社,2013年12月,第130页。

[23][美]帕特里夏·奥夫德海得,《第一人称纪录片的发展》,程玉红译,《世界电影》,2012年第4期。

[24][日]那田尚史:《日本私纪录片的起源与现状》,李瑞华译,《电影艺术》,2007年第3期。

[25]章梦奇、刘忠波:章梦奇导演访谈,天津影迷幼儿园,2012年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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