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比方,文化就像我们用来看世界的“眼镜”。然而其功能不仅仅是本质上的信息功能,为我们提供对世界的相关感知。文化还具有动机功能,因为其具备一种“指导性力量”,这种力量能够激发和指导人类在特定文化内的行为(D’Andrade,1992)。通过研究东方的学习本质并将其与西方进行比较,我们就可以领会到文化的这种补充作用。
学习在中国文化中占据中心位置。儒家思想将“修身”视作个人终身学习的道德目标,中国人对学习的重视正源于此(Tu,1985)。实际上,《论语》一开篇就是讲学习的重要性和愉悦感:“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Lau,1979)对这本中国经典著作进一步研究就会发现“学习”一词贯穿整本书,因此该书也可称作“学习之书”。
这种学习并不仅是为了读书认字,更重要的是为了培养人的道德特质,因此一个人可以“内圣”也可以“外王”。也就是说,中国的学习者不仅追求内在的自我修养和美德(内圣),同时还通过“建功立业”来把他们的所学回馈给社会(外王)。正如孔子所说:“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论语·子张》)
孔子关于学习的这种观点在中国占据重要地位,并被应用于7世纪的科举制度之中。当时为皇帝服务的官员都是通过这种制度从各种出身背景的学者中精挑细选出来的(Smith,1973)。该制度持续了1200多年,直到20世纪初才被废除。但是,儒家文化学习至上的观点在人们的思想里已经根深蒂固,直到今天它依然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学习者,影响着包括中国大陆、日本、中国台湾、中国香港和新加坡等在内的东亚传承儒家文化的社会。
S.H.怀特(1999)研究指出,如果一个民族靠命名来表示其意识和对一种新文化现象的认识,那么那些存在了几个世纪的古老名字就一定表示某种长期存在的意识和对现象的认识。中国人对学习的高度重视反映在中国语言里大量关于学习的华美辞藻、表达和比喻。“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一中国人耳熟能详的警句被看作是对学习的肯定、鼓励和思索。根据G.莱考夫和M.约翰逊的看法(1980),这些词语就是心理学中所谓的“经验格式塔”,其功能是整理和解释人类经验。
Li(2001)曾用一种两步法来收集和分析汉语里与学习有关的词语。首先,由两组中国人罗列出与学习有关的词语。然后,由第三组中国人来判断这些词语意思上的相同之处。通过聚类分析,她把得出的225条词语分为了几个数目不等的基本组。
第一个基本组被称作“好学心”,包含的术语最多。“好学心”这一中国民间词语是用于描述个体对学习的渴望,这在西方常常被认为是“成就动机”。该词语丰富的含义可从该组其他的词语中得以表现。比如“毕生追求”、“学无止境”以及“不满足于自己的成就,不断进取”。总之,这些词语表明了在东方观念中,学习是一种进行中的、永无止境的过程,需要人全身心投入。
第二组词汇是对第一组“好学心”的补充,称之为“四要素”(quartet)。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其以“勤奋”、“刻苦”、“坚持”、“专注”为标题分为四组词语集合。虽然每个集合都各有特点,但是总体而言它们构成了一个关于学习是如何产生的连贯整体。“勤奋”表明学习是一种需要许多时间和练习的活动,正如为人们所称道的书法圣人王羲之的例子:他用手指在布上练习书法,把手指都磨破了。此外“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的民谚亦是很好的佐证。
第二个集合“刻苦”强调的是克服困难,尤其是身体上的磨难和家境的贫困。有这样一个例子,说朱买臣家贫好学,卖薪自给。这种强调学习过程的艰苦与西方学习观点形成鲜明对比。西方常常认为学习是一种令人享受的、愉快的活动。比如,人们会设计一些有趣的活动来激发学生的创造力(Starkos,1995)。相反,东方认为学习是一种需要克服艰难困苦的受训活动。根据儒家传统,那些通过艰苦学习而获得人格魅力并取得伟大学术成就的人就应该被推崇为智慧的典范。正如著名的儒家代表人物之一孟子所说:(www.daowen.com)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Lee引用,1996,p.32)
第三个集合是“坚持”,这同西方观念中的毅力相似,意思是个体为达到某一特定任务的目标而作出努力(Latham & Locke,1991)。但是“坚持”比“毅力”在意思上更为广泛和注重整体性:“坚持”所包含的坚持不懈的学习倾向可用一个短语来表达:“铁杵磨成针”。因为儒家思想认为学习没有捷径,所以“坚持”就尤为重要。对于无论处于何种艰难困苦也意志坚定的学习者来说,知识并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够获得的,而是要通过长时间一点一点地积累。
“四要素”的最后一组集合“专注”强调的是学习就要具备始终如一的决心和奉献精神,绝不偏离目标。这可以用一个短语来表达,即“用心学习”。“专注”需要的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之中。如果做不到“专注”,就不能真正理解和掌握知识,更不用说运用知识。黄奕光(2001a)曾描述过一组日本学生为了专心准备大学入学考试与其家人在新年节日期间入住酒店,这就是“专注”的一个佳例。
该“四要素”的四个词语组成了对东方学习传统的一个连贯的阐述。首先,它们都以对学习的渴望为前提,因为没有“好学心”,这些学习行为就无法持续进行。其次,它们之间相互联系:没有“刻苦”的“勤奋”不能达到真正的学习。同样,如果一个人对学习的“专注”中缺乏“坚持”,那么其学习就会三心二意。在自我修身的艰难道路上,古代伟大学者们的故事激励着人们前进。这些故事口口相传,并广泛出现在中国的儿童教科书和通俗图画中。
其中有一个凿壁借光的故事:
汉朝著名的经学家匡衡幼年家贫,买不起蜡烛照明。为了学习,他就在墙壁上凿了一个洞引来邻居家的亮光。匡衡就靠这样获得知识,并且后来成了丞相。(Li,2001,p.118)
于是,多个研究结果(如Hess & Azuma,1991;Holloway,1988)表明亚洲学生把成功和失败归因于努力和缺乏努力,然而西方学生则把同样的问题归因于能力和缺乏能力,这确实言之有理。正如D.沃特金斯(2000)所说,如果你同典型的西方学生一样认为智力是天生和固定不变的特质,理解是富有洞察力的突然过程,那么努力学习又有什么用呢?然而,如果你同典型的东方学生一样认为智力是可增加可塑造的特质,理解是需要刻苦钻研的缓慢过程,那么努力学习似乎是有意义的。支持这一研究结果的是被标为“非凡才能”的词语基本组,这一组包括的与学习有关的描述性词语有“活字典”、“出口成章”。Li指出调查对象并不认为“非凡才能”是取得成就的原因或者一种天生的特质。相反,它被认为是成就的一个分支。这表明中国人认为“非凡才能”并不能独立于学习以外,而需要在学习过程中得以塑造和磨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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