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世纪下半叶,英国殖民地印度茶产业的发展过程中,还有一种英国人的商业组织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这个商业组织就是茶叶代理公司(agency house)和茶叶经纪公司(broker)。代理公司与管理代理公司的主要区别之一在于收取报酬的方式不同,前者只收取代理佣金,后者按照被管理公司的销售额和利润收取报酬,并将所有的管理成本费用计入被管理的公司账户中。另外一个明显的区别是早期的茶叶代理公司仅仅是负责茶叶审评和估价,并没有介入具体的茶叶生产,而管理代理公司派出董事、经理和技术人员或者巡视代理人(visiting agent)到各茶叶种植园进行管理和技术指导服务。
代理公司与管理代理公司有着紧密的业务关系,代理公司是从管理代理公司分离出来的专业从事商品销售代理的公司。这些代理公司最初也从事靛蓝、棉花、黄麻和虫胶等商品的代理。印度茶产业在19世纪中期兴旺发达之后,茶叶出口贸易的繁荣促使一批专业的茶叶服务型代理公司产生。当时的托马斯私人有限公司和麦肯齐-莱尔经纪公司就是最负盛名的茶叶代理公司。
经纪公司是在拍卖行出现时相应产生的一种新的公司形式。印度商业史上,“经纪公司”一词包含两个含义,一是作为贸易或生产公司的代理人(agent);二是作为拍卖公司的协调员(coordinator)。商品的拍卖必须有五个主要参与者,即拍卖组织机构、卖家或生产者、经纪人或拍卖者、买家和仓储公司。所以有拍卖公司就必须有经纪公司,专业的经纪人必须获得拍卖组织机构的注册和认可登记后,才能成为合法的经纪人。
加尔各答港口装卸茶叶(约1880年)
在拍卖过程中,拍卖组织者监控整个拍卖进程,定期发布拍卖统计报告。卖方或生产商不直接参与拍卖自己生产的茶叶,他们只是将茶叶交给他们信任的经纪人,并将茶叶运送到拍卖组织者注册的仓库中即可。仓库收到茶叶后,将茶叶相关资料送给经纪人。经纪人负责从仓库提取茶叶样品。加尔各答各个主要街道、街头,经纪公司雇用的戴着头巾的印度仆人每天在仓库和公司之间往返,负责送茶叶样品和文件。茶叶样品经过审评和定价后,制作成产品目录分类报告,分送到注册的买家手中,茶叶经纪人既是品茶师,负责茶叶的品质和定价,又是茶叶拍卖人(auctioneer),因此,这些经纪人实际上控制着整个销售过程。买家没有得到经纪人的许可不能从仓库直接取样,只能在拍卖行出价拍卖茶叶。茶叶保存在注册的仓库里,仓库管理员必须承担保管好茶叶的全部责任。当在拍卖会上竞拍茶叶时,茶叶将卖给出价最高的人。拍卖过程结束后,经纪人签发许可单给买家,买家凭许可单到指定仓库提取茶叶。一家经纪公司可以代理几十家甚至上百家生产商,而在整个拍卖运作系统中,经拍卖组织机构注册的经纪公司数量是非常有限的。因此,整个拍卖系统中,经纪人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
印度独立前加尔各答的茶叶拍卖行
历史上,英国东印度公司最早创立了茶叶拍卖制度,一直沿用至今。1679年3月11日,东印度公司在伦敦明辛街东印度公司大楼举行了世界上第一次茶叶拍卖,从此建立了伦敦茶叶拍卖行机构和茶叶拍卖制度体系,定期举行茶叶拍卖活动。自1799年英国东印度公司成功接管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所有的贸易港口后,19世纪英国伦敦最繁华的商业街明辛街成为国际鸦片、香料、茶叶的贸易中心。全球90%的鸦片贸易和其他商品贸易,甚至英国的奴隶贸易都在明辛街进行,如英国希伯特·普里尔·霍顿家族公司在加勒比海地区的奴隶贸易。19世纪英国伟大作家查尔斯·狄更斯的《我们共同的朋友》第16章描述:“(贝拉)抵达明辛街的药材区,一股浓烈的药材气味,如同在药店刚刚打开抽屉的感觉。”伦敦明辛街著名的种植园大厦拍卖大厅定期举行茶叶拍卖,明辛街因而成为许多茶叶公司、代理公司和经纪公司的聚集地,被称为“茶叶街”。这些代理公司从印度茶叶种植园或茶叶公司或通过在加尔各答的代理公司采购茶叶,运输到伦敦拍卖,例如,代理公司托马斯-坎伯勒奇-莫斯,后来成为伦敦代理公司的托马斯-坎伯勒奇-英斯基普,加尔各答著名的代理公司如托马斯私人有限公司和阿萨姆茶园主詹姆斯·沃伦公司等。
托马斯私人有限公司由1808年出生的威尔士人罗伯特·托马斯创立。1833年,他来到加尔各答寻找发财的机会,最初他与贸易商查尔斯·马滕合伙成立托马斯-马滕公司,主要从事靛蓝代理业务,也从事黄麻、粗黄麻布、虫胶、糖、硝石、曼彻斯特布、丝绸、煤炭和黄金业务。1851年,他在加尔各答的新集市大街8号的罗公馆创立托马斯公司。这栋公馆曾经是英属印度总督沃伦·黑斯廷斯的顾问克拉弗英将军的住宅,罗伯特·托马斯花了3.4万银币买下了这栋大宅作为公司所在地。此时,托马斯公司开始专业从事靛蓝经纪业务,也从事其他大宗商品的代理业务。他在伦敦成立的公司是在伦敦明辛街27号的托马斯-坎伯勒奇-莫斯公司。
在印度加尔各答最早实行拍卖交易的商品是东印度公司垄断经营的鸦片,其次是靛蓝产品,再次才是茶叶。加尔各答的靛蓝产品拍卖一直持续到20世纪中叶。靛蓝交易季节开始于每年的11月。靛蓝种植园主发送样品给经纪公司,并将靛蓝产品发送到加尔各答仓库。在12月至第二年的1月中旬,每周举行几次拍卖。拍卖从早上6点开始,这段时间是确认靛蓝颜色的最佳时间,买家都是外国进口公司的代理商,靛蓝产品的拍卖季一直至2月结束。托马斯公司在19世纪30—40年代靛蓝危机中遭受了极大的损失,但在1860年公司又获得了新生。托马斯公司重新开始了靛蓝的经纪生意,从事在靛蓝种植园主和出口商之间的中介业务。公司也搬迁至加尔各答的尼尔哈特(Nilhat)大楼,“Nil”意思是“靛蓝”,“hat”意思是“市场”,这栋大楼被命名为“靛蓝大楼”。从此,托马斯公司和威廉-莫兰公司,即后来的卡里特-莫兰公司,控制了印度靛蓝的经纪贸易。这两家专业的经纪公司既不是种植者或者买家的加尔各答代理商,也不是贸易商,而是代表种植者的商品拍卖的组织者和质量担保人,将产品以合理的价格和包装卖给买家。托马斯公司还曾经在南印度销售橡胶给轮胎公司,还经营一家尼尔哈特航运公司,不过因经营不善而关闭。
印度第一次本土茶叶拍卖出现在1841年。1840年3月,东印度公司将在阿萨姆的三分之二茶园等资产转让给阿萨姆公司,但依然保留了4个试验茶园。这4个茶园继续生产茶叶运送到加尔各答,英国东印度公司委托麦肯齐-莱尔经纪公司举行拍卖。第一批拍卖的茶叶据说是1840年茶季由景颇族首领生产的35箱阿萨姆茶叶和95箱东印度公司在阿萨姆茶园生产的茶叶。1841年3月,麦肯齐-莱尔经纪公司组织了印度本土的首次茶叶拍卖。此后20年,在印度本土再也没有举行任何的茶叶拍卖活动。(www.daowen.com)
19世纪60年代后,托马斯公司开始从事茶叶经纪。1861年12月27日一个温暖的冬季下午,由托马斯公司举办的印度历史上第二次大规模茶叶公开拍卖在加尔各答的罗公馆2号楼举行。250箱东印度茶叶公司提供的白毫茶、小种红茶和孟加拉地区茶叶公司提供的100箱白毫茶,以及一些来自察查地区其他种植园生产的工夫红茶公开进行了拍卖。白毫茶拍出每磅2安那2派的价格(Pie,当时印度辅币,12派=1安那),小种红茶拍出每磅1安那4派的价格,其他等级的茶拍出1安那5派至1安那4派的价格。
印度本土第二次激动人心的茶叶拍卖后,1862年2月19日威廉-莫兰公司举行了印度第三次茶叶拍卖。由大吉岭格尔西扬茶叶公司提供的53批共234箱叶茶和末茶在伍德-欧里福公司的仓库举行。1862年2月25日,在老民特商业中心举办了第四次茶叶拍卖,威廉-莫兰公司代理阿萨姆公司和乔哈特茶叶公司拍卖了751箱茶叶。一个月后,3月26日,托马斯公司在新商业中心举办第五次茶叶拍卖,462箱茶叶被卖出,其中阿萨姆公司的214箱白毫茶、小种茶、工夫茶和叶茶被拍卖出,平均价格1先令9便士。从此,加尔各答茶叶拍卖持续在新商业中心大厦举行。
1865年罗伯特·托马斯去世后,公司由他的侄子约翰·菲利普斯·托马斯接管。约翰·菲利普斯·托马斯1863年就来到印度闯荡,在公司经营靛蓝时期就加入公司。约翰·菲利普斯·托马斯掌管公司后,极力开展茶叶经纪业务。罗伯特·托马斯的儿子查尔斯曾经在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返回到伦敦。1866年,由于托马斯公司将向银行短期贷款转贷给种植园主,因没有及时收回资金,导致资金周转不灵而破产。19世纪70年代托马斯公司重新恢复,当时托马斯公司的领导人盖伊·劳特利奇曾经在管理代理公司工作过,拥有丰富的经纪业务经验,他高瞻远瞩地预测到茶叶贸易必将迎来高速发展阶段,认为茶叶经纪也必将是利润丰厚的业务,因此带领公司全面转向茶叶经纪业务,公司名字也改为J.托马斯公司,1947年印度独立后改为私人有限公司,并一直保留使用至今。
19世纪下半叶,除了J.托马斯有限公司之外,当时闻名的茶叶经纪公司还有1862年创立的卡里特-莫兰有限公司。卡里特-莫兰公司当时还是一个较小的经纪公司,主要为管理代理公司服务,随后也进入茶叶经纪业务。该公司最早是卡里特兄弟创办的卡里特公司,1904年兼并了莫兰公司的茶叶经纪业务,公司名称改为卡里特-莫兰有限公司。19世纪70年代后,茶叶已经取代靛蓝成为印度最具发展前景的商品。许多实力雄厚的茶叶管理代理公司后来都直接收购、控股或者直接投资建立茶叶种植园,茶叶销售的经纪业务一部分由公司自己负责运作,如詹姆斯·芬利的英镑茶叶公司是由詹姆斯·芬利作为经纪人,而不是由管理代理公司负责,而大部分茶叶种植园需要有经纪公司帮助销售茶叶。1871年创立的克瑞斯威尔私人有限公司和1890年创立的菲吉斯私人有限公司都是当时专业的茶叶经纪公司。克瑞斯威尔私人有限公司1862年由克瑞斯威尔创立,其在伦敦创立的公司是劳埃德-马西森-卡里特公司。
1866年,加尔各答经纪人协会成立,当时共有30家英资茶叶公司作为生产商提供茶叶供拍卖。经过20多年的拍卖运营,拍卖制度、收费制度、买家支付制度和规则逐步完善。1886年加尔各答贸易商协会(CTTA)正式创立,协会的宗旨是促进贸易和保护买家和卖家的利益。这是印度茶叶经纪商、代理商、买家和卖家的组织,标志着印度茶叶拍卖贸易开始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1887年,加尔各答贸易商协会在孟加拉商会的领导下,接管了加尔各答茶叶拍卖行。托马斯公司、卡里特-莫兰公司、克瑞斯威尔公司和菲吉斯公司4家经纪公司主导了加尔各答茶叶拍卖业,一直至1947年印度独立。1885年,印度茶叶产量达到3.2万吨的高峰,使加尔各答茶叶拍卖业务蒸蒸日上,一排排长长的茶叶仓库沿着胡格利河岸建立,堆满了从印度各茶区用航船运到加尔各答拍卖的茶叶。1897年,加尔各答拍卖茶叶达到2.3467万吨。1905年,加尔各答拍卖茶叶达到2.7719万吨。同年,伦敦茶叶拍卖行拍卖5.3429万吨。至20世纪30年代,伦敦茶叶拍卖行当然还是国际上主要的茶叶拍卖行,伦敦茶叶拍卖行每周有4天举行茶叶拍卖,其中两天拍卖印度茶叶。在这两天里,大约拍卖5万箱印度茶,平均每箱茶叶重量为110磅,合计550万磅(约2494.758吨)。1934年全年拍卖销售的茶叶总量为359.2446万箱,约17.9万吨。一直至1947年印度独立时,伦敦、锡兰科伦坡、印度加尔各答成为国际上唯有的三大茶叶拍卖地。
进入20世纪初,英国茶叶经纪公司已经赚取了巨额的利润,经纪公司有足够财力支持或担保茶叶公司的销售,为茶叶种植园提供大笔资金支持和承诺独家代理销售茶叶公司所有的产品。1947年成立的苏第尔-查特吉私人有限公司,1956年成立的茶叶经纪私人有限公司相继进入印度的茶叶拍卖业。从此,托马斯公司、卡里特-莫兰公司等6家经纪公司主导着印度加尔各答的茶叶拍卖业。
1947年印度独立后,托马斯公司完全放弃了黄麻经纪业务。英国合伙人和股东继续管理着公司,许多小股东也继续支持公司的发展,一心一意致力于茶叶经纪服务,保证了托马斯公司平稳地经历了印度化和国有化改制,避免了其他英国茶叶公司消亡的命运,一直延续至1972年。如今托马斯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茶叶经纪公司,每年拍卖印度茶叶生产量的三分之一,继续延续160多年的历史和辉煌。世界第二大茶叶经纪公司卡里特-莫兰公司,每年拍卖印度茶叶生产量的24%。
伦敦茶叶拍卖行(约194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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